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梓月后半夜还是离开了医务室，打着哈欠说得回去补觉。
孟佳寻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半夜席明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有个人在旁边也比较方便。
毕竟魏昭当时下手真的很重，导致席明半边脸都是淤青。
她站在床边，盯着那片淤青，看了很久。
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席明在餐厅的一举一动，还有魏昭在走廊里说的话。
没想明白，两人都闷着不说。
最后，孟佳寻还是撑不住困意，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孟佳寻爬起来，回宿舍收洗了一番，换了件加绒的外套，简单用粉底盖了下浓得吓人的黑眼圈。
她吸了吸鼻子，端详着镜子里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脸色惨白的自己，还是添上了口红。
现在看上去气色好多了，孟佳寻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去食堂打包了席明的早点。
她一路径直走到医务室，伸出手，正准备推开门。
席明清冽的嗓音带着点沙从里面传出，不是很清晰，但能听到。
“那是，当时她一过来，魏昭那脸色都变了，他俩肯定有一腿，嗤，还在我面前装深情。”
电话那头似乎传出几声嗤笑。
席明接着道：“不过那女人也是可以，跟个神经病一样舔了我一年多，我都被整得烦了，没想到还真能气到魏昭那傻逼。”
孟佳寻垂着眼，伸手撑住一旁的墙壁，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扣着墙壁的手骨节逐渐发白。
唇瓣紧抿，原本的口红全被无意识吃了进去，因为咬合用力过猛，双唇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
里面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医务室门板隔音效果之差，还在继续吐槽，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你说魏昭他到底图什么啊？我要是有那样的家庭条件，要什么漂亮女人没有啊，还需要自己亲自追？况且那女人根本就不领他的情，见到我一受伤，哎哟喂，跟个哈巴狗似的，直接摇着尾巴就过来了。说实在那秒钟我都心疼他了。”
“咔嗒。”
孟佳寻推开了门。
席明猛地转头看向这边，眼里带有慌张和惊愕，没来得及关上的手机里，传出一连串狂笑的声音，混杂着“舔狗”“傻逼”等各种不堪入耳的羞辱性词汇。
他手忙脚乱地摁掉了手机，挂起一个平日里孟佳寻根本抵挡不了的温柔笑意，故作亲切地打招呼道：“你来了，佳寻。”
孟佳寻看着他高高肿起，眼周淤青的脸，再配上他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微笑，只觉得令人作呕。
席明也不确定孟佳寻听到了多少，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道：“佳寻，我刚刚……”
“我给你买了早点。”
孟佳寻的神情无波无澜，把早点摆在桌上，然后开始拆包装。
席明一看，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高汤云吞，再看对方没有明显恼怒的神情，瞬间放下心来：“刚才那些都是我舍友，平时说话最上没个把门，你别太在意……”
“哗啦——”
席明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瞳孔放大，惊愕地看着自己眼前流下的汤汁，温热的汤水流经伤口，激起一阵阵刺激的灼痛感。
空气中漂浮着香菜紫菜和浓郁高汤炖煮后的清香。
“本来不想搞这么难看，但你实在不当人。”
孟佳寻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哐当——”一声，门板隔绝了对方完全撤下虚伪面具后的破口大骂。
-
孟佳寻走出门，盯着手上的油渍沉默了几秒，抽出湿巾，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把手指擦干净。
湿巾被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孟佳寻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好半晌，她才盯着桶里已经糊成一团的湿巾，艰难地张嘴，只有自己能听清：“走了，笨蛋。”
“下次记得擦亮眼睛。”
走廊上比刚进来的时候更冷了。
刺骨的凉风裹挟着直透心底的寒意，一点一点地往孟佳寻衣领里钻。
她低着头，双手揣兜，踏出医务室，闷头走着。
忽然耳上一冰。
孟佳寻怔愣地抬手触碰，指尖凝结了一滴小水珠。
她抬头，只见白色的碎屑稀稀疏疏地从空中洒落，纷纷扬扬，带着说不出的萧瑟。
下雪了啊。
-
关梓月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哎呀妈呀，你咋跟个蘑菇一样，缩在这里干啥呢？”
被称为蘑菇的孟佳寻缓缓抬头，眼周青黑中透着一丝红，顺着眼角延伸出两道痕迹，顺着脸往下，带花了一片粉底。
她的眼神黑漆漆的，空洞无比。
只一眼，就让关梓月的心都提了起来。
“怎么了？”
“昨天他们打架的原因。”
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孟佳寻却对这件事莫名地执着。
关梓月忙蹲下，想要把她扶起来，没想到孟佳寻这时候的力气出奇的大，她根本拽不动。只好自己也蹲在一旁，顺便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
那只能长话短说了。
“席明和魏昭打赌，说两人同时受伤的话，你会倾向谁。”
