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出门，正值早高峰，地铁站人山人海。
她就像一片落叶，漂在溪流上，从地铁口开始随着拥挤的人群，到地下通道，过了安检，涌上站台。
似乎没用什么力，但已精疲力竭。
楚楚看着人挤人的景象，像极了放久了的馄饨，紧紧粘连。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再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思量着要不要去买辆小绵羊呢？
一声呼啸，站台上的人一阵骚动，她知道，一场战斗又开始了。
列车刚进站，所有人都蠢蠢欲动，人与人更加紧密了，压得楚楚喘不过气来。
随着车门打开，人群蜂拥而上，把几个想要下车的人硬生生给挤了回去，他们叫喊着，可是没有人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没办法给他让路。
她看到了，但也无计可施。
她现在在人群中，早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控制能力，身不由己的往车厢内涌去，成为一条被挤扁的沙丁鱼。
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将人群截断，“滴滴滴滴”警报响后，车门堪堪合上，启动，阻隔了外面的人潮。
呼~
又是成功的一天。
楚楚的岗位是一名助理，俗称哪里需要往哪搬的职业，更何况她还是个处在实习期的助理，什么都要插一手做，好尽快上手。
很多人会觉得助理这个工作其实就是个打杂的，但是助理的这个岗位，其实是一个平台。
每天跟着领导，可以学习到他的思维模式、看待问题的角度、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在项目上，业务上能够实实在在的提升自己的能力。
因为之前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学术钻研上，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学分压根不够，想要尽快赚够学分以保顺利毕业，只能通过参加社会性实践来挣取，简称：实习工作。
其实楚楚原本并不是应聘助理岗位的，是录用她的公司问她要不要做助理的，可以给她额外申请学分。
实习岗位，做什么不是做呢，所以楚楚就欣然接受了。
都说一分钱不能招来劳动力，但是一个学分却可以吸引来一堆学生，这话糙理不糙。
她就职的公司是天奕科技，是集游戏研发、运营、发行为一体的网络游戏公司，旗下有MOBA、WAG、RCG、STG等，最近正在筹划一款国风3A游戏。
老板叫朝阳，学的是编程，起初在知名企业做过程序员，积累了不少的经验，然后独立出来，自己创业当老板。
那时候公司规模中等还不算很大，还是朝阳亲自面试。
还记得那时候楚楚来参加面试，十分滑稽。
她坐在灰蓝色的金属靠椅上，安静的等着，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发现来应聘的人都在忙着化妆、精心装扮。
顿时就郁闷了，这个看脸的时代，那她只是洗了一把脸就来了，能不能进岂不是很难说啊。
拘谨的看着周围都忙着复习用各种语言进行自我介绍，偷偷的把大二时从导师虎口里“拔”来的六级英语证书塞进包里。
楚楚给穆熙发了条消息，“怎么办，我觉得我就是凤凰群里的乌鸦。”
穆熙回复道：“亲爱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已经是一只能混进凤凰堆里的乌鸦啊，是鸦中霸王！”
“……”
楚楚觉得简直是自取其辱，穆熙的损人水平真的是日益见长。
她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拿出了证书抚平了放回简历里，多一个证不是多一页纸嘛，厚一点的履历是不是看起来更靠谱些。
“你是应聘的吗？”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对楚楚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这里扎堆都是来应聘的，不来应聘难道来看风景啊。
虽然是这么想得，但是那也是楚楚对待熟人才会有的轻松话语，所以还是用看起来比较随和又不会显得一成不变的开口道：“原来你也是来应聘的呀。”
“哈哈。”男人笑了笑，男人指了指楚楚手中的资料，问：“你是实习生？”
“啊，对啊，刚出来实习。”楚楚诚实的回答。
“嗯，挺好的。”
哪里好了啊，楚楚额头三条杠，像自己这样没毕业出来实习的学生，要文凭没文凭，要经验没经验，像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找个工作可难了，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上一个面试的公司看着她形象不错，还琢磨着让她去做的前台呢。
“你了解天奕吗？”
楚楚笑，“来面试的人都对所要面试的公司有所了解和准备吧，我非常喜欢天奕的古风题材，玩过他们的几个游戏demo，觉得还不错所以就来啦。”
她既没有敷衍回答，也没有全盘付出，或许之后能成为同事呢，楚楚便和他多聊了几句，想说提前认识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哈哈哈，我听说天奕其实挺看颜值的啊。”男人小声的说道。
楚楚一听就来劲了，“哈，我还怕，我长的不算倾国倾城，但好歹拿的出去见人啊你说是吧，要是天奕单看颜值，我可直接就走了。”
当然，她这话是瞎说的，论有才能里最美的定属她，论美貌里有才能的也定属于她。
