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修复者

    146

    『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1号检材所属人和2号检材所属人符合亲生关系。』

    坐在云墨影病床边的那个下午,韩恋晨在U盘里翻到了一份盖有广寒生物公司红章的亲子鉴定报告影印件。

    就是这短短两页纸印证了此前不了了之的怀疑,也让她第一次知道了同母异父姐姐的本名——不是袁冰妍,而是凌初妍。

    带云墨影回京城前,她试探过对方,云墨影只对其中暗夜门的资料比较熟悉,对亲子鉴定毫无印象。云墨影的母亲或许知情,但已经死了。韩恋晨考虑了一整个晚上,提前把两页文件从U盘里抽走,单独做了备份。

    即使U盘拱手给了顾南竹,知道U盘里曾经存过鉴定报告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韩恋晨转念一想,不过是范围的问题。残月里只有她知道,不代表整个境内只有她知道。从目前的情报系统推测,广寒山庄灭门后,境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用一双手尚且数得过来。但她没法把握知情者的具体信息,比如,七剑内部有多少人知道,凌家的人知不知道。

    再比如,她的母亲蓝羽澜,知不知道。

    蓝羽澜在附中教务处门口等着,直到韩恋晨被班主任从教室喊过来。

    韩恋晨不怎么意外。她没有告诉过蓝羽澜她就读的学校,入学登记监护人填的也是婶婶,蓝羽澜能找过来,想必是联系了杨伊凡。

    “为什么要转学?”

    “八中条件比这里好,去那里对你成绩有帮助。你姐姐也在,你们互相好有个照应,”蓝羽澜手里拿着成绩单,皱眉看着她,“之前我一直没怎么管你,这不是你该走的路,你看看你现在……你想放任成绩这么下去?”

    韩恋晨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发出来:“没有很差吧,专业排名我一直靠前,文化课又没考过倒数,能达标就可以了。”

    蓝羽澜不接受这样的说法。

    “你也知道你文化课还没差到那个程度?真到那个程度的才去当艺术生,你是吗?你给我回正规学校好好读。”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但韩恋晨一时没想好反驳的说辞,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拒绝:“再过一段时间要考试了,我还有几场舞团选拔。”

    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二次转学的道理。

    “由不得你随心所欲。七剑之后会有长期集体任务,你得配合阿妍,必要时还要代替她行动,”蓝羽澜语气平淡,说话间上前一步,像是在摸索一个象征母慈女孝的刻板动作,伸手捻了捻她脸颊边的碎发,仿佛上面粘了什么灰尘,又拨了两下,拨到耳后,“这几年也不知道谁把你惯成这样,或许真不该由着你二叔让你乱来。”

    原本还算克制的韩恋晨心头猛地起火,偏头甩开了母亲意欲关怀的手——无论关怀是真是假。

    “到底是谁随心所欲,”她声音大了些,“妈妈不才是最随心所欲的那个吗?”

    看见蓝羽澜怔愣住,火气短暂降回了峰值,但韩恋晨的嘴动得永远比脑子快。

    “我做的选择我会自己负责,妈妈你能吗?该对姐姐负责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你真的对她负责,当年为什么要撒谎?”

    接着韩恋晨在母亲脸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慌张而应激的神情,母亲甚至抬起了手。

    她下意识瑟缩了半秒,蓝羽澜的巴掌并未落下。她却在这半秒钟的时间得到了问题的验证,内心被巨大如漩涡的嘲讽填满。

    在母亲悲怒交加的目光面前,她似乎终于被赋予了平等的谈判身份:“妈妈还想让我做什么吗?除了转学我都可以考虑。”

    八中和京舞附中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韩恋晨找了个不用练晚功的空闲周五,下课后转了一趟地铁去了八中。

    凌初妍被喊来校门口,大老远看见韩恋晨,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来干什么?”她走到还算宽阔的伸缩门前,没有出来的意思。

    “来看看你,”韩恋晨嘴里嚼着小番茄,隔着伸缩门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我加了你好友,是妈妈要求的,麻烦你通过一下不要装看不见。”

    “这是上次的药?”

