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眠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干练自然，裤子垂坠感良好，长度恰好掩到脚背上方一点。
顾熹平转过视线，目光笔直的盯着她。紧接着，在众人猛然瞪大的视线中伸出了手，“麻烦你。”
他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二人相碰的时间不过一秒，顾熹平便平平静静收回了手。
四周无人出声。
雨势更大了些，空气中带上些许潮意。
空气里多了些不知名的情愫，应眠脑子一团乱，面上的淡然只能险险维持。
怎么办呢。
他们有过比所有人都近的距离，又怎么能在再见时真正面无表情。
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应眠绷着情绪，扯出一个笑，带一群人进入电梯。
扫一眼楼层按钮，她偏头，正要开口时，顾熹平说：“今天是八月封面的拍摄？”
台阶给的太明显，电梯里其他人互相对视，眼里的八卦和好奇藏不住。
应眠按下“10”楼，目不斜视，“嗯，周迟宴是封面人物。”
立刻有人出声：“他最近势头不错，应主编眼光好啊。”
“我也听说了，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他主演呢，票房不错。”
“我女儿天天抱着他的照片，海报贴的到处都是哦！”
话匣子打开，众人七嘴八舌聊起来，电梯内的安静氛围被打破。
应眠松口气，笑了笑：“一会您可以帮女儿要一张签名照。”
她早已练成和人打成一片的本领，应眠努力忽略掉顾熹平，电梯门打开，她做了个手势，带众人往拍摄场地走。
后面的参观流程很顺利，应眠带着他们从拍摄场地换地方，顾熹平身后一群人一直很捧场，问的问题也很关键，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合作。
顾熹平全程没开口。
应眠是刻意忽略，其他人则是已经习惯，毕竟他在以往的任何合作交流中都很少开口。
在这样奇怪的平衡下，参观结束了。
再次到达大厅时，众人都很愉快。
有人和应眠握手：“怪不得纽曼和一直夸你，Anna也带着你多次出席活动，应主编的创意和思路，在整个圈子里都少见呐！”
应眠笑了下，听见他接着说：“我们也不卖关子，国庆档五部电影是嘉禾注资，听说Muse的慈善拍卖就在九月底...”
时尚圈与娱乐圈关系密切，更别提Muse是国际知名的杂志。
应眠早听说国庆档有一部文艺片要上映，之前还在想哪个大牌文艺片能抢到国庆档，眼下已明白几分。
这部文艺片，是顾氏拿来冲海外市场和电影节奖项的。
国庆档不过预热而已。
影视产业向来是大头，自从顾熹平上位掌权，顾氏对娱乐行业的关注只多不少。
近年来内地发展的好几名港星，就是签在嘉禾旗下出道的。
应眠笑笑颔首：“没问题，我会安排主持人和温小姐互动的。”
温茗，太.子爷钦定的女主角人选。
娱乐圈瞬息万变，应眠也是回国后，在郝念的科普下才了解。
《默》由国际上有名的大导演曾幼执导，制作班底精良。
前段时间放出来极端花絮和风声，温茗跟在曾幼身边，氛围十分融洽。
她一出道就独挑大梁出演电影主角，和顾熹平的绯闻不仅在港娱被提了个遍，内娱也已经满天飞。
只有她心里装着回忆不肯释怀，哪想到人家更胜数筹，不仅半分没留恋，新感情已经在大众和绯闻的欢欣下，紧锣密鼓提上日程。
心脏忽然涩的厉害，到一楼大厅，应眠没回头看顾熹平，和其他几人告别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
这场雨从早上下到傍晚，柏油路面潮湿，小水潭中倒映出街边亮着灯的店铺。
应眠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梧桐树的叶子被雨水打湿，在风中萧瑟摇晃，雨滴顺着窗玻璃滑下，蜿蜒出水迹。
车内一片安静。
细白指尖紧紧握住方向盘，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又松开，呼吸困难。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应眠徒然闭上眼。
她早该想到的。
这么多年过去，顾熹平怎么会仍然与从前一样。
街道上车辆奔驰，一辆接一辆飞速驶过，应眠把手柄往下一拉，蓦然熄了火。
搁在副驾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曾幼”二字出现在屏幕上。
应眠叹口气。
她知道这个电话躲不过。
“喂？”
“还‘喂？’，”曾幼学着她拉长声音，“替身都作妖到你这个正主面前了，你还把脸凑上去给她打？”
“替身？”
曾幼：“你不知道？《默》啊，小念念跟我说你让主持人在晚会上cue她，你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应眠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代表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啊？”
“我应该知道什么？”应眠敛着眉心，“应该知道你两年前突然跑回国就是为了拍这部电影？”
“那不是顾少爷盛情相邀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谁知道女主角长得跟你一个样...”曾幼为她打抱不平，“顾熹平这不妥妥用温茗打你的脸嘛，我听说今天下午他还带着一群人去Muse总部了，你们——”
女主角跟她长一个样？
应眠微微抿唇，把手机拿远了些，在微博上输入“温茗”二字。
“她跟你长得是真像，身形相仿，连发型都一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和顾熹平和好了，答应他演电影呢。”
