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

    宋曣手中的白色棋子落下,又拿起对面的黑色棋子,思索着下哪。

    “哦,那你倒是好好说说,孤哪个地方令你心慕已久?”

    站在一旁的江幼枝偷偷瞥了一眼正在下棋的太子殿下,殿下已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三千白发肆意披散开来,柔顺垂直。

    从江幼枝的角度她只能看得到他的一张侧脸,但说实话,除了那精致的下颌线和高挺硬朗的鼻尖外啥也看不见。

    他的脸上有一个巨大的面具,大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以致于他周身的气息才不似谦谦君子那般如沐春风,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后背发凉。

    察言观色这个词,和眼前这位一心研究棋的殿下毫不相干。

    江幼枝本想着瞥一眼再答话,可现下脑海中除了好看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头外,满脑子居然找不到一个词去答殿下的话。

    这股没由来的心慌似乎是传递到了面前的人那里,他头都不扭一下,落下一枚黑子,声音还比刚刚冷了几分。

    “若是说得不好听,孤便把你大卸八块拿去喂霸王。”

    听得这话后江幼枝心尖一颤,身子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她曾无数次从沈令柔口中听说这只霸王。

    霸王是太子殿下养的猎宠,是一只出了名难驯服的鹰隼,也不知为何就只听殿下的话,还跟随殿下上过战场,不仅给殿下提供过敌方情报,还救过殿下,是军中的功臣。

    听说霸王的脾气和殿下一般喜怒无常,若是谁惹殿下生气了,它就会跑到那人身上撕扯一大块肉下来吃掉。

    “这就怕了?那你胡说八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下场?”

    宋曣起身,用内力取过剑架上的长剑,刀鞘一落,冰冷的长剑轻而易举抵住了江幼枝的脖颈,连做出反应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软下去的身子也在此刻僵住,她感觉只要自己一动鲜血就会顺着肌肤流淌下去,甚至连呼吸都减慢了半拍。

    眼前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是大元人人厌弃的太子殿下。

    奇丑无比,以面具遮之。

    不能人道,所以断袖。

    暴戾无常,所以长居西州。

    她脑海中快速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何处惹恼了太子。

    她才接触了太子不到半日就对这些传言生了疑。她今日第一次见面就将太子床铺弄脏了,可太子不仅没有杀意,还只是责罚她去洗了床铺。

    一切的变化都在她洗完床铺回来之后...

    她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棋盘上。

    残局难解生怒?

    她抬眸对上宋曣的视线,被凤眸里的寒意吓得一激,孤注一掷道:“若是臣女能解了殿下的棋局,可否饶臣女一命?”

    她尽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可结果还是差强人意。无论换了谁,瞧着这冷面冷眸,心中难免不免颤抖。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江幼枝感受到太子抵着她脖颈的剑收了几成力。

    得以微微喘气后,她又平静说道:“臣女幼时在京城长大,家中祖父与翟太傅交好,二人时长切磋棋艺,看得久了,臣女也略知一二。”

    宋曣听到翟太傅三字便放下了手中的剑,语气淡淡:“若是解不出来呢?”

    翟太傅,乃翟高义也。

    棋艺天下无人能敌。

    若是此人师承翟高义,那看看也无妨。

    “若是解不出来,臣女任凭殿下处置。”

    江幼枝说罢便直接坐到了殿下先前坐的对面,看了看剩余的棋盘,略微思附了一下便有了答案。

    她落了枚白子,又落了枚黑子,几个回合之间,残局便有了解。

    宋曣看了看棋盘,冰冷的眸子有了几分温度,又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未施粉黛的皮肤细润如脂,卸去恐惧的眸子中清澈见底。

    他不信,她本人真如杏眸那般清澈。

    江幼枝落完最后一枚子,头也不抬道:“殿下,白子已死,臣女赢了。”

    “大胆!”宋曣手中的长剑再次落在了江幼枝的下巴上。

    剑的力量不得不让她抬起头来看向距离自己不及一尺的太子殿下,只见那张薄得快被面具这盖住的唇动了动:“白子怎么可能会死!”

    江幼枝瞧着殿下,认认真真解释道:“殿下,白子处处在压制黑子,可见白子是十分惧怕黑子的。这就是我破局的思路。”

    宋曣:“?”

    这是需要说的吗?

