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甸,在鎌仓,是紫阳花初绽的季节。
立海大附高的园艺部,在天台种了好几株紫阳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无人知晓地绽放。之所以说是无人知晓,因为今年的紫阳花比往年提早盛开。
花朵提早盛开,根据N〇K新闻及科学家推断,是“全球暖化”的恶果。
而在某些偏门民间习俗,花期提早——
是某种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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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绀小绀!有结果了!”在某一班房门口,一个气喘连连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冲到某个伏睡在桌上的女孩旁,轻轻揉着那女孩微微捲曲的红棕长发。
“嗯~上课了吗?”被推醒的女孩揉了揉湿润的眼睛,随意地伸懒腰。美好的腰线犹如天鹅展翅,毫无防备的姿态不由得令男生别过视线。
“真是的......我说的是经理选拔!网球部那个!”活泼的女孩像是拿她没辙,又揉了一把她松软的头发。
网球部经理选拔——这是校方在多番视察网球部部活后,决意增加的职位。
王者立海大无人能及,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地集中训练,经理是必须的——by 校长
年过半百的校长大人怎麽也想不到有时善意的帮助,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总之,消息传出的当天,网球部门前的申请表收集箱已经满了。
满得,快要把脆弱的纸箱撑爆。
诚然,不是每个填下申请表的人都对网球部抱着一腔热诚,也有不少人抱着凑热闹的心态。
立海大网球部经理——这个名头足以令自己在同龄朋友间受吹捧。
“呐呐——小绀小绀,我们去看看吧!”班裏的女生开始怂恿染谷绀过去。
染谷绀生来就像打了聚光灯,而人类是趋光性生物,是故染谷绀永远是人群的焦点。染谷绀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身边的朋友。
“去吧去吧~算了,反正之后是田中的课。”染谷绀没什麽所谓,反正也只是找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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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示板前不出所料地站满了人,女孩们用力地掂起脚,只为拉近一点点的距离。
染谷绀一行人在人牆外停下,她柔声说了句麻烦让开,人群便如同摩西分红海般分出一条直路。
同学的眼神不知为何带着些不甘和欣羡,眼神如同针刺般锐利。但染谷丝毫不觉,慢悠悠地赤脚走入荆棘满佈的直路,在告示板前停下。
通告裏有两个名字,而所有人都把焦点放在通告裏,那个显眼的名字——
染谷绀。
染谷绀看着通告裏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倒在朋友身上,看不清她当下的表情。
“......小阳菜......都是你的错......经理可是份苦差......”染谷绀委屈的声音闷闷地从日向阳菜身上传出,说出极具仇恨性的言论。
“每天都得提早回到学校观察训练......”
“要帮忙处理合宿啊什麽的活动......”
“比赛还得准备打气工具......”
明明周遭的视线越发尖锐,但她的朋友们却笑意越盛,彷彿连嫉妒也是一种嘉许。
“......好奇怪......”在场只有日向阳菜换移话题。“小绀下面,还有另一个人名?”
“诶诶——是谁啊?”
学校裏体育部的经理职位竞争激烈,同学往往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经理都是帅哥美女”。而实际上的经理,如染谷所言,是份苦差。
“想不到有人和小绀一样呢......”女孩的语气轻飘飘,彷彿从未想过除染谷以外,还有人能够胜任此职。
——到底,到底又是哪个漂亮女生呢——
女孩们如同鬣狗般把目光重投于通告上,看看这个不识趣的傢伙是谁。
那个名字叫——
千重紫苑
“......”众人呆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良久,发出一声疑问。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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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阳菜怔了数秒,回神过来,喃喃自语道,“...... 喂喂……不是吧……”
“阳菜,怎麽了?你认识她吗?”靠着日向的染谷清晰地听见日向的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染谷一行人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铁锈味。
“喂……能够让开吗?你们,挡着我了。”
来者双手插袋,以令人不爽的角度俯视她们。橘黄色的短发被不知哪来的血染褐,挂彩的脸孔流露出不爽的神色。
刚好,上课钟声响起。
于是人们便如禽鸟四散般离开。
“真是的……速水那种人为什麽要来学校……”
“就是说嘛……每天每天只会给人添麻烦。”
染谷的朋友正低声嚷着快步离开。
染谷和日向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染谷本人没有把刚才碰见速水的事放在心上。此时,她还在意着那个名叫千重的同学。
“小阳菜,所以你认识千重同学吗?”
日向阳菜犹豫数秒,脚步放得更慢,确保前面的人不会听见自己的话。
“……我想我应该是认错人罢了……”日向轻声回应。“我中学有同学也叫紫苑。”
“是吗――要是能够再次见面就好了。”染谷挽着日向的手臂。
“哈哈。小绀就饶了我吧。”生性温厚的日向笑道,说出刻薄的评价。
“她可是个倒胃口的傢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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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速水黑鸢看着通告上黑字白纸的名字,脑门爆出一道道青筋。
“那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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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要去洗手间。”一把冷淡的声音从座位传来。
在上课钟声响起后的几分锺,老师们最讨厌听见这种请求。
然而,对这位同学来说,这是“确认”不是“请求”。
话音刚落,她便自顾自地站起,走到课室门前。
“喂喂喂......千重!”物理老师以充满爆发力的怒哮回应千重。
千重的手放在门把,身体一动不动,惟独慢慢扭头回看老师。
一言不发。
千重的姿势稍微有些奇怪,但这不是老师被吓倒的主因。
过长的浏海复盖着几乎半张脸孔,从发丝的微隙裏有双满佈血丝的绿色眼睛幽幽地死瞪着自己。
喂喂喂……她是伽椰子吗?有种会被诅咒的感觉......
