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夜雨下的急,半掩的轩窗被疾风吹开,吹灭屋里最后的烛光。

    房门被猛的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她颤抖着手用尽力气落了门闩,靠着门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屋外雨下的更急了,回到这安全的地方,她抱着膝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母亲去世不过短短一月余,府中白幡才撤下,她那黑心肝的舅舅舅母就迫不及待的想吞了闻家的家产,几次三番的来她院里劝她早日将爹娘名下的铺子的钥匙交给他们不说,这次居然将她打晕送进那纨绔表兄的房中。

    那舅舅的独子生的肥头大耳,鼠眼厚唇,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平日里闻昭连瞧他一眼都嫌恶,当今夜她睁眼发现自己在那混账的屋内时,又惊又气。

    更遑论听他满嘴污言秽语,还说若今夜闻昭从了她,那往后这闻府仍旧有她闻昭的一半,她安分做他的大娘子,便能平平安安的在云安县呆一辈子。

    闻昭岂能听得下去,这闻家的一砖一瓦都该是自己的,与旁人有何干系。

    她呛了许慈几句,却引起他的怒火,他嘴里骂着闻昭,解着衣袍手伸向她去。千钧一发的时候,闻昭拔下头上的金簪刺向了他的胸膛。

    扣扣——

    突然想起了急急的敲门声,闻昭吓得浑身一抖,收回思绪止住了哭声,她颤抖着手捡起方才丢在地上金簪,紧紧的握住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若此刻被人发现她伤了许慈被她所伤,那许平安夫妇二人绝不会放过自己。

    爹娘都不在了,她也没什么可惦念的,不过一死而已,总好过被许慈污了自己的清白。

    “姑娘,是我。”正这般思索着,一道被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传了进来。

    闻昭紧绷的肩膀一塌,手一松,金簪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转身跪在地上打开门,放了屋外那人进来,哽咽着唤了她一声,“舒妈妈。”

    “姑娘。”舒妈妈见此情景跪在地上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声音也有些哽咽,一连的骂道:“挨千刀的混账东西,竟趁我不在府中,做出这等腌臜事。许平安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当年老主君就不该捡了他回来,活该他冻死在外面。也免了我的好姑娘如今这一遭。”

    闻昭眼底又聚起了泪花儿,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舒妈妈,我、我方才杀了人,我将许慈杀了。”

    “别怕。”舒妈妈替她擦了泪,将自己身后的包袱拿过来,说:“姑娘,这是我方才收拾的金银细软,你且出去避避风头,若是……若是那混账死了,姑娘短期内是万万不能出现在附近的,若他没死,更是要走的远远的,等这事儿平息了,我会找人接姑娘回来的。”

    闻昭看着那鼓鼓的一大包东西,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可我如今能去哪儿,云安县的亲戚与许平安打交道的多,别处也没一个认识的人。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也害怕,不如死了的干净。”

    舒妈妈红着眼安慰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娘子去的蹊跷,姑娘不想查清楚吗,这闻家的一切都是你祖父攒下来的,就如此这般便宜许平安了吗?”

    提起故去的亲人,闻昭心下触动,可她如今的确是害怕。

    往日有母亲为她遮风挡雨,也有她镇着许平安等人,府中上下尚且瞧不出什么异端,可今日这一遭便能说明,怕是这闻府的人,早已向着他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等情况下,又能做得了什么。

    舒妈妈突然道:“姑娘可还记得当年老主君给你定下那门亲事?”

    闻昭抬眼瞧她,记得是记得的。十多年前,祖父外出买布,回来时在路上救了一个人,又将他接回府中好生照料了一月余,后来那中年男子提起自己是京城人氏,闻昭依稀记得是什么显赫人家,只她当年不过六七岁,许多事也忘了。

    后来离开时,他说要将闻昭定下日后好做他的孙媳妇。为此,闻昭被她爹娘关在家里好好地学了好几年的规矩。

    “可那亲事,娘后来不是说做不得数吗?”

    且两家仅是在那几年有联系,后来没几年裴家老主君去世,便因此断了联系。无论是裴家还是闻家,再无一人提及这门亲事,自然是将此事当做了戏言的。

    唯一的当了真的,怕是只有年幼的闻昭。

    如今将近十年的光景过去,又能有几人记得的这事。

    “他们认不认的都不重要,姑娘如今只是寻一个庇护,而裴家便是最好的选择。”舒妈妈拢了拢她有些散开的头发,轻声说:“当年的裴家便是功勋人家,在朝廷做大官的,连我们云安县的县令在他面前都得哈着腰,更消说许平安。有他们在,姑娘日后便不必担心受欺负了。”

    话音落屋里安静了许久。

    其实一直以来,闻昭都觉着是自己是有未婚夫的,且她平日里和其他小娘子玩时,也会同他们说,自己是有未婚夫婿的,而且是在京城。

    虽然没有人会信她的话。

    但她的的确确是当真了许多年,甚至连学规矩的那几年都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世事难料,她只同那远在京城的未婚夫婿通过几封书信,便断了联系,那亲事也不做数了。

