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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恐双溪蚱蜢舟(一)

    灰暗深蓝的天幕像是被揉皱的纸团,迅速缩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

    这阵刺得人不得不闭眼的白色散去后,再睁眼已然脚踏实地,天光大亮了。

    枕山显然焦头烂额,刚刚过了第一道天雷劫,此刻衣衫虽仍整肃,但总有些风尘仆仆,一向舒展柔和的面色此刻勉强才能扯开嘴唇:“怎的困在此处了。”

    他随口一句寒暄,转身已经开始提手在虚空画传送阵法。

    齐思以没急着进阵,道:“旧朝五国已故之主被他弄出来了。”

    枕山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波门,闻言硬生生顿住,几难置信,偏头看向问迹,问迹便颔首道:“乱象阵里我瞧见了收光的国徽。”

    枕山又转头看向齐思以:“那些人不是好生安置在阴司了吗?”

    齐思以同样凝眉:“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枕山也回味过来,道:“沤珠与他应该在一处了。”

    天色骤暗,闪电隐在云层后,裂缝似的光线总能透出来。枕山抬头凝视,又甩袖一挥,原先的阵法消失,取而代之是另外一个波门,“他们应当去浮白了。”

    “灵师,劳烦拖住栖谷一阵。”他对问迹点了点头,看见问迹走进了波门,才转头对齐思以说:“思以,你……”

    他顿了一顿,转头看了眼消失在波门里的背影,苦笑道:“你也看见这雷劫已然追过来了,我实在是分身乏术,那五人不宜久留。”

    齐思以视线还停在波门那处,看着裙摆衣角消失,最后才轻轻皱了皱眉毛,点了头。

    -

    浮白早个百年曾是古国边疆,但地段不错,离帝都也不算远,因此也是十分繁荣,如今倒是人影寥寥。

    皇陵坐落在浮白最内,更是荒废许久,树木杂草鸠占鹊巢,矗立的石柱上全是攀援的绿色,连中心最大的石雕上都已经覆满了藤蔓青苔,辨不出本样了。

    问迹拿着巡音权当木杖,扫开挡路的枝蔓杂草,找到了地宫入口。

    她走下去,正疑心此次实在太过简单,又看见沿路石壁上均是刀枪剑戟的残痕,深些的甚至还留有淡淡的法力。

    等到石阶走至尽头,豁然开朗,偌大的地宫几乎难以看到尽头。她再往前走了两步,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甲片碰撞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直至达成一个统一的步调,脚下的土地颤动、皲裂,数千铜铸士兵破土而出!

    拔地而出的铜兵踏着沉重的步伐趋近,最前面的骤然抽出生锈的长刀对着问迹的面门劈过来!

    问迹挥起巡音挡了一刀,反力震得手心发麻,可前赴后继的铜兵根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乌泱泱的铜兵像是沙土前赴后继,淹没了这片昏黑里的唯一亮色。

    倏然,一根流光弦丝突出重围,勾住墙边的一根石柱,再急剧回弹收缩,带起一个白色身影翩飞。人被拉到墙壁之前,她手动了动,法杖猛地砸上墙壁,细细的碎裂声之后,是更尘土飞扬的崩塌。

    “暴殄天物。”在破碎的石壁之后,逐渐现出一个人影。

    铜兵们似有所察,又或有所忌惮,顿在原地。

    他趋近两步,看着她手上墨黑的法杖,玩笑似的道:“你就把它当木棍用?”

    面前这人漂亮得不似真人,雌雄莫辨,声音更是清越空灵,若不是此刻前襟松松垮垮坠在胸前,露出半边平坦的前胸,任谁都难以断定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此人自然不会是旁人了,“栖谷。”

    栖谷照旧噙着笑,温和的模样似乎跟枕山相仿。视线在她手腕上停顿一瞬,道:“你这样子也实在不是我的对手。”

    他踱了两步,“这样罢,我送你出去,你权当没见过我了。”

    问迹道:“债台高筑,不得不偿啊。”

    栖谷脸上笑容也淡了些:“连法力都使不出来,你怎么跟我打?”

