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个小娃娃，身高不过一尺，但身材却颇为圆润。
像是制作傀儡的人匆匆用木胚雕了两个圆球便草草安上了，圆头圆脑的，颇为憨实讨喜。
——至少是长在了林穹沧的审美上。
要是在现代，她可能会花血本这个娃给收了。
林穹沧开门前，傀儡娃娃正侧着脸仔细看着旁边合欢树上的枝叶，此时将脸转过来，成熟地向林穹沧点点头：“穹沧。”
“师父，那个……“林穹沧强压住跃跃欲试的手和激动的心情，走到迷你版师父面前，蹲下，神色带了几分忸怩。
傀儡露出了略为惊讶的神色，倒是有了几分人的神色：“怎么了？”
“能不能，让我抱？”林穹沧一边扭捏，一边果断地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许是因为听到了出乎意料的话，傀儡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师父，路途遥远，你的分身又小，万一失散便不好了，”林穹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掩盖自己喜欢娃娃的本质，“不如由徒儿抱着你，赶路也方便。”摸起来也方便。
“我虽然是分神进了傀儡，但傀儡所见便是我所见，傀儡所感便是我所感，由你抱着不妥。”郑望天有些犹豫。
“那不如坐在我的肩头？我可伪装为傀儡师进入风沙城。”
修心界的傀儡师在肩头都会放上一个傀儡，技艺越是精湛，傀儡便越是精致似人。
“如今风沙城宗门弟子均是有去无回，不如先隐藏身份探查一番再出手？”
郑望天思索了一下，觉得倒也合理，点点头，便想要飞身上林穹沧肩头，但不料林穹沧比他快了一步，竟是被林穹沧双手掐在腋窝下一提，像是抱孩子一般提上了肩头。
郑望天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了尴尬，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还是选择了把嘴闭上。
好在，傀儡不会脸红。
应该不会吧？
——
风沙城作为剑宗属城，离剑宗并不远，但既然要伪装成傀儡师，便无法御剑了，只得先御剑落在风沙城外的树林里，再慢慢走过去。
也有傀儡师会把傀儡做成飞行模式，但林穹沧想到要坐在师父身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故而只好走几步了。
林穹沧虽然看上去高且瘦，但其实骨架子大，常年练剑又有肌肉，肩膀上坐着小傀儡并不觉得是什么负担。
倒是小傀儡颇有一点不自在的意思，动也不敢动，倒像是真木头。
若不是有呼吸的起伏，林穹沧几乎要以为郑望天的分神回到了本体之中。
“师父？”林穹沧试探道。
“穹沧？”肩头的傀儡的手轻柔地抚了抚林穹沧的头顶，“可是有些害怕？”
他记得穹沧小的时候很害怕一个人，总要有人跟着才好。
此次风沙城虽然凶险，但以穹沧如今的境界，即便一人前来也无妨，不过是费些事。
但他不知为何，在确定穹沧来风沙城的一瞬，便想起了她年少时不安惊惶的样子。
仅仅是想了想，灵台就仿佛收缩了一下，连着丹田都泛酸，竟是刹那间便决定要随她一起来了。
结果竟只好分神在还未完成的穹沧的生辰礼——这圆头圆脑的小傀儡上。
“不会怕，”林穹沧笑起来，“师父，我……”
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暴喝打断。
“此路是我开！”
“此树我家栽！”
“要想从此过！”
“阁下纳命来！”
四个高低不同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在密林里荡起了阵阵的回声，鸟类的鸣叫声与虫鸣声混杂其中，听上去竟像林穹沧与郑望天二人已被重重包围。
“噗。”这场景本该是阴森难言的，但因为台词过于熟悉，导致林穹沧想要憋着不笑都有点困难。
四面立体环绕声瞬间便停了下来，变成了纷繁复杂的人声。
在密林里出现的杂乱人声粗粗听来似乎更加可怖，但林穹沧仔细一听，险些再次笑出声来，被傀儡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怎么办，这个傀儡师好像没被我们吓到。”
“怎么回事，前几个都哭着一边喊师尊一边跑了的？”
“是啊，这要是没吓走，进了风沙城这家伙就完了。”
“做好妖好难。”
“好难。”
“怎么办呢？吴先生会不会怪罪啊？”
虽然小妖怪们在来回说一些车轱辘话，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但听上去倒像是知道风沙城的内情的样子。
且不管是不是好意，引出来问问总不会错。
打定主意，林穹沧就从储物戒里拿出了此前屯着的妖兽肉，又清理出了一片没有落叶的区域席地而坐，就地升起火来。