    “好像是新的,你最近都没去总部,Boss要我带给你。”

    凌初妍盯着盒子半晌才接过:“我不去你不是应该很高兴?”

    “对啊。”

    凌初妍脸色黑了黑。

    韩恋晨瞧着她:“你在上晚自习吗?”

    “还没开始,你还有什么事?”凌初妍不太想和妹妹说更多的话,显得不耐烦。

    “没什么,就是问问,是你把我学校信息告诉妈妈的?”

    见过蓝羽澜后,韩恋晨周末和杨伊凡通话才得知,蓝羽澜压根没联系过她。

    凌初妍愣了一下,轻笑出声:“你拉倒吧。”

    她扭头要走,韩恋晨从她的否认中听出一丝心虚,伸手抓着金属伸缩杆连带拍了一下:“袁冰妍!”

    韩恋晨没打算现在就拆穿对方的身世,仍旧喊了原来的名字。

    凌初妍停住,可能怕保安听见动静,不悦地折返回来:“你干嘛这么大声?”

    “是不是你?”

    “你回京城我才见你几面?你在哪上学我可不感兴趣,我替关心你安全的人传个话而已。上次我去医院碰到温辰睿,他拜托我的。”

    韩恋晨沉默了。

    凌初妍见她不作声,反倒起了兴致,朝伸缩门凑近一步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们俩……应该不会吧,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喜欢你。”

    “我不认识他。”

    “那他这么关心你?”

    “……可能因为他也是附中校友,演出颁奖时见过。”韩恋晨随便编了个理由。

    凌初妍的目光在韩恋晨脸上婉转地扫了一圈,没察觉出什么,扬起嘴角:“他长得不错,是吧?据说他女朋友是滑冰的搭档,两人一起拿过很多奖,不过现在都退役了,很久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分了,你说不定还有机会。”

    韩恋晨回以一言难尽的表情,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凌初妍。

    “你没机会了。”

    凌初妍顿觉这场嘴仗因为妹妹的愚蠢而变得扫兴:“我要什么机会,我又不喜欢温辰睿。”

    “……”韩恋晨对自己的一语双关不做解释,“我不喜欢温辰睿。”

    说完,她开始琢磨这句话里的赌气成分。

    凌初妍语带惋惜:“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韩恋晨突然一本正经地发问,“你觉得怎样叫喜欢?”

    凌初妍无语,但这个问题确实让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大概是……对某个人或某种类型的人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和那个类型的人相处起来很开心,会不经意想起他的样子,声音,动作,想见他,想关心他的一切,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会不舒服……之类的。”

    韩恋晨边听边眨眼,末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好懂。”

    凌初妍用温柔的嗓音嘲笑她:“是你自己不开窍。”

    去年温辰睿确实来过附中高年级考核现场。韩恋晨只是坐在观众席后排看着他上台和校长握手,并给高年级学生颁奖,没和他打过照面。

    当纯粹拉开距离,她会偶尔从一个遥远而基本客观的角度审视温辰睿——被专业老师在课上翻来覆去嚼烂的范例,在思春期女生们谈话间频频出现的美好幻影。她曾听室友说设七八个闹钟早起,就为了抢一张他出演舞剧的观看角度最佳的前排票。这位优秀的明星舞者去年被邀请上来给年轻的男女学生挂奖牌时,台下的呼声如同潮水。

    而今年,轮到她站在考核舞台上,颁奖嘉宾是舞团团长。女团长替她挂好奖牌,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握住她的手,又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肩膀。她望了望台下,确认掌声雷动的观众席中也没有温辰睿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千丝万缕,一层叠着另一层,盘得像毛线球。和上次去找凌初妍的时候一样,她开始思考这种心情的本质。庆幸在于什么?失落又在于什么?

    假如今天站在她面前,等着她微微垂下头,帮她把奖牌挂在脖子上的人真的是温辰睿呢?

