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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一场(2)

    “咚!咚!”

    “咚!咚!”

    京城的打更人每夜兢兢业业,拿着梆子和锣走街串巷,只为提醒城中居民百姓按时作息,注意防火防盗。

    现在已是二更天了,是贼人出没的高频时段。但京城有皇城司日夜巡逻守卫,一般的小毛贼还真不敢出来造次。

    一说到这皇城司,就不得不提到两个人。一个是皇城司的统领轩辕箫,他原本是武林中人,听说年轻时也在江湖排名的册子上出现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选择投身朝廷,皇帝赏识他的武功,便将宫中内外的治安官封给了他。

    这治安官可不好做,前年的时候听闻宫里进了个偷东西的贼,皇城司派了好几批人挨家挨户搜寻,结果搜到天亮都找不着人,这下可把皇帝的脸给丢尽了。

    另一个人就是轩辕箫的女副手,人年纪不大,官威倒是挺大的,那夜带头四处搜捕的人就是她。她的名头宫外百姓很少听到,但还是有一些人在城里见过她。

    市集上的宋小贩(低着头边整理边回答):她啊,和普通人家的小姐姑娘一样,喜欢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回去。对面老李的话本摊子她就经常关顾,一出手就是好几本。

    买菜的王婆(挽着菜篮子指着一处方向):我滴个亲娘嘞,勒个菇凉伢长的好灵醒呐,上次见着她跟一群乞丐在巷口儿那儿围着,不想到她咋莫想滴。

    茶馆旁的蒋说书(摸着胡子得意地讲):她路过的时候都会听上一听,不是我自夸,这京城就没有人不听我说的书。

    茶馆的孙小二(端着茶壶路过插话):那姑娘哪里是在听你说书,人家点了杯茶坐着望天放空呢!你上个月的茶水钱赶紧还回来,掌柜的在里头催的紧着呢!

    零零散散拼凑起来,平日里百姓也不知道她是个当官的,只当作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后来经过那夜的事,大家便也知道她是个名头不小的官,还在城里出了一回丑。

    打更人又敲了敲锣,正好看见前面停放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雍容华贵,门帘上还绣着精致的图案,一看便知晓车主人身份不凡。

    再往旁边一看,大门门匾上写着江府。

    打更人感叹着,到底是有钱人家,一辆马车放在外头也不怕被偷。

    他嚷了把嗓子,把手中的锣敲得更响了。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咚!咚!”

    “咚!咚!”

    听着打更人卖力的叫喊声,江月宜边走边摸了摸脑勺后刚别好的木簪,心里计算着还可以睡几个时辰的觉。

    转个弯,走几步就看到中堂了。老者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她脑里仿佛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告诉她这是今晚要通关的boss。

    江月宜嘴角挂着笑走了进去,进门后就朝着座位上的人虚虚一礼。

    “下官见过宰相大人,宰相大人近日一切可好?”

    宰相慈祥得像个抱上曾孙的老公公,笑呵呵地看着她讲:“江副都还能记挂我这个小老头子过得好不好,还真是有心了,有心了啊,哈哈哈哈。”

    江月宜身子缓缓回正,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一只手摸着胡子,一只手摆着袖子,语气随和同她讲起,“坐吧坐吧,我一个老人比不过你们这些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喝口茶的功夫也能把腰坐酸了。”

    刚坐好的江月宜抬手抵住温热的杯身,闻言不动声色。

    “方才听下人禀告大人来访,下官这才急忙从房中赶来,想不到还是怠慢了大人。夜里风冷,下官这就让人换上新茶,给大人暖暖身子。”

    不等他回话,江月宜侧头示意身后的百伶。

    百伶心领神会,绕到一边撤走了宰相手边的茶杯,又退到门外走开了。

    这时,堂中只剩下二人的对话。

    “江副都做事一向细致,老朽甚是放心。”

    江月宜嘴边的弧度不曾动过一毫,目光始终保持着安详从容,伸手掀开杯盖,将杯口送至唇边,慢慢饮下里边的热水。

    这个动作把他的话隔开,一时之间只听见堂外呼呼的风声。

    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她抬眼悠悠答到。

    “哪里,下官再细致也比不得大人的明察秋毫,大人这么说可是折煞下官了。”

    宗政明琮一会给她挖坑,一会给她戴高帽,要么不是自持甚高,要么就是胸有成竹,丝毫不见他脸上有半点焦急之色。

    不过,他既已登门造访坐在这里,就说明他确定要借此机会要回人情换他孙子的自由之身。

    “誒,此话差异。老朽阅人无数,我朝鲜少有你这般仕途通畅,年少有为的俊才,这句夸赞当是情理之中。”