    感受到刀尖又用了力,江幼枝不情愿说道:“殿下刚刚下棋一门心思在想如何破对方的局,而臣女只想活命,就必须要赢殿下。”

    其实她想说殿下下棋只关心别人的棋而忘了自己的初心。

    可这样的话她不敢说。

    此时,一阵微风刮过,携带者淡淡的龙涎香,江幼枝心道不好,可终究晚了一步,她感受到脖颈间有鲜血流了下来。

    她似乎瞅见有什么东西顺着殿下的修长的脖颈爬了上去,殿下那本就携着冷意的凤眸里霎时间盛满了怒意,仿佛下一瞬就能将江幼枝这颗脑袋摘下来。

    可仅仅一瞬间,那双盛满怒意的凤眸又变得空洞无神,仿佛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她终于明白殿下为何生怒,此龙涎香中多了一味香料,虽没啥坏处,可对殿下刚刚从脖颈间爬上去的东西来说,便是引子,只要殿下闻到空气中的龙涎香便能让体内一直安睡的它复活过来。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传闻中的殿下是那样的人。

    其实这并非殿下本意,只不过是蛊毒作祟罢了。

    其实这也是她从一本古香谱书上看来的,本以为只是传说,却在此时真真切切见到了。

    脑海中的毕生所学几乎是在此刻全过了一遍,可殿下中的此毒,她无解。

    眼看着刀尖一寸一寸进入她的皮肤,她却无能为力。

    她还不想死啊!她紧张地捏住自己的手反复揉搓,忽然摸到了手腕间的那颗香丸。

    这颗香丸是她调制的驱虫丸,她不知道能不能驱走太子体中的蛊虫,但此刻活命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不顾疼痛将手伸直,将手腕上的香丸置于殿下的鼻息之间。

    不知道是不是起了用,她觉得脖颈之间的剑的力度小了很多,小到她可以用手直接推开长剑。

    她正好奇偌大的寝殿中为何无人,就发现端坐着的殿下被不知从何飞来的暗器打晕了。

    看着晕倒的太子殿下,江幼枝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自己的手脚已经被绑住了。

    夕阳已经消散,只剩尚未退却的余韵还在撑着最后一口气。

    江幼枝斜倒在地,看到殿门口走来一个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并未搭理她,径直走向太子殿下,探了探鼻息之后眉间皆是疑惑,他将太子殿下抱置床榻。

    江幼枝似乎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此人一定是陪伴太子殿下十多年的美男子。

    他此时是不是已经误会自己了?还没想到说辞,自己身上的绳索就解开了。

    “你救了他。”

    是肯定句,难道香丸真的有用?江幼枝抬起手,看向自己手腕间的香丸。

    “是这个吗?”

    此时殿中的烛火悉数燃起,她才看了一眼红衣男子的模样便觉得如沐春风,心中的惧怕也都消散了。

    如此温润白净。

    “这是我自己研制的驱虫香丸。”

    心中无了惧怕,话也就多了起来。

    “你看见了?”红衣男子也并无隐瞒,直接问道。

    “嗯。看见一个虫子从这里爬了上去。”江幼枝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顾霄看了看女子脖颈之间的伤口,从胸口扯了一块巾帕出来递过去:“自己先包扎一下。”

    “蛊虫复活了?”江幼枝还是有几分疑惑,边问边将白色的巾帕缠在脖颈间。

    “嗯。你的那个香丸还有吗?”顾霄有些好奇,他想要一颗来找大夫确认一下。

    以往殿下发作,他都是直接用大夫给的银针封住他的穴位,等待蛊虫陷入沉睡。可他刚刚探了殿下的脉搏居然发现蛊虫已经昏睡了。

    他知道银针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可眼前的姑娘却说这只是驱虫香丸,他不信。

    江幼枝缠完巾帕,将手链解了下来递给红衣男子:“这个驱虫香丸比较难配置,我只有这一颗,如果殿下能用上,你拿去就好了。”

    顾霄想了想,伸手接过,想着等大夫研究完了再还她。

    “殿下的名声...”虽然江幼枝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再确认一番。

    顾霄点点头:“殿下刚刚中蛊毒那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很多人。”

    “发作也没有频率可言。”

    “但每年回京城,殿下都会发作一番,每次总有一些人死于此,久而久之,殿下的名声...”

    江幼枝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理解,这龙涎香几乎是从她一进来就开始燃着了,殿下却过了许久才发作,她带着些许疑问看向眼前的红衣男子。

    顾霄看了看榻上熟睡的殿下,转而对江幼枝说道:“后来找了个巫医,他压制住了体内的蛊虫,让它处于休眠状态,蛊虫苏醒需要时间。”

    原来自己还真是捡回一条命啊。

    她看着眼前这盘棋局,贝齿轻轻动了动:“我不会将殿下的秘密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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