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江幼枝还没睡多久就被月见喊醒了,坐在床榻上不情不愿地揉着惺忪的眼。

    楹窗外虽还是漆黑一片,却亮起了红灯笼,屋内所有的烛也全换成了红色的,亮堂堂的,红彤彤的。

    倒确实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月见说那是喜灯,点了喜灯,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

    “出嫁需要起这样早吗?”江幼枝不由得疑惑道,看着外头的样子应是刚至寅时,也就是说她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月见将喜服拿了过来,解释道:“太子殿下的喜宴本应是设在东宫,但不知为何被设在了圣上所在的宣政殿,礼部也是昨日才通知的....”

    也就是说小姐今日要跟随太子殿下一起到宣政殿行礼。

    月见有些担忧,她虽是陪嫁婢女,可是没资格进宣政殿。

    而且令月见觉得奇怪的是喜服也是昨日才换了的,大元的喜服,男子一般穿红色,女子一般穿青绿色,可自家小姐是侧妃,按理来说只有储妃才能穿青绿色的喜服。

    可不知为何,礼部的人只给了她青绿色的。

    江幼枝听着月见在一旁絮叨,她盯着那套青绿色的喜服渐渐出了神。

    她倒是从未想过自己出嫁时候的情景是什么,上一世被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郁郁而终,这一世重生回来就想着嫁给宋曣保住江家。

    如今真做到了却并不觉得开心,仿佛今日只是平常的一日,只不过礼节繁琐了一些。

    她甚至都没有想好,嫁去东宫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不像沈令柔善于算计和奉承人心,也不像姜姒那般目标明确,她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明白。

    她时常忧思抑悒,前几日一着急就会心口疼,还有很多时候随便想想什么事情都会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在苏州那些日子更甚,无故无缘由地就会哭泣,时常哭个半柱香,半柱香之后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而哭。

    大夫说她的郁症是因为情志不舒、气郁失畅、脏腑功能失调所导致的。

    总是让她舒心,思绪勿要繁重,要简单一些。

    可她觉得自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还是管不好自己。

    天亮的时候就要离开了,到了东宫真的能保住江家吗?

    她不知道。

    大元从未有过哪位皇子储妃和侧妃同日进东宫的先例。

    圣旨一下来,礼部的人就忙乱了,他们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储妃和侧妃的礼仪都是一样的。

    为了简化流程,也为了避免出错,竟给两个侧妃也安排了与储妃相同的仪式。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礼部对这位如阜公主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而更令人奇怪的便是,这样安排圣上居然也准许了。

    礼部的人更战战兢兢了,生怕册封当日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分别派了三个老练的嬷嬷来督促各位小娘子。

    这不,江幼枝才穿戴好喜服,那位嬷嬷就来了。

    看见熟悉的人,江幼枝便觉得安心了许多,于是连打招呼的语调都是甜甜的:“曾嬷嬷。”

    江幼枝对曾嬷嬷并不熟悉,也仅有在宣平王府中见过,可因着是宓老夫人的人,竟也不觉亲近起来几分。

    “姑娘,你这得抓紧了,不然该误了时辰了。”曾嬷嬷一见到她还没开始布妆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哪里顾得上和她寒暄。

    江幼枝心中略微酸涩,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一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这边才算准备结束。

    别的女子出嫁都有好友前来相送,江幼枝等到快要出门时也不见姜姒的影子。

    眼看就要到吉时了,她心里只好安慰自己定是信笺递出去的晚了,姒姒怕是还没看到。

    在月见的催促下,江幼枝起身准备出门。

    这时曾嬷嬷不知从哪端来了一碗甜粥,笑嘻嘻对着江幼枝说道:“新娘出门喝甜粥,生活甜美又幸福。”

    江幼枝想都没想就将甜粥喝了个干净,才将绣着喜字的红绸盖头放了下来。

    在月见的搀扶下,江幼枝跟着她出门,出了又春苑,先到前厅拜别长辈,最后才能上喜轿。

    月见说爹和娘已经在前厅等候了,唯有哥哥忙于政务不得抽身。

    江幼枝听完气瘪瘪地垂下头,妹妹出嫁这么大的事,哥哥都不来送送她。

    给爹和娘磕完头敬完茶之后,江幼枝心中酸涩渐渐多了起来,过去与爹娘的点点滴滴显现在眼前,自己还没开始好好尽孝呢,就要离开了。

    幸好盖了盖头,爹娘看不到自己落泪。

    临别前娘往她手中塞了一本小小的画卷,悄悄嘱咐她定要在见殿下之前看完。

    她隔着红绸盖头点了点头,等着月见前来搀扶的手碰到了一只熟悉的手,顺下往下看去,是一抹远山如黛的裙摆。

    熟悉的香味也顺着盖头钻了进来,江幼枝认得,这是前些日子她送给姜姒的香薰。

    她紧紧回握住姜姒的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离开江府的最后一段路是姜姒送得她,一路上姜姒从未提过借钱的事宜,只是祝福她和一些礼节上的嘱咐。

    最后一步的时候,江幼枝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呢?”