“咳咳。”老师咳了两声掩饰,气势减半。
“千重同学,好去好回。”
千重没有说话,只是不疾不徐地拉开门,转身,关上门。关门之时,以嘴角微微上扬的诡异弧度回应老师。
啪达。
老师的白粉笔,掉地上了。
“牧野老师运气真背……”
后面的同学窃窃私语,面上带着一丝无言。
“对了幸村,听说……千重同学她,是你们的经理?”同学小心翼翼地问。
“对。”幸村带着让人难以诠释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回应,“我们可是深思熟虑地挑选的哦。”
“是,是这样吗?”邻桌花了一个月都未摸熟幸村的性情。
……难道网球部经理的要求之一是,奇葩?
邻桌无言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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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紫苑关上门,维持着诡异的弧度,看着空盪盪的走廊,毫不犹豫地往洗手间的相反方向前进。
是的。是的。这次绝对不会有错。
千重紫苑打从心底兴奋得颤抖着,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是的!是的!这次绝对是对的人!
心跳节拍随着步伐而加快。千重紫苑旁若无人地,在走廊奔跑着。
走廊称不上长,但千重觉得自己花了太久的时间才来到这裏。
有别于早上的闹哄哄,如今告示版前空无一人。人人都去上课,有谁会特地过来这边看一张无关痛痒,与茶馀饭后话题无异的通告?
咳,除了千重。
千重紫苑是特地在上课时间过来的。
没有那群以为掂起脚尖就能触碰自己喜欢的人的傢伙、没有那群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倒胃口的傢伙、没有那些探究的刺眼的眼神、没有交聊而产生的混浊空气、没有所有所有讨厌至极的人——
我才能在这个静谧的、被阳光映照的、与你合衬的早上裏,好好确认,这个并非梦境的世界。
千重紫苑幽绿的眼睛默默凝视着网球部的经理通告,连耳尖也染上一抹红色。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颤动的指尖却轻柔地抚过「经理」两字,彷彿需要实际的触碰,才能确认事实——
确认这个,我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近的事实。
喜欢不是靠掂起脚、让对方靠近自己就能达到Happy End 的过家酒酒。
喜欢的话,最起码,要身处同一个环境,要至少每天相见,要让对方习惯自己的存在,要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千重的指尖依依不捨地从墨水字迹揶开,字彷彿带着热力,烫伤了她手指,于是她不自然地揉弄着手指。
下星期……不对,两天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那人聊天了。
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千重深呼吸,朝气勃勃地转身回教室。
阳光!春天!和喜欢的人!
美好!
转身之后——千重马上收回刚才的想法。
千重讨厌人。
讨厌比她高大的人。讨厌气势凌人的人。讨厌笑眯眯的人。
转身之后,她最讨厌的类型的人正以她讨厌的表情看着自己。
“真是巧合呢,千重同学。想不到在这裏看见你。”
幸村精市,她最想避开的类型的人正笑眯眯地倚着窗看着自己。
“你来这边干什麽?”千重气势汹涌单刀直入地问,却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问别人之前,先自我解释会比较好哦。”
“我迷路了,你呢?”千重双手叠起,大言不惭地说。
“我也迷路了,果然很巧合呢。”幸村更加大言不惭地回应。
“……”真厚面皮!
千重没再搭理幸村,自顾自地回教室。
“千重同学,你去哪儿?”
“回教室!”千重没好气地回应。
“那——不要迷路了哦?”幸村站在原处注视她的离开,笑意盈盈地回应。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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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鸢,你下週真的不和我去东京跟小兰姐她们玩吗?”
千重在被毁的一天结束后,和自家熟悉得无趣的朋友速水黑鸢结伴放学。
“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叫我,真噁心。”速水单肩背着书包,反了个白眼。
“嗯?能被我这样称呼是你天大的福气,感谢自己的诞生吧。”千重语重心长地说。
“……你简直是讨人厌界的天才。”速水叹气道。“还有,我这次也去不了。”
“你怎麽老是去不了……”千重嚷嚷着瞪着速水,“要是你令小兰姐姐不高兴的话——我也会生气的!”
“哦。”速水冷淡地回应。“……这样说,你是不是应该对工藤学长更加生气?”
“那傢伙……”千重一说起他就十分不爽。“切……那傢伙不知去哪办案了。”
“是吗……?”速水喃喃道,“……难道……已经开始了吗?”
“开始?你又开始中二病发了吗?”千重疑惑地探向速水。
“……话说回来,你现在不是又有喜欢的人了吗?”速水坏笑看着千重。“对前前前前暗恋对象这麽上心好吗?”
……讨厌的傢伙!
“这次不同。”
“这次......”
速水彷彿已经摸透千重的回答,先一步地抢答。
尔后还拽拽地摆了摆手示意,“是是是,你说不同就不同。”
虽然,在无比熟悉千重的速水眼中,这不过又是个倒楣鬼被看上了的悲剧故事——
但这次是不同的!
这个人的微笑是最最最温柔的!
这个人是这麽多人当中最最最可爱、耀眼、好看的——
染·谷·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