优秀的人，要的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她相信自己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男人笑着点点头，“嗯，你长得是挺水灵的，的确很不错。不过听说天奕实习生的工资很低啊。”
男人笑的很亲和，这让楚楚对这人好感度多了些许，说话也比较随意了。
“那到没关系啊，公司发展好了，还会少了我一口饭吃？”
最主要的其实是赚取学分和工作经验，其次才是薪水，毕竟薪资直接挂钩的还是个人能力，实习生没多少工作经验，薪水低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
轮到楚楚了，面试室里的面试官有三个人，摆出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其中坐在中间的人叫朝阳，楚楚差点忍不住惊呼，这不是刚才和自己搭话的男人啊，还以为他和楚楚一样是来应聘的呢。
朝阳看到楚楚很自然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话，楚楚也自然保持微笑，内心却痛心疾首。
明明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可是人家已经是公司里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了，自己还在为一份工作而愁得不可开交。
“凡楚楚。”
“到。”
楚楚开始口语化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紧接着面试官分别提问了几个问题。
“如果遇到和上级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怎么办？”
楚楚微笑，“我会给出所提出的不同意见的解释和提醒，如果领导坚持用自己的看法，肯定有他的考虑和选择，我会积极配合，业余时间我多出一些方案给领导参考。”
“你怎么看待加班？”
楚楚直球，“加班是我的强项。”
此话一出，对座的面试官都笑喷了。
楚楚补充道：“但我会用最好的工作效率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加班。”
几番下来，楚楚对答如流，面试官们都满意的点头。
有一个面试官问：“你能喝酒吗？”
楚楚知道，当代员工，不但只是在工作上尽心尽职；在交际应酬上，也应当会为领导排忧解难。
面试官这个问题，并不是单纯的面表询问酒量，而是公司是资源依托型，应酬难免不少。
“我酒量不好，但是我相信贵司不缺能喝酒的员工，也不需要只会喝酒的员工。”
她这话一出口，几位面试官相互间小声的讨论起来。
楚楚接着说：“我虽然不能喝酒，但我足够细心。应酬时我能察觉领导和客户的需求，及时的为他们倒酒、招呼服务员上菜，酒局结束后安排好车辆、代驾等。既能使客户高兴，又能给客户留下我们公司员工‘容止可观，进退可度’的好印象。”
这话一出，几位面试官没互相讨论，但纷纷点头表示欣赏。
另一个面试官犀利的开口，“凡小姐，恕我直言，你是这批面试学历最低的，只有大学文凭，请给出足以让我们聘用你的理由。”
楚楚冷汗，要不要那么直接。虽然她知道这批面试里的不是海归就是硕士，再不济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
她正了正身子，脸上挂着只露八颗牙的微笑，刚想把背下来的稿子朗诵一遍。
结果另一个的面试官发话了，“任劳任怨什么的就不用说了，高学历的在这里打杂比比皆是，每个人都有的特点那叫共通点。我们想知道的是，你有什么别人没有的？”
这些个面试官经过了多场面试，已经听厌了很多词汇，而且还有点不耐烦了。
楚楚断定这位就是今天的主审官。
她支支吾吾，试探性的开口，“我要的工资是这批人中最低的。”
沉默……
整个房间静谧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干净的玻璃窗外是蓝得几乎透明的天空，偶尔有飞机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楚楚大抵是被之前的公司拒怕了，像个溺水的人，着急抓住浮木那般。
毕竟相对于楚楚之前面试的那几家公司。
HRD问：“为什么考虑我们这家公司。”
楚楚答：“为了有更好的职业发展。”
HRD回：“这个职业没有往上发展的空间。”
So？二流的经理只会招聘三流的下属，还面个屁。
*
某个HR一直问楚楚如何保持对这个岗位的热爱。
楚楚反问：“除了我自身的努力之外，公司有没有其他什么制度或者工作中有什么亮点能让我时刻保持对工作的热情呢？”
HR只剩尴尬的笑，草草的结束了面试。
*
另一个公司，一老一少HR开始各种逗逼问题。
“你获得的最大成就是什么？”
“你确定这是你取得最大的成就？”
“你为什么觉得这是最大的成就？”
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的问，这是打算把她留下来过年么。
还有满口脏话却秉承着文化人的公司总经理，并且打着介绍公司的名义介绍他自己的。
相比较之下，天奕这家公司显然是正常多了。
“咳咳。”主审官问：“如果天奕录用了你，有其他公司给你们更优厚的待遇，你会跳槽吗？
楚楚笑笑，“我哪有跳槽的条件啊。不过正常的跳槽能促进人才合理流动，应该支持；频繁的跳槽对单位和个人双方都不利，应该反对。”
对面的几个人互相点头，“嗯，这孩子看上去挺诚实。”
楚楚：其实我是脸皮还没厚到一定程度，我真想吹牛啊！
面试结束，朝阳对楚楚说：“你们回去等电话吧，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是公司的总经理，我姓朝，要是进了天奕，我们可就是同事了。”
楚楚一惊，原本以为他只是公司里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是公司的老板！