曾幼絮絮叨叨说着，应眠一张张放大微博上搜索到的图片，脸色越来越苍白。
蓬松柔软的黑色长发，轮廓柔和的面部线条，鼻子和内眼角的几分钝感中和了漆黑眼眸中透出的清冷之意。
粉丝绰号“温柔仙女”，无比贴切。
·
应眠不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父亲送她去学散打。
长年累月一直练到高中，无论应眠几点回家，只要提前报备，家里人从不担心。
她和顾熹平的第二次相遇很戏剧。
那天下着小雨。
雨水淅淅沥沥的顺着玻璃、屋檐落下，校园里的同学们行色匆匆。
应眠把帽子套头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校外走。
舍友乔月说学校附近有一家小馄饨很好吃，她打算去试试。
插在口袋里的手上捏着学校跆拳道社的宣传单，应眠一边走一边想，能和更多人切磋，看起来很不错。
几乎见到她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会打架，经过跆拳道社时，即使她表现出了兴趣，宣传的同学也只是和她闲聊两句，根本没有把宣传单发给她的意思。
最后还是给了，应眠嘴角一勾。
通过扳手腕的方式。
走出校门几百米，雨势开始变大。
应眠发现自己的裤脚沾上了水，顿了顿，站在路边，弯腰把裤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
再次起身时，她听到周围隐隐约约的动静。
下雨天的街道上人很少，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很明显。
应眠若有所思回头，恰好看见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踉跄着被拉进一面墙后。
学校治安很好，那一块地方甚至不算隐蔽，但凡街上的学生多几个，有脑子的劫匪都不会把勒索的地点选在那里。
只不过——
那是...顾熹平？
应眠入学两个星期后，才知道那天下雨时递给她雨伞的人是谁。
顾熹平。
港城顾家这一代嫡系的独生子，来大陆交换学习一年。
有关他的科普帖子在校内论坛上疯传，最长的一篇长达几万字，详细列举了这位港城顾家未来继承人从小到大的一系列成就。
除了过早就展露出来的商业天赋，更值得一提的是，顾熹平18岁时作一副《水墨观音》，在港城最知名的拍卖行拍出了八千万天价。
他的起点，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应眠默默看完了那篇最全科普，不由自主把18岁的顾熹平在某个大赛上领奖的照片保存进了手机里。
那件看起来就很贵的夹克她最后拿去了校外的干洗店，特意货比三家，选了学生好评最多的店铺。
把衣服送过去时，应眠很仔细地叮嘱。
干洗店的老板娘很年轻，跟她开玩笑，“这么用心，男朋友的衣服？”
应眠的脸腾一下红了，“不是”两个字在心里没说出口。
老板娘很细心。
她去拿衣服时，黑色柔软的夹克和新的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回学校的路上，应眠走得很慢。
她提着装着夹克的纸袋子，脑子里想到的，全是那天下雨，清冷修长的手握着黑色的伞。
他的手与她指尖相碰时，那一瞬间柔软的触感。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把衣服还给他。
想到放在宿舍的黑色夹克。
应眠停了下来。
她看向那一小片被墙壁挡住的空间，毫不犹豫走过去。
到最后，她甚至小跑起来。
之后的情形应眠记得不太清楚，大概是有些冲动，动手时能明显察觉，身后一直有那道视线跟随。
几个人倒的倒伤的伤，最后一个人捂着下半身，声嘶力竭的喊，“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一个小姑娘来瞎掺和什么——”
应眠打累了，喘口气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是顾熹平，还能是谁。
至于瞎掺和，她路见不平不行吗？
身后响起脚步声。
应眠闻到那阵清淡如海风的气息，又如霜雪冷冽。
她心脏缓慢跳动着，余光里，顾熹平站在了她身边。
他个子真的很高，应眠如果不抬头，只能在余光里看见他修长的脖颈。
雨渐渐大了，发现顾熹平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休闲裤，应眠揣在裤兜里的手顿了顿。
衬衫被雨水打湿，隐隐显现出男生的身体轮廓，线条流畅的腹部肌理。
即使这样，他也丝毫不显狼狈。
顾熹平居高临下地俯视倒在地面上的人，什么都没说。
反而在应眠看了他片刻，犹豫着是否要出声时，轻轻笑了下。
“今天谢谢你。”
应眠犹豫又犹豫。
最后实在觉得他太瘦弱单薄，利落脱了自己的外套，强硬披在他身上。
“算报答你上次，”她不自觉偏头错开了顾熹平的视线，“我先走了。”
应眠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便一转身，头也不回，径直走进雨里。
后来顾熹平提起这件事，笑着说，“你像个从天而降的女英雄。”
·
应眠深吸口气。
眼眶一圈温温热热的，似乎有眼泪流下。
曾幼：“谁知道温茗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她和你长得那么像，说不定别人给顾熹平下药了...这圈子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别说了。”
应眠打断她，声音疲倦低哑。
“我想休息一会。”
“好好好，”曾幼连连答应，“听说明天温茗在你们附近采访呢，你，你自己——”
“我会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