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砚？

    怎么会是安砚？

    安砚怎么会在这里？

    郁橙的怔然被悄然打破，继而发出灵魂深处的拷问。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一幅表情，如果知道对方是安砚，换十顿火锅她也绝不松口。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命运的玩笑开到了她身上，天天被她窥屏的当事人就近在咫尺。也许这就是因果的现世报。

    尴尬、慌乱、心虚的情绪轮番上演，郁橙恨不得买张站票，逃离地球。

    可惜，便利贴已经递到对方眼皮底下，再收回已经来不及。事件的主人翁已经在垂眸打量便签纸。

    【Hi，同学你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学习……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吗？ps：献上幸运威化作为补偿，介意的话请忽视这张小纸条。祝你天天开心，学业顺利！】

    短短几句话，文字简单直白。右下角落款处画了一个橙子的简笔画，圆滚滚，很可爱。左下角留出写联系方式的余位，还贴心地标了箭头。

    身旁的女生递来纸条后，便坐正，垂首低头，耳根浮着一抹红。身侧的另两名女生，挨着她窃窃私语。

    不过隔一个位置的距离，安砚听见了她们的低语，心下了然。

    下一瞬，橙子图案的便利贴出现在郁橙面前，一串号码跃然在空白处。

    “怎么样怎么样？”

    梅晓立马挤了过来，邹雨晴也伸长脖子往这边探。郁橙盯着那串数字，余光飞快瞄向重新投入学习的安砚。

    还真……给她拿到了？

    看着微笑弧度快要咧到太阳穴的梅晓，郁橙在她草稿本上留下字迹，力道几乎穿透轻薄的纸张：【记得小南门的铜炉火锅！】

    【一定一定！！！】

    一排座位四个人，看来只有她被扰乱心神。

    一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已成过去式。横竖安砚也不认识她。郁橙在心里自我安慰，急需分散注意力。

    咖啡一饮而尽。郁橙搓搓脸，努力忽视外界的干扰，强迫自己静下心，开始实行今天的复习计划。

    中午她们三个都没去学校食堂，在便利店买了饭团随便对付两口，又接着回自习室。

    回到3106的时，安砚还未回来。人不见踪影，随身物品倒还放在位置上。

    郁橙隐隐轻呼口气，虽然自习室是面向C大学子，但她心里还是暗搓搓阴暗地祈祷安砚别再回3106。

    一旦沉浸在某件事物中，时间过得飞快。犹如被安装上了快进键，以倍数运行。

    临近五点半，梅晓和邹雨晴双双收拾东西。

    梅晓晚上有两个小时的家教课，邹雨晴则去赴高中同学的约。郁橙打算把明天专业课考试剩下的模块复习完再离开。

    腕表秒针滴答滴答走着。

    整理好的笔记翻到空白页，郁橙扔下笔，锤了锤僵直的肩颈。身边忽然罩下一道阴影，她歪着脑袋抬头。

    离席了一个下午的人缓缓归来。

    郁橙抿唇，突然加快速度整理自己的书和电脑。

    “要走了？”安砚说出了彼此之间的第一句话。

    郁橙扯了个象征性的笑，应该足够礼貌了。她起身，拎起双肩包，抬脚离开教室。

    她可不想打破次元壁，和安砚有任何交集。如果安砚知道她曾是高中学妹，加过微信好友，还偷偷潜水窥屏，一定把她当成疯子。

    郁橙暂时做不到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和他问好。可能在旁人看来，不过一件小事。可对此刻的她来说，严重程度堪比世界末日。

    3106阶梯教室离楼梯口并不远。路过上行中的电梯，郁橙果断选择走楼梯。

    “等等。”

    已经不在自习室，不用刻意放轻音调。略微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如潺潺流水击石的回响。

    郁橙挠了挠耳根，假装没听到，快步往前走。身后的人却没放弃，脚步紧紧跟随。

    奈何安砚身高腿长，她倒腾两步，人家一步就能赶上。

    一前一后的距离渐渐缩短，变成并肩而行。

    “这个给你。”安砚递过来一瓶蜂蜜柚子茶暖饮，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说道，“巧克力威化的回礼。”

    本想婉拒，郁橙还是选择收下，就当是互不相欠了，“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尾音结束，陷入了无话的循环。

    从三楼一直沉默到一楼，厚重的挡风帘掀开一侧。冷风开始捣蛋，拂乱了披散的发丝。

    郁橙扣上羽绒服的帽子，双手塞回衣兜，贴着带着热意的瓶身。

    再忍半分钟，就能回归独行的轨迹。

    要不，说点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今天的行为辩解。郁橙心里隐隐有预感，以后可能会发生更社死的事情，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滚滚向前。

    “不好意思啊，早上那张便利贴……”

    “没关系，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安砚闷闷一笑，微顿，“上面留的是我朋友的号码。”

    “……啊？”意料之外的回答，难怪和记忆中的数字不太吻合。郁橙愣神间，鼻尖染上一丝凉意。

    “下雪了。”

    她下意识抬头。

    早已披上夜幕的晚空，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路灯映照下的雪花，轻盈，缥缈。像凭空而降的惊喜，毫无征兆。