    她不明白。

    『我和温辰睿。』

    可温辰睿确确实实等在那里。

    剧院门口长长的灯道随着暮色亮起,晚风很轻,吹在脸上带起一丝冷意。韩恋晨穿过广场斜坡,刚从大门拐弯,猝不及防地看见正前方街角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停在了原地。

    温辰睿面朝马路,林雨惜站在他面前,两人在路边的行道树下说话。距离稍远,韩恋晨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温辰睿小半张侧脸,鼻梁和嘴唇紧紧绷着,面色严肃。林雨惜则一如既往看不出表情,短短说了句什么,摇了摇头,余光先瞥见了她。

    随后温辰睿也转过脸,目光落在她脸上。

    互相对上眼神的一刻,三个人都愣住了。

    几秒后,温辰睿率先回神,朝韩恋晨的方向走过来。不超过两百米的石路,韩恋晨眼睁睁看着他靠近,一时忘了任何反应。直到他离自己近在咫尺,僵硬的肢体终于恢复知觉,她望了远处林雨惜一眼,转身就走。

    “雪茗。”温辰睿叫她。

    被尘封在漫长时间里的称呼仍然残留了杀伤力,尽管使用它的人早已失掉过去的亲昵。她的脚步生生停住。

    ——她不明白。

    韩恋晨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转回来面向他。本以为会无法直视他的双眼,事实却比预期容易许多,怪异的是她甚至感受不到一丝剧烈的心跳。正因如此,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想逃跑。

    温辰睿开口:“我只是来跟你说声恭喜。通过了九月的选拔,下学期你就可以正式进团了。”

    语气平静得仿佛两人只是一日未见,而非久别重逢。

    韩恋晨也熟稔地回了一句谢谢。

    温辰睿定定看着她,没再说话。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间来回打转,韩恋晨想了想还是主动问他:“你今天为什么没来?”

    “我请了假,推了嘉宾日程,”他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你不会想见我,怕影响你状态。”

    韩恋晨并非没猜到这个理由。

    “我没有两年前那么脆弱,况且我们不是仇人。”

    “是吗,”温辰睿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那我们是什么?”

    韩恋晨被问住了,过了会儿才接话:“普通校友吧。”

    温辰睿听了她的回答,唇角没绷住上扬了些:“校友。”

    “对。”

    “见过一两次,不是很熟的校友,”他略一颔首,替她润色了叙述方式,“过段时间,局里会找你去做例行检查,你这么说就行。”

    这份叮嘱来得很突然。

    “我没有向调查局提交工作申请。”

    “长老会的决定,不是你提不提交的问题。”

    “哈?”

    “七剑收编人员进特别行动组,任务不会太多,蓝阿姨应该跟你说过,除非你姐姐出状况,这样既为她好也为你好……至于进研究所的问题,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平时不用做什么实质性工作,”温辰睿抿起嘴,半晌又道,“我和雨惜谈过了,你一直跟着她太危险,蓝家也不会同意你像她那样从七剑除名去特工队,即使你自愿。”

    韩恋晨睁大双眼,眉毛揪作一团。温辰睿捕捉着她眼底一点一点聚涌的情绪,等着她发出抗议。她在他眼里似乎还是小孩,他保持了习惯性的耐心。

    不料小孩皱完眉,反应却和他一样平静:“我知道了。”

    小孩抓紧书包带跑开了,一句再见也没说。

    温辰睿没有追。

    天空落下雨珠。韩恋晨拐过西长安街,顺着矮建筑群的黑瓦屋顶跑出三条主路才被林雨惜追上。

    林雨惜把她扑倒在倾斜的瓦檐边,一只手作势卡住她的脖子,只是没用力。

    “速度不错,”为了防止两人跌落,女生曲腿抵着瓦片,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道,“警惕性永远没长进。”

    放平时,韩恋晨还会挣扎几下试图反扑,这会儿直接放弃了抵抗,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目光绕过林雨惜,仰面望着夜色,任由雨点打在脸上。雨和眼泪逐渐分不清。

    “你早就知道了吗?”

    林雨惜听出她的哭腔,无动于衷:“知道什么?”

