开场

    秋色渐浓,禁廷四处洋溢着金秋桂子馥郁芬芳的香气。各色菊花绽放摇曳,坚守西风不落的傲骨。

    云锦书晨起便收到尚功局递来的宫灯成品,宴会用品素来要给后宫之主过眼。

    如今中宫欠缺,这等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贵妃头上。

    用过早膳,云锦书携了一队人,带着新制的宫灯去往乾德殿。

    晨光方好,御花园内聚集了不少宫妃女眷。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听得人心中很是舒畅。

    杨淑妃手执浅碧色缂丝纹绣合欢扇,坐在石凳上笑意吟吟瞧着不远处的二公主玩耍。

    二公主李乐棠正是贪玩好奇的年纪,前些时日遭风寒在殿中将养数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自是要玩得尽兴。

    小姑娘看什么都新鲜,在花圃里扑了半晌的蝴蝶,奈何许久不见蝶影,情绪有些恹恹。

    “喵。”

    清脆猫声让她黯淡的眼中划过一丝亮色,李乐棠循着声往前找,恰好在菊花丛中瞧见了不同于满园金灿的一抹白。

    通体雪白的狸奴匍匐在花坛中,额前遮挡的花瓣被扒开,乐棠将其抱起,自是爱不释手。

    抱在怀中不足一刻,李乐棠忽然被大力推搡至旁侧,脚下一空扑在湿润的草地之上。

    “你也配抱本公主的猫!”

    狸奴不知落入谁的怀中,皮毛乍起惊悚万分,猛然在柔软的小臂上划下血痕。

    大公主李乐绮痛呼一声,狠狠将猫摔在地上。

    她脸色发青,怒目圆睁:“这猫也是个贱种,喂了这么久也认不得谁是它的主子!”

    李乐棠自地面爬起,双拳攥紧眼见便要驳斥,淑妃却已闻讯而至,拉着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见她无恙,淑妃回身正欲说话,大公主却阴阳怪气道:“淑妃娘娘,二皇妹擅自抢夺我的狸奴。不问自取就是偷,您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贵妃素来专横跋扈,一向瞧不上淑妃异国供女的身份。

    李乐绮受其影响也目中无人,在其他弟妹面前一向自视甚高。

    淑妃性子恬淡,从不会与人急眼,见女儿被侮辱,一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大公主,你...”

    方才的一切她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李乐绮咄咄逼人,当真是有什么样的母妃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李乐棠见不得母亲受辱,当即大声驳斥道:“大皇姐,我根本不知这狸奴是你的,况且我只是抱了一下,这怎么能算偷!”

    李乐绮眉梢上扬,没听完她的话便不耐烦地打断:“你说抱就抱,谁看见了?”

    “下官参见淑妃娘娘、二位公主。”

    众人循声望去,云锦书身着官袍,垂首恭谨,立在满园秋色之中显得格外出挑。

    淑妃自是认识她,见云锦书行色匆匆,勉强笑道:“原来是云司灯。”

    李乐绮见她女官装扮,气焰丝毫不曾收敛,反而诘问道:“怎的,你看见了?”

    云锦书还赶着去乾德殿,没有时间耽搁,也不敢随意答话,思忖片刻说道:“猫儿调皮乱跑是常事,若冲撞了陛下,想必大公主也不好交待。”

    虽未直言,但在场之人都不是无脑之人,自然明白云锦书此话的意思。

    大公主脸色倏地沉下,伸出手便要发作。

    随身侍女见状冒死将她拦下,李乐绮自觉颜面扫地,冷哼一声便踅身离去。

    淑妃松下一口气,将女儿护在身后,满眼都是感激:“大公主素来跋扈,多谢云司灯仗义执言,此等恩情本宫感念于心。”

    云锦书在禁廷行走多年,对宫中这几位主子性情心中都有数。

    刚刚出言也不过是想着早点打发大公主,自是不敢居功承受淑妃的道谢。

    李乐棠循着母妃的指示也对她道谢,秀气的脸蛋满是羞赧,偏偏一双鹿眸澄澈灵动,让人不免心下柔软。

    身后女史已在催促,云锦书略略福身,推辞了淑妃的邀约:“下官还要去乾德殿给贵妃娘娘看宫灯式样,这杯茶先谢过淑妃娘娘,恕下官不能奉陪。”

    淑妃颔首,云锦书遂阔步朝前离去。

    *

    乾德殿。

    贵妃倚着软枕阖眼小睡,宫女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给她染甲,半敞的殿门倏然被蛮横地撞开。

    手指因为惊吓而微微收缩,染指的丹红划到指腹,在指缝处留下难看的痕迹。

    宫女神色惊恐,猛然跪趴在地,高声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贵妃睁眼,望见手指狼藉不悦蹙眉,尚未来得及发落,李乐绮气冲冲地冲进了殿内。

    李乐绮见那小宫女,怒气便自然而然发泄到了旁人身上:“起开!”

    小宫女吃痛呜咽,贵妃瞥她一眼,不耐烦道:“去长廊上跪两个时辰,不许吃饭不许喝水。”

    李嬷嬷递了记眼神,那宫女当即便被拖到了外头,只留下母女二人叙话。

    贵妃了解这个女儿的脾性,凡事若不遂她心,动辄便是打骂,这性子在宫中树敌颇多。

    不由她问话,李乐绮开口便是抱怨:“母妃,那淑妃和李乐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的狸奴是父皇送给我的,怎么能让她摸!”