    问迹微笑道:“我也没说要打。”

    她说完,先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像是捕梦网一样的小玩意儿。

    -

    问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还有些花,胸口更是闷闷发痛。

    耳边人声鼎沸,又有些悠远,像是在某个街巷中。

    她甩了甩脑袋,手指都有些不大受控制。

    “你没事罢?”一只手伸到了面前,先捡起了前面地上的一只小瓷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塞进她嘴里,再掺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扶坐起来。

    问迹缓了缓,眼前清晰了些许,心口的沉闷也像是减轻了些许。她还有些莫名,抬头准备向少女道谢,视线停留在少女脸上的时候顿了一瞬,嘴唇轻轻动了动,脱口的却是:“多谢姑娘。”

    问迹当即怔住,因为她刚刚张嘴想说的,分明是“姜沤珠”。

    她愣了愣,发现脑袋也根本不受她控制,连转个头都不行。

    她迷茫了一阵,姜沤珠已经跟“自己”来回说了几句话。“栖谷……你这名字倒有些巧。”

    栖谷大约已经缓过了那阵晕眩的劲,只是胸口仍然痛得让人喘不上气。他面上却不见分毫,笑道:“巧什么?”

    姜沤珠启唇似乎是想接着说下去,接着又似乎有什么顾虑,最终只是道:“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了,栖谷也没刨根问底,轻轻巧巧带过了话题,邀请去家中做客。姜沤珠犹豫一瞬最终还是微笑着婉拒了。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问迹至此也想明白大抵是自己的法器法场还不稳定,竟将自己也一同卷进这“好梦如旧”里,且还莫名进了栖谷的身体。

    她不由在心里叹道:看来以后若是再钻研出了什么法器,还是要先试试功效才对。

    ——不过这也算拖住时间了罢?

    她不得已顶着栖谷的身子在这旧梦里度过了几天,周遭再没遇见过一个熟人,唯一的感想便是:栖谷年少时这身体委实不大好,多走一会儿便能喘上好几口气,有时候真让人疑心他究竟还能不能喘上下一口气。

    再次见到姜沤珠是在一个马场,栖谷正沉默地跟在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后面。他自幼体弱,汤药吊着的,更不可能去赛马,每回都只是背景一样和仆从一起被留在坐席上。

    他自顾找了位置坐下,正待同伴们都下场再次留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发现大家居然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了。他微愕道:“今日你们都不下场吗?”

    旁边一少年郎饶有兴致吃起糕点盯着底下的马场道:“今日还赛什么马。逐日你还记得吗?”

    栖谷点点头道:“记得。”

    逐日是从收光进来的,性烈难驯。原本是送进了皇城的,后面实在制不住,踢伤了许多人,连最厉害的一位驯兽师都因此毙命。后面广招能人异士,伤着的人多了,这下再多悬赏也没人敢接,但这般好马,弃之又可惜。于是便不了了之,养在了皇城外。

    “来了个小丫头,放言能驯服。”那少年往底下沙场抬了抬下巴,铁门处果真放进来一人一马,“看着罢。”

    座台虽高,但实在有些远,栖谷视线下放,只能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旁边的铁门锁上,“哐啷”一声响。

    那道纤细的身影在沙场上翩飞、闪躲,看得栖谷眼花缭乱。虽以往也见过少年郎策马奔腾,但同此刻底下上演着的显然不是一样的概念。

    那马有些狂躁,直往那少女面门冲,栖谷屏息看它瞬间近在咫尺,那少女又迅速闪身,马鞭却狠狠甩在逐日的后腿上。

    如此往来几回,逐日吃疼,显然更加狂躁。旁边少年摇摇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这下逐日当真恼了,还有她好果子吃?”

    栖谷心脏都跳得快了些,道:“叫人进去把她带出来罢。”

    “哈哈,你还真是菩萨心肠,怜香惜玉。”另外一个少年抚掌而笑,语气里似乎有些轻蔑,“这种时候了,谁敢进去?”

    栖谷睫毛颤了颤,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底下的少女已经骑上了马背,逐日甩着头狂奔,试图将自己背上这人摔下来。

    “这要真给她摔下来了可不得了了!”

    “不死也得残了罢?”