    姜姒笑笑,还是将心中的委屈咽了下去:“我很好,你到了东宫要照顾好自己。”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姜姒松开她的手,唤了月见过来。

    *

    接下来的一整日除了喜轿上休息的那一会儿,其余都是繁琐的礼节。

    一路下来江幼枝都快累得站不住了,不仅觉得心神劳累,心中也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悲伤填满。

    她开始怀疑自己嫁给宋曣是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她心中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悲伤和流不完的泪水。

    在去往东宫的路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大到引得送亲队伍都停了下来。

    礼部的官员走了过来询问出了何事,江幼枝哭到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间的情绪失控,连想要停止哭泣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

    见礼部官员在那喜轿前待了许久轿子里的人仍然没有停止哭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宋曣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绳子递给了侍从,朝着喜轿走去。

    礼部官员见轿子里的小娘子还在哭泣,而那头的殿下又堪堪走了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阻止谁。

    心中所想皆是误了吉时该如何。

    宋曣走来,看都没看嘴里喊着“殿下不可啊!”的礼部官员,直接掀开帘子进了喜轿。

    这这这!!!

    大婚当日哪有新郎进喜轿的啊!!!

    宋曣在江幼枝身侧坐了下来,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催她,就静静陪着她。

    许是宋曣身上的龙涎香让她觉得安心,又许是轻拍背脊有了舒缓情绪的作用,又或者是江幼枝和以前一样,哭到点了自然停了。

    总之,外面的人只是知道,殿下进了喜轿一会儿,新娘就不哭了。

    许多人一听,便纷纷说是江家小娘子还没进东宫就开始用哭来争宠了。

    江幼枝止住哭泣后,情绪也渐渐平复了起来,她用已经将近嘶哑的嗓音隔着红绸盖头说到:“对不起,殿下,臣女...”

    此时若是解释,那自己就是故意的了,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乃是大忌。

    “臣女第一次出嫁,路上想到日后不能陪在爹娘身边尽孝便觉愧疚,思及此,不能自已。臣女甘愿领罚。”

    宋曣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

    孤定当尽力照顾好你。

    *

    一直到日头西斜,江幼枝才终于在喜房中坐了下来。

    一整日没有吃食物入口,才进喜房就闻到了糕点的香味,江幼枝让月见将其余侍女都退了出去,关上门之后,她将盖头掀了起来,顺着香味找到了那盘糕点。

    端着盘子大口吃了起来。

    刚刚转身的月见看见江幼枝这幅样子连忙将门插上了闩。

    “月见,给我倒点水,噎死我了。”江幼枝顾不得嘴里还有食物,说话时左右两边都鼓着包,像只藏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慢点,小姐。”

    月见递上一杯水,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忙纠正过来。

    “慢点吃,娘娘。”

    江幼枝一听这个称谓,噎得喘不上气来。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有一种已为人母的感觉,她打了打月见的手,示意她别乱叫。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玩闹,月见急急忙忙从江幼枝手中抢过糕点,拉她做到喜床上,帮她盖好盖头,才堪堪过去开门。

    “你是月见吧?我是月琴,日后江姑娘,哦,娘娘的衣食起居就由我们二人一同照料了。”

    一听到有人要和自己分享照顾小姐的活,月见有些不情愿,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喜笑颜开的,她竟然恨不起来。

    月见冲着她笑了笑。

    “这是殿下特意给娘娘准备的膳食,殿下说他那头结束了就来找娘娘,让娘娘做好准备。”

    月琴很识趣,将膳食放下后便离开了。

    江幼枝看着满桌子好吃的忍不住动筷,月见不急不慢拿出一根银针来挨个试毒。

    江幼枝:“...”

    “娘娘要吃快一点,殿下晚上要来,吃完了还要看夫人给的东西呢。”

    在月见的监督下,江幼枝吃得很快,快到每样食物只吃了一小口,看起来那桌子美食就像是没动过一般。

    坐在床上依旧看着没事的江幼枝都没听到月见喊了她三次。

    “娘娘!月琴说殿下已经在过来路上了,快看夫人给的东西!奴婢先去备水了。”

    江幼枝恍过神来,在月见离开后堪堪拿出娘今早递给她的东西。

    可刚刚打开的第一眼,她就后悔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奇奇怪怪的姿势!简直没眼看!

    她不知道娘不准她看话本子为啥还要她看这种东西!

    才看了一角,江幼枝的脸就红透了。若是一会殿下来了,被殿下看到这种东西该多丢人啊。

    于是她将东西重新卷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以及侍女们的“参加殿下。”

    江幼枝慌乱中坐好,将盖头盖上,想着把东西藏在床底下,便把画卷丢在地上踢了一脚。

    宋曣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东西朝着自己滚了过来,停在自己脚边的时候恰好打开,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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