    听到淑妃的名讳,贵妃狭长的丹凤眼划过一丝嘲讽,淑妃说得好听是百济王姬,说得难听便是战败国的俘虏。

    当年大颂联合新罗讨伐百济,那百济国的君主被诛,上层贵族便急急忙忙将王姬打包送来大颂。

    弱国卑女,也好意思在她面前摆帝妃架子。

    李乐绮还在不停抱怨自己如何受了委屈,贵妃听得头疼,支颐揉弄着太阳穴:“好了,为了只狸奴闹成这样,你是自降身份和她比。”

    所谓子凭母贵,如今贵妃是后宫第一人,她的子女自然要比其他皇子皇女更为贵重。

    便是那长明殿正儿八经的嫡出,也跟她的孩子不能比。

    李乐绮得不到母亲的安慰,心中愈觉委屈:“母妃...”

    贵妃不想再谈,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尽量心平气和:“明日是中秋,我还有许多事要忙,有什么事等明日金菊宴之后再说。”

    素日里贵妃对这个女儿颇为溺爱,但明日不单单只是一场宴会,更是她为子侄选妻相看的日子,这其中细节可马虎不得。

    楚王的亲事大于一切,旁的什么她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李乐绮满心委屈无人诉说,六局二十四司的人也逐渐前来寻贵妃商讨宫宴准备事项,她没了逗留的心情,气冲冲地冲出了主殿。

    这口气她没法咽下去,李乐棠随便摸她的猫,那女官也让她在淑妃母女面前颜面扫地。

    李乐绮怒气上涌踹了一脚庭院中的树干,余光却不自觉瞥到其他方向。

    高锦?

    她不喜欢高锦这个表哥,不学无术不说,言语更是放荡,活脱脱一个登徒子。

    高锦靠在长廊边,笑容嘴脸很是得意,手上还不自觉去逗弄面前的小宫女。

    自从他进宫,这乾德殿哪个宫女不曾遭他猥亵,偏偏贵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乐绮凝神看了一会儿,唇瓣忽然挑起冷然的弧度。

    在这宫中,还没人能惹了她还能全身而退的,她动不了李乐棠,出手整治一个女官总没问题吧。

    *

    翌日一早,宫门大开,各世家的贵女依次走入宫廊,素来沉重肃穆的内廷春色遍野,别有一番景象。

    白日活动大多是赏花吟诗,也用不着云锦书这等内廷女官侍奉,前头自有尚宫局顶上。

    夜幕降临,太极殿轩窗四敞,浮光跃金。宫灯数万耀列空中,王侯将相谈笑晏晏。

    云锦书携了一队人在后殿查验稍后会呈到殿前去的灯笼,中秋素来有猜灯谜的传统,灯谜也是提早便请了女先生出好的。

    待所有核验无误,云锦书得了空闲想去寻杯茶喝。

    还不曾掀开茶盖,眼前忽然窜出茶盘,甫一抬眼,对上个极其脸生的小丫鬟。

    小丫鬟:“云司灯,二公主特意让奴婢给您送来这盏茶,说是答谢您昨日的仗义执言。”

    锦书蹙眉,二公主?

    昨夜她去贤灵宫,淑妃跟她闲谈说道二公主下午从御花园回去病势就有些反复,今日宫宴自是不能让她带病出席。

    可是现在这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受二公主指示,况且若真想答谢,二公主也不必叫陌生的小宫女来给她送。

    昨日她才得罪了大公主,这杯茶十有八九是她送来的。

    思绪微动,云锦书将其接过,含笑道:“替我多谢二公主。”

    为了不动声色,云锦书接过茶盏微微含了一口茶汤。那小宫女见她喝下果然离去,半分都不带犹豫。

    见她走远,云锦书迅速从怀里摸出锦帕将口中残茶吐尽,望向冒着不远处备好的几个茶盏,心中计谋渐起。

    云锦书快步上前找到挂有金玲名牌的杯盏,将名牌换到方才这杯茶中。

    待一切做完,正巧撞上前来小厨房喝茶的金玲。

    瞧见她,金玲没好气地哼一声,前不久才被云锦书训斥说她当差不力,这会子见到她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云锦书瞥了她一眼,面上依旧淡定,心底却不自觉冷笑。

    追影告诉她,与高世子真正有染的人正是金玲,她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明里暗里不知给云锦书使过多少绊子。

    她既然想成为少奶奶,云锦书也不妨帮她一把。

    昨夜她去长明殿找追影,正好李景晏也在。前些日子他才被高锦为难,追影也一并盯了高锦。

    高锦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被裴少煊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顿嘲讽,他自是不能出这口恶气。

    云锦书当即便和李景晏达成一致,她对付金玲,他注意高锦,正好借他二人的私情狠狠煞一煞贵妃的威风。

    “云司灯,前面有人找。”

    锦书应了一声,抬眸见金玲已经将茶汤喝了大半,唇瓣不自觉漫上笑意。

    好戏就要开场了,云锦书着实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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