    “我和温辰睿。”

    韩恋晨顿住,扯开衣领,顺着链子把怀表拽出来,让它裸露在了雨中。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雨惜松手,低头看见那块怀表,眼神并不惊讶,下一秒她的动作甚至吓到了韩恋晨。她毫无预警地拔出刀,垂直扎了下来。韩恋晨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个瞬间,躺卧在心口的银色表壳震动了一下,浮现淡红的光晕,像液体一样迅速从表壳外部向胸口四周弥散开,刀尖停在离胸前纽扣不足一寸的位置,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挡住,短刀竟应声碎成三片,飞溅出去时险些划破林雨惜的脸颊。

    刀片落瓦的脆响被雨声中和。

    韩恋晨目瞪口呆,尖叫声堵在嗓子眼,回过神才察觉自己猛憋了一口气,正在急促地喘息。林雨惜面不改色。

    “他没告诉过你吧,这块表的用处。”

    女生把刀柄连同碎片一起拾起,收进随身的证物袋,递给韩恋晨,“有兴趣的话拿去研究一下。这种级别的护身符,他不会随便送给别人,寒假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至于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没问过他,跟我也没有关系。”

    韩恋晨茫然地接过袋子,被拉起来。她差点没站稳,趔趄间林雨惜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浸透了湿冷的温度,林雨惜和在废弃大楼那次一样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转头看远方的天际。这次林雨惜一句话都没说。

    天际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大片灰蒙蒙的雨雾,在巨大的黑色幕布下裹覆着耸立的楼宇,处于视线中央最远且最高的那栋,似乎正是调查局总部大楼。间错的灯火从脚下延伸至前方整个西城区,像隔着面纱,忽明忽暗,化为细小的光圈。

    韩恋晨望着那片雨雾许久,左右移动眼珠,似乎在寻找某个地标。

    她仍然显得不安。转头看向好友,对方正盯着脚下出神。

    她们所站立的屋檐下方,竖着菜市口的路牌。

    『为什么没有关系?』

    剧院门口的那个傍晚,林雨惜明白了温辰睿的意思,只问了一个问题。

    “与其让局长把怀疑转到我们两个身上,让她进研究所确实对我们都是更稳妥的选择。但我对研究所没有你了解,我需要你给个准话,能不能保证她不受影响?”

    温辰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雨惜,我知道你没法完全信任我,但这件事上……我不会骗你。”

    林雨惜沉默片刻,微微摇头。

    “表哥,别把她卷进你们的事情里。”

    随即她看见了韩恋晨。

    她没再说下去。

    韩恋晨远远朝她望着,眼眶里也是那片灰蒙蒙的雾。

    韩恋晨依稀记得正式去调查局报道的那天,她坐的第一趟地铁中途临时停车,导致计划的时间往后拖了整整半小时。等列车到站,她才听见周围有人在议论中转站发生了疑似袭击事故。

    在宣武门转外环线时,一辆刚好停靠的列车正在播放关门的提示音。车里乘客不少,但不知为何,平日拥挤到需要排好几波队伍的站台今天显得冷清许多。她想也没想,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扶梯,在车门合拢前迅速跑进了最近的一节车厢,只是脚步没来及刹住,撞在了离门边最近的一个人身上。

    对方扶了她一把。

    韩恋晨正要道歉,抬头看见对方的脸,僵了一下。

    她见过这个人——在她还是南宫悦的时候。

    眼前的男人穿了笔挺的黑色制服,胸前用蓝色细带挂着证件,短帽檐下露出一张冷戾而俊美的面庞,和黑曜石般锋锐的眼珠,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凌初夜。

    韩恋晨尴尬地盯了他半晌,干脆一咧嘴角,摆出笑眯眯的友好表情。

    “圣诞快乐。”她说。

    凌初夜皱起了眉。

    “离圣诞节还有三天呢,韩小姐。”他唇角勾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韩恋晨知道今天并非圣诞节。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不会快乐,”她压低声音,看了眼他箍着自己的手,“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淡淡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很危险,知道么。”

    “知道了,所以你可以放开了吗?”

    韩恋晨想挣脱开,无奈他的力气大过她,车厢空间有限,也不好伸展,只能暂时作罢。

    她怒视着他,他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说我不会快乐,为什么?”