不过五六分钟，妖兽的肉便开始滴油，落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火焰也随着油点的滴落而明明灭灭。
又过了一分钟，那肉的外层便出现了些微的焦，心疼得一只小妖怪跳了出来。
“我说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烤肉啊？”小妖怪气得叉着腰对林穹沧指指点点，“不会弄给我弄啊！”
“啊？你难道烤得比我好？”林穹沧一脸惊讶，“除了我师父，我可是我遇见的人里烤肉最厉害的了。”
这话倒是不假。
主要剑宗都是一群修炼狂魔，基本都不吃饭，整个宗门只有郑望天一个人做饭，林穹沧偶尔搭把手。
这么看来，林穹沧倒也确实是整个宗门唯二厨子里厨艺第二的了……
嗯，确实是“数一数二”……
傀儡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垂下眼睛看林穹沧继续胡说八道。
“我自然是比你烤得好，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妖怪叉起腰，显得十分自得的样子。
林穹沧看了看小妖怪脸颊上的羽毛和，沉默了一息，感觉想要不知道是只鸟妖有点困难，但是为了给小妖怪提供一点情绪价值，还是努力道：“不知道诶？”
“哼哼，本妖名叫栗子，乃是啸栗鸢妖[1]。”
林穹沧是个对动物品种毫不敏感的家伙，对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确实有点懵。
傀儡叹了口气，传音入密道：“啸栗鸢非中原修心界原有的妖怪，乃是从海外飞来的妖物，听说是喜欢吃燔炙的食物，遥远闻到了中原的肉香，于是拖家带口飞了千万里路来到此地。在中原的主业是燔炙摊摊主。”
燔炙，这个林穹沧知道，就是修心界里的“烧烤”。
竟是开烧烤店的正经妖怪！
林穹沧面露震惊：“这么厉害！”
看到林穹沧的反应，小妖怪满意了，膨胀了，快乐地开始帮烤林穹沧剩下的妖兽肉。
“栗子这是在做什么？”一只小妖怪大胆发问。
“用烤肉技艺让傀儡师感到自愧不如，羞愧地离开吗？”另一只小妖怪犹犹豫豫地大胆假设。
“笨呐，栗子肯定是为了让傀儡师先吃饱，好上路。”
林穹沧：……
吃饱了好上路，这话听着就有点吓人了：）
“栗子姑娘，前面可是风沙城？”林穹沧一边看着栗子熟练地翻烤着肉，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
“正是，但本妖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如今风沙城可不太平，掏人心肺呢！”
“这是为何呢？”林穹沧蹙起眉，装作一副从不知情的样子，“可是有邪魔肆虐？城中百姓如何了？”
栗子掏出随身的调料，在烤肉上撒了一层又一层，林穹沧闻着像是孜然味儿。
多少年没吃上这口了，好香。
“不知道是何邪魔，连吴先生都打不过，前几天交手，吴先生还受伤了。”
“这吴先生又是何人？”林穹沧好奇道。
“吴先生……”栗子把烤肉递给林穹沧，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一阵风卷过来，竟是直接把栗子卷走了，只传来对话声。
“你这呆子，再说下去连吴先生都卖了！”
“就是！万一她趁吴先生病，要吴先生命怎么办！”
“喜欢吃烧烤的怎么会是坏人呢！”栗子似乎在据理力争。
“你这呆子！”
“那个……我也觉得喜欢吃烧烤的不是坏人。”
“你也傻啦？”
“诶不对，你谁啊？”回话的小妖怪突然意识到不是熟悉的声音，一个激灵，反身回来看帮腔的是谁。
竟是刚才那傀儡师！
“你，你……”小妖怪吓得连飞都飞不稳了，化成了原型直直往下掉。
林穹沧伸手一接，正好将它搂到了怀里。
竟是只飞鼠。
林穹沧垂下眼和怀里的飞鼠对视，竟透过那毛绒绒的脸看出了些许的不好意思。
“你怎么跟上来的！”鼠还在手上呢，说话倒是硬气。
“我不知道啊，一阵风把我和烧烤一起卷来了啊？”林穹沧举了举手上拎着的烤串，表情也是相当迷惑。
几个妖怪也都沉默了一下：“来都来了……不如带去见吴先生吧。”
啊？
林穹沧本以为要经历八十一难才能见到这神秘的吴先生，没想到情景竟如此丝滑，直接搭上了“顺风车”快进到了最后一步，把她都弄懵了。
不会有诈吧？
你们妖怪卷人都这么草率的吗？
林穹沧连忙传音入密给傀儡：“师父，咱们去不去？这也太丝滑了，让人害怕。”
郑望天笑了一声，倒是有些宠溺的意思在：“想去就去吧，有师父在呢。”
林穹沧听出了郑望天为她兜底的意思，也笑了：“是了，师父在呢。”
不过一刻，一人数妖便到了风沙城外，看见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大楼。
从这大楼的构建，到整体的外形，林穹沧隐约能从里面看出几个字——
违章建筑。
很好，这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