    闻昭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么,舒妈妈正欲再劝说几句,突然来了一道闪电,照亮屋内情景,闻昭看清了地上沾着血的簪子。

    她瞳孔微缩,再抬眸时凤眼尤含着泪,看着舒妈妈担忧的脸,声音低柔却异常坚定,“我去。”

    舒妈妈说的对,娘死的蹊跷,她必然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再为她报仇。

    舒妈妈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扶她站起来,“好,姑娘身上还湿着,换身衣服便紧着走吧,拖得愈久愈不安全。”

    闻昭点点头,很快的便换了身衣裳,刚出里间,便听见外头一道男声极低的问可有收拾好,舒妈妈闻声背起包裹先出了门,见四周安全才唤了闻昭出来。

    舒妈妈撑开伞,低声问青年,“马车都备好了?”

    “好了,娘,赶紧送昭妹妹出去吧,我怕过会儿那长宁院发现异样,便走不了了。”

    舒妈妈点头,两人护送闻昭从后院逃了出去。

    春雨淅淅沥沥,到了马车旁,林词安先一步走近,扶着她上了马车,舒妈妈紧随其后要上去,却被闻昭制止了,“词安哥哥今岁就要参加春闱了,正是紧要关头,不必随我一同去。”

    舒妈妈:“安哥儿已及冠了,还是……”

    闻昭放下车帘,催车夫出发,舒妈妈急着去拦。林词安也着急,“此去山高水远,昭妹妹你孤身一人,我们又如何能放心。”

    “我不怕,舒妈妈年纪大了经不得路上颠簸。而且,过一阵子我那好舅舅定然会查看府里缺了谁,若是妈妈你如今随我去了,他们必然会晓得是你帮了我,到那时词安哥哥又怎能顺利参加科考?”

    毕竟他那好舅舅有个做县太爷的岳丈。

    舒妈妈有些为难,骂了许平安两句。

    闻昭掀开车帘一角,难得露出了笑脸,温声道:“而且我这一离开,还得妈妈替我好好记着他们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好,我总要回来报仇的。还有,安哥哥,春闱好好考,我待你金榜题名之时,还得让你替我撑腰。”

    说完,她不等他们回答,便让车夫开始走。

    闻府外柳树依依,随风轻摇,林词安看着进入雨帘中再也瞧不见的马车,半晌应了声好。

    *

    林词安交代过车夫要避着人走,是以今夜走的尽是些密林遍布的小道,时不时还能听得几声鸟扑腾着翅膀从马车旁飞过,闻昭紧紧攥着包裹靠在车壁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遥遥的听着有马蹄声渐近,马车颠簸了一下,闻昭还未开口,便听车夫慌乱道:“小娘子,怕是有官府的人追上来了,这马蹄声错不了。我看前面这树林里头只这一条道马车能走,要不你下来跑吧,前面便是个岔路口,你朝右走,我去左边替你拖一阵子。”

    闻昭掀起车帘瞧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周遭昏暗,树叶沙沙作响,无边的黑暗中能看得几分远处来的火把。车夫说的没错,的确是官府的人,闻家没有这么多匹马,也不可能如此的训练有素。

    她皱皱眉,背上包袱到了车夫旁:“好,你放我下来吧,回去之后还得劳烦你替我给林家哥儿带句话,便说我安顿好了再写信与他们,万不可贸然寻我。”

    “行。”车夫勒住马,扶着她下了马车,递给她一把伞,“小娘子珍重,我会将话带给安哥儿,你快去吧。”

    闻昭颔首,看了眼愈亮的火把,深吸了一口气,钻入了漆黑的树林。

    那车夫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后,搓了搓手,骂了一句造孽之后,抓住缰绳猛地一勒,马车便向着左边的小道疾驰而去。

    闻昭自打出生后便没出过云安县,且她是爹娘唯一的孩子,自幼也是被全家人当金疙瘩来宠着长大的,自然是头一遭走进这黑漆漆的树林中,心里头忐忑的紧。

    她走的小心,但抵不住今夜下了雨,路上湿滑难行,加之无月,总免不得被树枝绊倒。第三次摔倒在地的时候,闻昭只觉右侧脚踝钻心的疼,她狼狈的跌坐在地,想哭却怕引来那帮人,只能憋着泪又爬起来继续走。

    她走了好久,破晓时才终于得见天光,这才出了林子。

    春日的早晨实在算不得暖和,闻昭身上衣裳已经沾了许多泥土,她握紧冻僵硬的手,正打算查看自己的右脚,树林里便响起一阵沙沙声,还有人的交谈声。

    闻昭心下一惊,又连忙起身走,才往前走了十几步,她忽的停下了脚步。

    没路了!

    “这里有人!”

    “快快快,抓住她。”

    闻昭攥紧包袱退了两步,听着越来越近的动静,心慌之下不慎踩到块石头,右脚的痛霎时袭来,霎时间整个人便失去了控制,身子后仰从极为陡峭的坡上滚了下去。

    她的脑子空白一片,闭眼之前闻昭似乎看到自己面前来了几匹马,最前面的马背上端坐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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