真是低估了，面对朝阳的示好，楚楚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由衷地说：“谢谢朝总理。”
惹得朝阳哈哈大笑，楚楚窘得满脸通红，连忙逃似的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
一车厢的人随着车厢晃动着，拥挤着，到了站。
市中心这站，下车的人最多了，不消片刻，透明的车厢里便空了一半。
走出地铁站，清晨的天空蒙蒙的蓝，漂浮着许些云丝，那柔软的白色团团在和煦的阳光的辉映下呈现出金灰色的边边。
春天，本就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天空很蓝，风景很美，不过气温并不是很高罢了，倒也算舒适。
因为请长假回来刚报到，楚楚这一天都是打打文件，跑跑腿，时不时到茶水间帮忙泡个咖啡，接些同事来不及做但不是特别重要的文件。
但是楚楚却干的不亦乐乎，在一片表情木讷的员工里，她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她之前的上司朝阳，闻讯赶来，约着楚楚到办公室叙旧，“我就盼着你能早点回来，他们泡的咖啡啊都没你泡的好喝。”
“哈哈哈，承蒙朝总抬爱了。”
楚楚还没毕业时，便认可这个社会弱肉强食，不像校园那么简单，非常复杂，甚至压抑灰暗。
她已经做好准备，自己的领导可能公私不分，可能以个人喜好任命委派，可能喜欢画大饼假正经，可能有很多很多缺点……
但朝阳却改变了她的刻板印象。
“怎么样，还适应吗？”朝阳关切的问道。
楚楚答道：“有点不适应。”
朝阳没想到她这么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刚进来那会儿，天奕科技刚过完天使轮，资源紧张，开会都得靠抢，才能抢到唯一的一间会议室。
而后天奕迅速做出产品，迅速占领市场，达到投资人预期，于是乎天使轮的投资者打算收购天奕，分设新部门，后续开发互联网科技这块，实现业务的战略投资组合。
现在天奕科技已经是卓然资本旗下的子公司，背靠大山，天奕现在更是旭日东升。
楚楚眨巴着眼睛，“工作环境变化太大，有点不适应。不过由俭入奢易，相信我很快就习惯了。”
朝阳一下子被逗笑。
当初收购进行的那时候，楚楚处于假期，朝阳没有把楚楚直接辞退，但人事变动并没有直接安排她的岗位和工作内容。
天奕在国内刚站住脚跟，国外的业务也才刚开始拓展。
一般来说，一个公司的收购对普通员工影响不大，短时间内中层是最稳定的，楚楚就恰好在这个位置。
不过几个月后还进行大清洗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尤其是两个职能重复的部分，总会进行筛选剔除。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公司将改变以往的运营模式和工作氛围以及薪资待遇肯定会有较大变动，从制度到软文化，像是重新入职了一样。
“啊对了，差点给忘了，”朝阳突然想起，“想请你帮个忙。我请了个策划大神，但是办公室还没有布置，你的眼光比较好，想着你帮忙布置下办公室。”
说着朝阳便把楚楚领到他隔壁的办公室。
“这边是会客区，放了几张沙发椅，一个小茶几；那边是办公区，大桌面办公，宽敞些，他工作的时候也能舒心些。”
楚楚观察着，该有的都有，而且精至每一个摆件都很细致，都不用再改善些什么了。
可唯独窗户光秃秃的。
“窗帘呢？这可是朝南，中午光线会很强。”
朝阳顺着楚楚的视线望过去，笑道：“我打算在这里安百叶窗，今天下午就来安了，露丝不喜欢工作环境有布艺窗帘。”
露丝？楚楚眼睛一亮，才多久没见，自己的老板爱情事业双丰收哇。
吃老板的瓜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她立马收了收八卦的表情跟上朝阳的步伐附和道：“百叶窗好，美观简洁。”
“哦，对了，露丝不喜欢花，但是办公室总要有些绿植是不是？你看看放什么植物比较好。”
花？反过来不就是草？
朝阳接着说，“嗯……最好要那种坚韧不拔，刚强突破了生命的底线，创造了奇迹的。”
这，看来老板娘还是还是坚强而又独立的人设。
楚楚想了想，挑挑眉，“要不就……迎客松吧？”
“迎客松？”楚楚的提议让朝阳有些惊讶。
“嗯，它名字不错，有寓意也有特色。”楚楚解释道。
朝阳迟疑，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办公室，赞同的点点头，“也不错，露丝性子冷，迎客松寓意热情好客，倒是可以中和一下的。”
楚楚强硬的掩饰现场吃瓜的喜悦，好奇心更重了，故作平常的问：“朝总，你和露丝是怎么认识的呀？认识很久了吗？”
朝阳像是问到得意的地方，夸耀的说：“我们都认识都快七年了，上大学那会儿我们是同班同学……”
见楚楚兴致勃勃，朝阳顺势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和露丝也不算熟，就彼此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吧。可是有一次，导师居然质疑我的编程不可行，咱俩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露丝站出来了。”
啊，原来是美女救英雄，孤胆女英雄啊。
朝阳继续说道：“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吧，涉及太多专业术语了，我怕你听起来会迷糊，最终吧，露丝证明了我的编程是可行的，不过就是几个小段用反了，改完之后，导师直接服气了……”
“那她可真厉害啊。”
“厉害什么啊，专业我是弱了丢丢，可是我交际能力比露丝强啊，还不是靠我交流得当，不然他和导师肯定能打起来……”
哈哈哈，看来是男主外，女主内。
这让楚楚也对他们的故事产生了浓浓的兴趣，托着下巴，双眸闪烁着小星星，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