    他像是忘记了之前在朝堂上变着法地说她轻虑浅谋,绠短汲深,才不配位。还让皇帝把她调到底层去,美名其曰修补民间百姓和朝庭官员之间的情感。

    江月宜压下讥笑的冲动,这寒暄的戏码也该点到为止了,继续演下去她可真的需要回避一下跑去吐干净再回来。

    “大人莫不是忘了,这朝中的青年俊才可不止下官一人。内阁的张学士,监察司的杨副使,大理寺的纪正卿,他们个个出类拔萃,当得起大人方才的称赞。”

    宰相接过她的话,满意地笑了起来。“老朽也有耳闻过你们京城四君子的美称,想来你们也是兴趣相投才能走到一块。”

    他脸上的笑尽数散去,转变成叹息的语气道:“可在老朽看来,他们大丈夫天生性子刚直,刚极则易折。所以——”

    话锋一转,看向了她。

    “还是你身为女子的玲珑心更合称老朽的心思。”

    江月宜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演出恭敬的模样回应。

    “大人真是抬举下官了。”

    搞不懂,这宗政明琮是脑子刚被马蹄踢过吗?难不成真是老了患上健忘症了?不然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真当她智商不够听不出那话里的意思吗。

    他这是打了巴掌再给颗糖,关键这糖还是劣质的。

    难怪宗政明珠能无耻地为自己杀人的行为找补,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宗政爷孙,还真是比狐狸精还不如。

    “这宠辱不惊的心态还真得让老朽的孙子跟着学一学。”

    宠辱不惊?他其实是想说她不识抬举吧,这人的肠子也太多弯弯绕绕了,也不怕哪天便秘拉不出来。

    扫了眼那花白的鬓角,心中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她不打算接话,等着他的正题到来。

    “…只是老朽这孙子啊,一时糊涂造下业障,往日里老朽对他关心的太少,本想着为他定下门亲事,成家后有了自己要照顾的小家,也就能明白老朽的良苦用心了。哎,只是终究阴差阳错,让他遭受了牢狱之灾。这可如何让老朽与他地下的爹交代啊!”

    江月宜听着一大段废话,假模假样地出声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人的良苦用心一定会感动上苍,怜佑宗政公子的。”

    老天爷瞎没瞎她不清楚,反正她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该看的证据,该听的证词,她已经在玉城亲眼所见,又亲耳所闻。

    “老朽心里明白,江副都上过战场,对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但老朽不能眼睁睁看着宗政家最后的血脉中断在我手中。”

    触摸着热意逐渐退散的杯身,江月宜静心等待今晚的正题出现。

    “今夜老朽贸然前来造访,也是希望江副都看在多年前西南边境一事的份子上,帮一帮明瑜的儿渡过此关。”

    江月宜的思绪立即拉回到九年前的时候。

    九年前,西南边境冒出一群侵犯的沙匪,当地百姓困扰极深苦不堪言,只因驻守的边将和边护使与外族勾结,内外联合起来压榨削波人民。

    等到朝廷发现此事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而沙匪早就在边境遍及扎根。这等行为足以使得龙颜大怒,全朝文武百官缄口不言谨小慎微。

    此等局面下有两人站了出来。一位是当时的兵部侍郎王义钏,还有一位是颇得民心的雍州知州兼安抚司宗政明瑜。

    自百年前芳玑太子与南胤龙萱公主联姻后,四海之内战火渐渐平息,偶与领边接壤的小国有摩擦,彼时的大熙皇朝已无外忧,文武兼治的策略也开始产生了分歧。

    恰恰是以宗政明琮为代表的文官出现,全朝上下大兴变法革故鼎新,

    到了衡徽皇帝登基,文治之极盛的局面已形成。

    武官的权力被削弱,地位更是直转急下。前线的将士意在守家卫国,却换回一道圣旨让他们收刀归乡,安享天乐。军队中武者居多,胸中一腔热血无处可去,接连上书请先帝收回成命。

    先帝那段时间已沉疴难起,既无心也无力管理朝政,任命了肱股之臣的宗政明琮为宰相代为打理。宗政明琮虽是文官,但其父是有名的护国将军,有这层背景在,多数武官一开始也愿意听信于他的决策。