“当时之所以闹这么大，其实有不少人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的，直到发现有些难以收场才上前拉开了两人。”
“拿我当赌注吗？”
孟佳寻嗓音嘶哑，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
“我也就这点价值了，对吧。”
她轻声道。
关梓月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接着讲。
“但准确来说，这是在魏昭给了他一拳之后的事。至于之前他们讲了什么，导致魏昭忽然忽然大打出手，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不是很好的样子。”
关梓月的语气溢满了浓浓的担忧。
“没什么，反正他说得也对，”孟佳寻的声音已经不成样子了，但她还是坚持讲着：“我就是神经，就是蠢，明明知道他不喜欢我，我还是腆着脸去追。”
关梓月逐渐咂摸出点东西来：“是……席明？”
孟佳寻终于站起身，关梓月跟着她站了起来，焦急又担忧：“不是，你要急死我啊，你倒是说话啊！！”
“我没事，”孟佳寻伸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了。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到水龙头下捧起一把凉水往脸上扑。
随后扯下一块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对着关梓月道：“我出去吹吹风，散散心，今天初雪，挺好看的。”
关梓月的心跟着孟佳寻的动作猛颤：“不是，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别吓唬我。你这只说一半我真的很害怕。”
孟佳寻把刘海全部捋到头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眯着眼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没再保留：“席明说我一直缠着他不要脸，我把云吞连汤直接扣他头上了。”
“怎么样，我帅不帅？”孟佳寻扬起笑，语气调侃，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哑。
只不过笑得很勉强，完全无法感到她的喜悦。
“你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笑啊？！”
关梓月听到前一句话，心头直火冒，又替孟佳寻感到委屈，鼻尖酸酸的，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还被迫吹出了个鼻涕泡。
“行了，我不会想不开，他还不配。”
“但我想出去自己走走，放心，好吗？”
孟佳寻安抚着关梓月，伸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后，也没等关梓月反应过来，孟佳寻抓起围巾手套，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只把关梓月留在原地。
孟佳寻走到宿舍楼下，抬头看着天。
天色不太好，雾蒙蒙的，浅灰色的背景下，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
雪不大。落在地面上堆积不起来，很快就化成了水珠。
打湿了深灰色的地板砖。
孟佳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初雪。
一年零两个月。
整整420天。
再见。
-
关梓月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孟佳寻已经当场出气，但她觉得还是太便宜席明了。
孟佳寻那个样子，估计是真的伤心了。
一起住了一年多，经常被噩梦缠身的她，从没有过那么绝望的眼神。
但关键是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算想帮孟佳寻出气也有心无力。
而且专门强调不让自己跟着。
哎。
正当她捏着手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条信息突然弹了出来。
【苒苒：录音.zip】
【苒苒：给你听个好玩的东西。】
关梓月有些懵，点开了王昭苒发给她的音频。
“……他俩肯定有一腿，哈，还在我面前装深情。”
“……跟个哈巴狗似的……”
虽然不知道王昭苒从哪里搞到的音频，但关梓月总算了解了全貌，甚至比孟佳寻听到的还要完整。
越听，她就越火冒。
“我操你大爷！！”
“席明！老娘今天不把你骂回老家我就不姓关！！！”
关梓月迅速翻找着之前拿到的手机号码，在脑海里不断酝酿各种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语言。
翻到了。
果断拨号。
电话接通。
没等对方开口，关梓月就哔哔叭叭一通输出：
“我、操、你大爷的席明，什么傻逼玩意，平时叫你声男神是因为寻寻喜欢你，就你那拿不出手的样子连给我家寻寻提鞋都不配，她脾气好天天哄着你还真当自己是少爷了？”
“什么玩意自己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跑个步弱不禁风在那装什么林黛玉，跟人打架都打不赢，路过的狗都替你害臊！”
“以后见到姑奶奶记得绕路走，否则我见你一次给你一个大比兜，保证肿得跟猪头一样，否则我就扇两次，姑奶奶我说到做到！！”
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关梓月终于松下口喘气，正准备直接掐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那头忽然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我是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