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重紫苑大概是对染谷绀一见钟情——要是以千重的角度来描述,整件事情会变得令人难以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在开学典礼上染谷绀对一个不知为何注视着自己的人笑了一下。

    当时,千重紫苑正在内心诅咒着送她去神奈川上课,禁止她和藤冈春绯一起入读私立樱兰学院的父亲。

    速水黑鸢得知这事时,内心无比的敬佩千重的父亲——毕竟要阻止一个疯子,众所周知,十分困难。

    不过,速水没有想过的是,要压制一个疯子,惟有比ta更疯。

    ——神经病老爸!

    如此想着的千重紫苑以令人打颤的眼神随机投向某位不幸运儿。

    但那位不幸运儿却回头了,对令人厌恶的自己微笑了。

    ......

    ——爸,你真好!

    霎时间,千重紫苑把不能与藤冈一起入学的遗憾抛诸脑后。

    千重紫苑喜欢对自己微笑的人。

    喜欢不带恶意的、轻飘飘的、友善的笑容——也喜欢与柔和的女孩子贴贴。

    于是千重紫苑悟了——

    喜欢,一定是喜欢!

    速水黑鸢倒没说什麽,只要她犯病的对象不是臭男生,那也还好。

    惟一一次速水黑鸢阻止千重紫苑,是千重特地去到并盛中学找她时,对那个“橘色头发,笑容如太阳般温暖”(by千重紫苑)的女生“一见钟情”的时候。

    那次之后,速水黑鸢严词拒绝千重紫苑在她校门等她。

    当然,在千重紫苑对“虽然看似冷淡,但笑容如初春化雪”(by千重紫苑)的藤冈春绯一见钟情后便把那个并盛的女生全然忘记了。

    事到如今,千重紫苑还留有固定联络的,只有小学时的学姐毛利兰。

    毕竟小学时的千重紫苑看上去也只是个喜欢向大姐姐撒娇的小鬼。

    ——总而言之,千重紫苑就是这样令人无言的人。

    -

    立海大附高,网球部部室。

    染谷和千重都换了身体育服,面对着那群网球部的同学。

    染谷双手放前,展现出柔和得体的笑容,在千重眼中闪闪发亮。

    千重虽然很想转头看着染谷,但善解人意(自称)的她是不会在染谷面前发病。

    ......男生果然很讨厌!

    千重紫苑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尽量昂首挺胸地面对那群平均身高比自己高至少20cm的网球部男生。

    ......没事为什麽要长得这麽高!

    无辜的网球部男生对面前两位新经理投以好奇的目光。

    先不说以前担任过篮球部经理的染谷同学——

    怎麽说呢......总觉得千重同学......好像对体育不太熟悉?

    千重的体形比普通女生更加纤瘦——不,应该是羸弱。最小尺寸的体育服穿在她身上仍宽松无比,有种碰一下就会晕到的感觉。

    而且性格......

    千重仍披着一头乌黑的曲发,沉默不语。

    ......总之,就不像是那种热血的运动少女。

    “之后的一年,染谷同学和千重同学将会担任网球部的经理。”参谋柳莲二对她俩点头,示意让她们自我介绍。

    染谷踏前一步,深呼吸一口气。

    “日安!我是一年B组的染谷绀,中学时有担任篮球部经理的经验,希望可以把过去的经验运用在网球部!......啊,也会好好学习网球的知识。请多关照!”

    染谷一口气流利地自我介绍,以端正的九十度鞠躬作结。

    掌声如雷。

    毕竟应该没有人会讨厌有备而来,看上去真诚友善、认真可爱的经理同学。

    ——天使。

    千重理所当然地也拍着手,还要兴奋地越拍越大声。

    ——啊啊,网球部的臭男生,能让染谷同学担任经理,你们最好给我记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千重一边拍手,一边沉默凝视染谷绀。

    ——染谷同学的嘴角......果然有痣?

    ——可爱!

    千重仍忘我地拍手,全然无视附近已逐渐停息的鼓掌声。

    直至,染谷绀回头笑看着千重。

    “千重同学,轮到你了哦。”染谷好像觉得千重光鼓掌忘记自我介绍的模样挺可爱,又笑了出来。

    ——果然是天使!

    看见染谷对自己微笑的千重,脸又涨红几度。幸好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尴尬得面红而已。

    “我是千重紫苑,一年C组。请多关照。”千重草草带过自我介绍,她一向都不擅长这些东西。

    ——啊啊......染谷同学为我鼓掌......还对我微笑......

    千重紫苑全然忽视其他老实地拍手的男生,彷彿眼裏只有(正发着光的)染谷绀。

    -

    担任经理的第一天,参谋柳莲二带着二人巨细无遗地介绍网球部的规则、日常训练内容、惩罚细项,及经理的职责。

    柳莲二性格温和,谈吐举止称得上优雅,连千重这种自带好感debuff 的人也不能讨厌他。

    不过——有些囉唆就是。

    “右边倒数第二个柜子,门锁坏了,轻轻推开就可以,平日可以来放杂物……”

    “体育馆仓库的锁匙放在那边,要放东西的话使唤部员就好……不过要是你们要去找东西,找个同伴会比较好。”

    “空气清新剂在那边,请自便。”

    “球衣由部员自行处理,不需要帮忙清洁。”

    “部室门外有部饮品自助机,口渴可以投币。”

    ……

    ——到底什麽时候才完结……他该不会连女生洗手间的位置也要告诉我们吧……

    千重快步跟在柳身后,眼睛瞥过正垂着头的染谷。

    染谷绀正认真地写笔记纪录。

    ——认真的染谷同学,可爱!