    韩恋晨压根不想回答他,移开视线,置若罔闻。

    腰间的手收紧几分,让她猛地嘶了一声,即使隔着风衣外套,骨头竟也隐隐发疼。

    再度扭头,男人却跟没事人一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疑惑地望着她。

    深刻的压迫感直逼天灵盖,她差点受不住想要求饶,最后一刻依旧忍住了,只是回忆起了什么。

    “你身上有人血的味道,很难闻。”

    凌初夜挑眉,表情倒是松动下来。

    “抱歉,”他嗓音轻缓,“任务需要,在所难免。”

    韩恋晨注意到周围有女生的目光藏不住地往这里瞥,不难明白这人平时对外的形象有多优越。

    她瞥了眼他胸口的证件:“你别告诉我七剑现在都在跟地铁巡逻员抢工作。”

    “和七剑没什么关系,我在警署实习,是警署附带的安排。”

    说话间,列车驶近下一站。凌初夜问她去哪,她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站名,说和平门。

    其实她应该在前门下,步行去调查局总部的距离比和平门短一点。但警署离前门更近,只有七百多米,凌初夜多半会在前门下。她故意说早了一站。

    不料凌初夜预判了她的预判:“去调查局是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车门打开,她便被凌初夜强行带下了车。

    “?”韩恋晨顶着满头问号,被他拉出人潮,升到地面出站口。

    凌初夜拿出手机发信息,摘下蓝牙耳机,指了指前方:“刚发生事故,这几个路段不安全,我正好顺路,送你过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恋晨不好再拒绝,于是跟着走了。

    凌初夜一直送她进到总部门口,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维持了最后的客套:“你如果有别的事就不用管我了,我和人约好了,在一楼等她。”

    “人事部那边开会还没结束,局长叫我陪你进去等一会儿,”凌初夜拿了张卡递给她,“林雨惜今天不会来了,局里有新的事情派给她。”

    韩恋晨愣住了。

    凌初夜已经先一步刷卡进门,转身看着她。

    “凌初夜!”她终于发作了,把卡狠狠按在机器上,也跟着过了闸机,直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想干什么,那通电话是你打的吧?”

    凌初夜任由她摆布,也不反抗。事实上矮他一个头的韩恋晨根本也摆布不了他。

    “什么电话?”

    “你很会装是不是,给我发鸣商阁人员名单威胁我的不是你是谁?你故意的吗你?”

    凌初夜就这么静静地等她释放情绪,一只手握住她揪住领口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

    “好了,不生气了,”他边说边抚了抚她后脑的头发,“我是为你好,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不生气了,嗯?”

    大厅里的人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中。

    “是咋了……在吵架吗?”

    “这不是凌家大公子吗?”

    “那是女朋友?长得好像蓝家的大小姐。”

    “他对女朋友好耐心……”

    韩恋晨整个人惊呆了,甚至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事情开始朝她完全想不到的离奇方向发展,她下意识推开他,又被他重新按了回去。凌初夜死死按着她的脑袋,力道大到韩恋晨以为下一秒他真的会捏碎她的头骨。

    他的右脸贴着她的左脸,气息温热,附在她耳侧如同情侣间私语般,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是我又怎样。”

    瞳孔猛然紧缩,心脏几乎骤停。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韩恋晨倏然发现视线正前方的电梯口,刚刚走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正是凌初妍和温辰睿。

    凌初妍死死盯着她和凌初夜,脸色惨白,连手里的水杯落地摔碎都浑然未觉。

    温辰睿则一派平静,眼神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秒,转头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玻璃和水渍。

    那时的韩恋晨还不理解什么叫做修罗场。

    拥抱她的凌初夜背对着凌初妍和温辰睿,对周围的嘈杂置若罔闻。他的指腹在她发间极尽温柔地摩挲,她的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寒意从背后生起,夹杂着真真切切的恐惧。

    而她——

    她就这么迎着自己姐姐和曾经喜欢的人的目光,学着凌初夜的样子,张开手回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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