    宗政明琮这个人吧,无武者之能,亦也无武者之心。朝堂上表面是为武官求情谋位,私底下却笼络文官夺其权。两边轮流吃,轮流哄,一时半会也没有人发觉不对。

    话又说回来,那宗政明瑜无论身份还是名声,都比王义钏出彩许多,自然被指派为西南扫匪的主心骨。而王义钏心中有数,无心争抢一个名头。

    那时的江月宜还是五品千户,同王义钏一起前往了边境参与扫匪行动。

    行动刚开始的时候很是顺利,但就是这种循序渐进的顺利反而透露着怪异。于是,江月宜向宗政明瑜和王义钏提出让她带人伪装成民众暗中潜伏,以备不时之需。

    她和几个下属扮成路过卖艺的戏班子,每日在街头敲锣打鼓耍杂技。戏班子的一举一动在百姓之间很快流传开来,沙匪过了不久也便闻声而来,绑了江月宜一群人回去给他们表演。

    做人质的期间,江月宜探到了沙匪各据点的位置,还画下了地形图隐蔽地传递出去。

    然而这份地形图途中被人掉包,还送到了坐镇后方的宗政明瑜的手上,他带上两队军马去清剿最近的一处据点。

    更换过的地图上确实有这么个据点,但这据点情况复杂,敌人并非只有沙匪,还有当地饱受折磨的民众。

    王义钏那时在另一个地方监守,等他听到下属汇报的信息时,宗政明瑜已下落不明。

    收到王义钏的书信后,江月宜只身一人溜出去,赶到了宗政明瑜最后出现的地点。

    江月宜是在一处洞穴里找到他们,宗政明瑜被士兵们保护得很好,但二十人的军队只剩下了五人。

    宗政明瑜见到她的时候自责不已,可撤退之事迫在眉睫,江月宜没功夫开导他,迅速定下了回营的计划。

    十六岁的江月宜终究还是年轻,以为只要猜对对方手里握着什么棋子就行,却不知道棋子并非是执棋者意志绝对的化身。

    她并不是在与一个人对决,这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背后都是一个人的意识,这棋局里有多少棋子便有多少种想法在萌发,便会有多少人与她对弈。

    包括执棋者本人。

    在这盘棋里,她漠视了宗政明瑜的恻隐之心和愧疚之情,使得本该领先一步的棋子被对手吞并。

    归其根本,是她没有正视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她对宗政明瑜的贸然行动是有意见的,更因为那死去的十几个士兵对他言语冷淡,对他内心的不安和自责视而不见。

    宗政明瑜为救下沙匪刀下的孩童,用自己的身躯接下了那致命的一刀,只见他留着血的嘴唇无力地张开。

    “…快走”

    这句话既是对着被救下的孩子说,也是对着她说。

    后来的江月宜偶尔会想起那一幕,她没有认为宗政明瑜的死是她的错,但也不认为与她无关。

    仔细回想,那一天他救下的孩子年龄与宗政明珠相仿,而且那孩子性命攸关之时口里一直哭喊着爹爹,想必是这些巧合的因素混在一起,才让宗政明瑜不假思索地挺身而出。

    只是啊,她没想到宗政明琮一点丧子之痛也没有,反而借此为宗政明珠谋求封赏。

    现下,宗政明琮在她面前提这件陈年旧事又是为了宗政明珠,实在不叫人认为他们爷孙俩感情深厚。

    江月宜目光一凝,一改先前的语气。

    “宰相大人今夜是想和下官讨要人命吗?”

    嘴边的弧度渐渐松动,眼底开始冒着寒光。

    “只是,下官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被人架着还人情。大人方才的那些话,下官就当没听着。”

    宗政明琮表面上挂着三分感慨七分悲伤,却能感觉到他底下掩盖不住的愉悦和得意。

    “老朽都明白,江副都是有心之人,更是有情有义之辈。如此,老朽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落地了。”

    江月宜想着估计要坑上一把纪允了。“大理寺人丁稀少,比不得人才济济的监察司,宰相大人若想早日安心,还得亲自体恤一番才是。”

    “本相作为百官之首,自是要体恤众多官员的不易。”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今夜的话题。

    等百伶送完人后回到她跟前,江月宜才再次开口说,“今夜我要出去一趟,明早直接入宫上朝。你们一切照旧,不必等我回来。”

    百伶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行礼答道:“是。”

    江月宜披上夜行的斗篷,骑上马匹极速行驶在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时不待人,为了更早找到背后之人,她必须抓住每一个时机,尽量抢在对方下手之前从更多棋子手里获得有用的信息和情报。

    只要是在棋盘上的,哪怕是对手的棋子她也是可以利用的。虽不清楚宗政明琮二人在对方手上发挥的作用大不大,可要是有一丝为她操纵的可能性存在,她自然是不可能错过的。

    毕竟,她已经藏身其中,作为江月宜棋局里第一枚也是最后一枚棋子,势必要下出令对手都意想不到的奇招。

    入局,是为了更好的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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