    “对了,女洗手间在东侧,和球场有一段距离。”柳好像想起什麽,又补充一句。

    “部室出门,右转直行就到达了。”

    ......我们看上去很像笨蛋吗?

    千重对柳微微点头,内心正不识好歹地吐槽。

    “麻烦你了柳同学,十分清楚仔细的解说。”——有种第一天上学的错觉。

    “不用这麽客气......”柳听见千重语气正常,普普通通地向自己道谢,内心已经十分惊喜。

    难道――其实千重同学也不是那麽难相处的人?

    柳内心生出一种错觉,又继续延续话题。

    “其实,真正细心的是精市......也就是部长。他叮嘱我要仔细介绍......”柳轻笑道,“还说什麽以免你们迷路呢。”

    “什麽――幸村部长也太爱操心了吧。”染谷的笑声清脆悦耳。“又不是三岁小朋友。”

    柳和染谷两人笑得不亦乐乎,没有留意千重僵硬的神色(有一半原因是她本来的脸就够臭)。

    千重内心幽幽地响起早阵子幸村精市阴里怪气的“不要迷路了哦~”,有种想要咒骂的冲动。

    惟染谷比较在意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经理同伴,笑了不一会儿就注意到抿紧嘴唇的千重。

    “千重同学,怎麽了吗?”染谷歪着头,温柔的红粽眼睛传来毫无疑问的关怀。

    “......”

    最喜欢的染谷同学正关心自己――意识到这,千重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病发、不要黑脸。

    最后,千重(假装没有)咬牙切齿,平静地回应。

    “什麽事都没有。”

    ――那个记仇的小气鬼!

    -

    千重紫苑和幸村精市――看上去就是没有关係的人。

    实际上,也差不多。

    千重紫苑第一次留意到有这么的一个人,是在艺术部第一次评画的环节上。

    见画如见人,第一次的评画,倒像是艺术部独门的自我介绍方式。

    那次的作画主题是素描,算是让指导老师摸清大家基本功的练习。万物皆可素描,小至你窝在被窝里看的手机,大至鎌仓的海边,又或者是父母的肖象,都可以来作主题。

    偏偏,千重紫苑和幸村精市“撞画”了。

    题目和构图,就像一级车祸般彻底撞了个稀巴烂。

    两人都以仰视角度画寺院石阶,密集的树叶把山门若隐若现地藏起。主角,就像误入结界之中。

    这种构图称不上罕见――但若敢在初见时摆出来展示,不就等于对自己本身充满信心吗。

    而且,千重一看便知道,这他〇的是同一间寺院。

    千重在新居入伙不久后,在后山写生时看见这间静谧的寺院。她第一眼看见这风景,便知应该要画什麽。

    千重只用了铅笔素描,强调了树荫带来的神袐感和寺院本身的古朴气息,宣示自己炉火纯青的基本功。

    幸村用木颜色笔彩色素描,把每块树叶都画得栩栩如生,把每片树叶在光影下的变化都画得细腻无比,是幅温暖的画作。

    千重看着这般上作,内心却燃起某种无名火,快要折断手裏握着来评分的铅笔。

    千重在评分纸上犹豫许久,孩子气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对这幅与自己“撞景”的画作给予满分,但也同样不容许自己对这幅不管怎样来都属上品的画作给予零分。

    千重左思右想,反正是匿名评分,怎样也没差。

    转了两下笔,千重刷刷写上一行字:

    “技巧十分+写实性负七分(四月未开紫阳花)= 三分”

    噢对了,幸村在石阶旁的树丛上,添上一朵朵开得灿烂的,紫阳花。

    淡雅的蓝色紫阳花彷佛下一秒会随风摇曳,在静谧的寺院带来生机。

    这也是千重最为不爽的地方。

    她去到寺院时,比千重矮出半个头的住持笑眯眯地对她说,待到六月,寺院两侧将会开满紫阳花,届时要再来哦。

    千重当时未见过紫阳花,内心心念念六月要再过去看花——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就像在电影开始前被隔壁的路人用两三句剧透结局。

    千重看见幸村的画旁贴着一个个“十分”,只感觉刺眼无比。

    她知道自己很小家气子,但又如何呢,反正都是匿名。

    在认真观赏其他作品后,她便回到自己的作品旁。

    诚然,千重的画功确实优秀,但却总是得不到众人完全的认可。大多评分都徘徊在七至八分,评语可归纳为“画得很好......但有点太阴森了。”

    千重草草翻过各种相似的评价,内心嗤之以鼻,毫不放在眼里。

    ——没品的傢伙们!

    她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反正她在这方面没打算改变。

    千重翻到最后一张评分纸,却顿住了。

    ——10.

    评分人没留下多余的评语,简洁俐落地留下评分。

    。

    千重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幸村的方向,殊不知对方也刚好抬头看着自己。

    幸村精市对着自己,微笑了。

    在广意来说,这是一个友善、春风化雨、能把众多青春期少年少女看呆的普通·帅哥·漂亮·微笑。

    但此时此刻,千重只感到一阵恶寒从后颈传来,评分纸差点都掉地上。

    ......奇怪的人!

    ——除了这段开学不久时发生的小插曲,两人基本上再无交集。直至,千重紫苑成为网球部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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