    几个少年都来了劲儿,起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栖谷也跟着起身,双手紧紧攥住了栏杆。

    那女子骤然伏低,像是要掉下马背,周遭顿时一阵惊呼。但片刻后,逐日竟然轻轻甩了甩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接着速度放缓,绕着沙场跑圈。

    女子直起上身,拽着缰绳再跑了两圈,翻身下马,甩着马鞭做了几个指令,逐日竟然都乖乖做了。

    她将那马交还给铁门后的小厮,再走近站在座台底下,抱拳低着头道:“请崔大人验收。”

    这马场正是旁边这崔姓少年郎家的,此刻他闻言,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笑道:“还真有几分本事。”

    他这么说着,右手却抬了抬,铁门随之一响,“不知道这斗南的猎豹,阁下可有办法?”

    女子应声转头,成年的猎豹趋近,压了压身体,蓄势待发。

    栖谷瞳孔一扩,口中喃喃念出一个名字:“沤珠!”

    他顾不得许多,当下捞住了衣摆,长腿一抬,跨上了栏杆,竟然是直接从看台上跳了下去!

    “栖谷!”

    “周栖谷!”

    膝盖磕到地面的疼痛从触点蔓延至全身,即使是隔着厚重的沙子,一瞬间还是让栖谷头昏眼花,连带着问迹一时之间甚至听不清周遭的任何声音。

    少女纤细的手指再次映入眼帘,“还能起来吗?”

    栖谷耳朵里嗡嗡作响,眯起的眼睛里阳光的光晕几乎占据了全部视线。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后面暴起的花豹,心跳几乎突出胸腔,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将面前的少女扑压在了身下。

    他眼睛花得厉害,没感觉到什么疼痛,但是自己被轻轻推开,随后一声鞭响,像是抽破了蒙住了耳朵的布膜,周遭的一切声响全部清晰起来。

    那豹子被人带下去,少年郎们从阶梯走下来,个个面色都不大好。

    栖谷见姜沤珠虽然形容稍显狼狈,但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松了一口气。又听闻崔礼语气生硬:“玩闹罢了,你又何至于这样?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崔礼!”栖谷怒声,连带着胸口一块绵绵密密发痛,“你是要她死!”

    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都能看出来崔礼的想法。崔礼其人,在私宅里就惯爱虐杀下人,暴戾之名任家中再怎么粉饰都压不下去,况驯马之能,襟海之内除了那个已故的皇室驯兽师,无人能出其右,他又怎能容人这样一个人在世?

    崔礼面色不虞,咬牙切齿道:“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个下贱之人出头?”

    栖谷撑着姜沤珠起身,神色罕见的睥睨倨傲:“是又怎样?”

    周家自是不如崔家势大,可再怎么样,人家当家的就是天子长兄,怎么都得罪不得。

    崔礼咬牙甩袖转身,显然气极,嘴里还低声骂了句:“该死的病痨鬼!”

    剩下的少年郎们两处望望,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终都是安慰了几句,托词先走了。

    毕竟颇受忌惮、没落了的王侯,哪里比得上翻云覆雨的青禁客。

    寥落了的马场,栖谷招手叫小厮先归家取马车来,跟姜沤珠坐在边上。

    他看了姜沤珠几眼,笑道:“姜姑娘不想说我也不会问,用不着这样拘谨。”

    姜沤珠闻言,抿了抿唇,也坐下来。

    “之前请姜姑娘作客,姜姑娘拒绝了。”他偏头看着她,“拒绝人的话不要说第二次了罢,会让人伤心的。”

    姜沤珠自然知道他是在递台阶,半晌之后点了点头,又道:“周公子,累你受这样的伤,我……”

    “姑娘曾仗义相救,周某早将姑娘引为挚友,说这样的话实在生分。”栖谷打断她,“我们也是第二次见面了,一回生二回熟,便叫我栖谷罢。”

    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视线收回去的时候又停在他的腿上,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从上面跳下来。”

    “心急而无能,难免莽撞。”他笑道,“不必挂心。礼尚往来么,沤珠之前不也帮了我?就当是还债罢。”

    姜沤珠沉默一瞬,道:“先前还嫌我生分,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栖谷颔首道:“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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