    身为南方土著，难掩第一次亲眼看见雪的雀跃，郁橙掏出手机一顿拍。要不是安砚在场，她甚至想张开嘴，尝尝雪的味道。

    “第一次看雪？”他问道。

    “嗯，很明显吗？”郁橙反问。

    四目交接，视线相触。

    落雪飘落唇边，凉意再次袭来。郁橙倏地挪开脸，敛下不知不觉漾开的笑颜，“那什么，我先回宿舍了。”

    “嗯。”

    她将拉链拉到顶，挡住凛冽的寒风，径直朝自行车车棚走去。郁橙捂住微窒的心口，暗骂对方狡猾。好险好险，差点就沉溺在深渊般的墨瞳里。

    车棚在三教门口的右侧。她从头走到尾，从尾走到头，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回。郁橙再次停下脚步，回忆早晨停车的位置。

    左起第三根柱子没错啊。

    为了方便辨认，她的自行车不仅贴得花花绿绿，连锁链都贴成了同款。郁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又认真扫了一遍。最终在绿化带边上，发现了可疑点。

    她的自行车锁链拴在了一个粉色的保温壶把手上。等等——

    这个保温壶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狐疑走近，一张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掏出来的纸，皱巴巴贴在保温壶盖上：同学不好意思，事出有因借车一用，明早归还。联系电话：150xxxx1019。

    郁橙傻在原地。最后只能扫了一辆共享小蓝，骑回宿舍。

    上楼的空隙，附上证据照，她发送了今天的第二条微博。

    【C果粒：消失的车？？？关键这壶也不是我的啊！】

    -

    “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安砚熄屏，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转头看向倚在梯子旁，穿着短袖满头大汗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跟老谢打球回来。那小子脱单了，明天聚餐。七点小南门福德楼。”

    安砚：“吃火锅？”

    “想多了，福德楼旁边的烧烤城。”于渊说着，打开手里的披萨盒子，伸到他面前，“老谢他对象是蒙族姑娘，听说一宿舍的人都巨能喝，藏龙卧虎的。他说得多找点人。”

    安砚抗拒推开。双学位的考试连轴转，牺牲了吃饭的时间。连吃几天速食快餐，只想来点温热的，熨贴被冷落的胃。

    他抱着胳膊挑眉：“谢靖远犯浑，你们也跟着犯浑？小心聚餐闹成分手饭。”

    “这叫防患于未然，话我是带到了啊。”于渊又捻了一片披萨，说道，“你真不吃？不吃我回隔壁了。”

    “不送。”

    于渊假模假样哎了声：“热脸贴冷屁股咯。”

    安砚：“……”

    未合上的木板门，又被推开，于渊探着脑袋：“对了，是不是又有小学妹找你要联系方式了？”说着要回隔壁的人，重新进了615宿舍。

    于渊拉过隔壁床的凳子坐下，大有一幅三庭会审的架势，“我真是谢谢您咧，又给我的好友列表扩列。从高三起，就天天拿我挡枪。不就是第一次模考没考赢你，你至于惦记到现在吗？敢问你的号码是有多金贵啊？”

    于渊和安砚一样，也是沿城一中考来C大的学生。准确来说，于渊要比他大上一届。

    但是这个倒霉蛋，高考当天踩空楼梯摔断胳膊，硬生生留级了一年。刚好和升高三的安砚在同一个班。

    那会儿，于渊对高一文科班的小姑娘一见钟情，于是拉下脸拜托他这个帅比同桌帮帮忙。安砚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考完模考再看情况。最终，于渊以三分差距惜败。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倒被安砚拿来挡桃花。

    就这么一来二去，倒也成了朋友。这不，又很巧地录到了同一个专业，继续延续友情外加校友情。两人的宿舍，仅一墙之隔。

    实在懒得搭理他，安砚把包里的物品归置回原位，随口道：“是谁口口声声说以后毕业卖保险需要客户。再说了，今年三月份回一中宣讲的时候我留过号码。”

    “你可拉倒吧。要不是主任记得你的号码，糊弄不了他。那黑板上出现的，可就是我的了。”

    安砚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被戳中真相的愧疚之情。他摸出羽绒服口袋里的纸巾，却带出了小小的红色包装袋。

    于渊眼尖，立马道：“威化饼还有吗？给我一个。这披萨齁咸，来点甜口的中和中和。”

    锯齿状的边缘有点割手。安砚轻轻摩挲指尖，问道：“你刚才说，有人加你了？”

    “你说谁？被你蒙骗的学妹？加了啊，我还没通过验证。”于渊突然贼笑起来，“怎么，有情况？铁树终于肯开花了？”

    搡开他凑过来的八卦脸，安砚下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哟，赶客啊？说吧，是哪一个，帮你约出来见见面。”于渊十分笃定，安砚的反常一定跟这两个学妹之中的一个有干系。

    安砚垂下眼睫：“没有情况，你少添乱。”

    于渊若有所思揣摩他脸上的微表情，决定先放过安砚一马，“行吧。”话音刚落，他随即又道，“真的不用哥们儿帮忙？”

    安砚斜他一眼，手指大门，示意他赶紧滚。

    “行行行，我走我走。”

    “垃圾，带回去。”

    “你顺手帮扔一下不行啊？安砚，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难评了。昨天让我帮你抢座，OK，座位抢到了。但你人呢？一上午，连影子都没见着。”

    “去三教了。”

    于渊一愣，“你去那干嘛？”平时除了上课之外，他们很少往那边走。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安砚穿过大半个校园，去往距离最远的三教。

    “去......抓个小偷。”

    “卧槽，你抓到偷外卖的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