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教授

    安琳被卡维搭话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逃了艾尔海森的课。

    她当时扎着两个马尾辫,穿了一身萌萌的兔耳朵女仆装,站在丘丘语协会的展台前,对路过的学生活力四射地卖力吆喝着羞耻的宣传语。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丘丘语协会欢迎您的到来!”

    “想要进一步了解丘丘人的内心吗?想要要迎娶可爱的丘丘族姑娘吗?独一无二的语言才是制胜的唯一法宝!”

    虽然是沙漠人,但安琳却有一身雪白的皮肤,说话的时候,脸边梨涡浅浅,腮上红晕薄薄,少女纯真的声音,甜美得像摇曳的帕蒂莎兰。

    但哪怕是穿着女仆装在丘丘人协会的展台前卖力地表演,安琳也没能让路过的学生多看她一眼,学生们彻底无视了她,全都目标明确,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水元素协会。

    又努力喊了一会,仍旧一无所获的安琳,双马尾上坠着的两个白绒球都没了活力,她索性把传单甩在桌子上,哭丧着脸对站在展台后面的男人说,会长,我对不起你,我们的招新计划失败了。

    每年九月教令院开学季,有志发展壮大的协会都会展开激烈的百团大战招新活动。

    为了不让今年丘丘语协会的成员数量再创低谷,会长下了狠心,抛弃了往常迎新时带着面具满头黄毛身穿破草裙的丘丘人打扮,花重金给协会唯一的女生安琳购置了毛茸茸的兔耳朵发箍和粉嫩嫩的及膝女仆装穿,还提前抽出时间排练了丘丘舞。

    就是为了能在百团大战中骗进来更多的萌新。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从早上到现在,找丘丘语协会报名的数量一直是稳定的零。

    不是安琳不努力,是对手太强了!

    卑鄙的水元素协会,竟然请来了传说中祖拜尔剧场的明星舞者妮露小姐给大家现场跳花神舞。妮露小姐的舞姿完美如睡莲初绽,是这世界上最为美好动人的肢体语言之一。

    早在阿如村的时候,安琳就听佣兵姐姐迪希雅提过妮露小姐的大名,欣赏妮露的花神舞正是她考上知论派室罗婆耽学院的动力之一。

    安琳努力脚尖,往前伸着脖子想看传说中的妮露的花神舞,但是水元素协会面前乌泱泱地堵了一堆人,就像沙漠中滚滚的沙尘暴一样,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恶,看不到呢!

    同样被百团大战拥挤的人潮困扰的还有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今年决定不再代理大贤者,然后被妙论派返聘回来做诃般荼。诃般荼被称之为学识渊博、能够指导众人的智者,在教令院的地位类似于教授。

    妙论派的迦毗鸠师,不到三十岁就被评为诃般荼,就被教令院的其他学者冠以学术天才的美名。

    教令院还以他的名字设立了“迦毗鸠师奖”用以奖励那些同样天才的学生。得奖学者的要求为:研究课题有突破性,创新能力强,个人发展潜力大,年龄在四十岁以下。

    三十岁的诃般荼已经是天才了。

    但天才总是会被学神碾压。

    在差不多的年纪,艾尔海森已经从须弥最高执政官大贤者的地位上退休了。

    要知道,教令院的学位顺序是:帝利耶悉(游学者)——陀裟多——诃般荼——贤者——大贤者。

    如此看来,艾尔海森是自愿降级才能被聘用的,还不是降了一级,是足足降了两级。虽然他登上大贤者之位,更多靠的是政治因素而不是学术成果。

    无论别人怎么看。

    艾尔海森对大贤者之位的态度和对神之眼的态度一样,神之眼无非是有点用处的辅助品而已,并没有多少崇高的意义。

    他辞去代理大贤者之位的唯一理由,也只是不想把人生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面。

    现在的事情就让艾尔海森很不愉快。

    妮露小姐的花神舞和百团大战众多的展台,早已将智慧宫前的月莲纹广场占满,过往通行的台阶更是被挤到水泄不通,直接挡住了他去室罗婆耽学院上课的路。

    作为一个到点就下班,绝不加班的男人。到点上班,绝不迟到,从来不是艾尔海森的人生信条。

    工作时间本该到场,事实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将资料和文件摆到他桌上。才是他的正常工作状态。

    无疑,只有别人无法判断一个人什么时间会做什么,他才可能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

    因此,对艾尔海森来说,上课迟到并不可怕,但不在计划内的迟到。他本能地讨厌这种失控的状态。

    他伸出左手扶正头上青绿色的耳机,右手摸进腰间的青绿色布面腰包中,带了素金环的中指准确地摸到了随身听的播放键。

    主动降噪耳机立刻被激活,算法飞速运转,播放和人体噪音信号相位相差180度的反向信号声波,精准地实现了对人声的高频降噪,让耳畔重归宁静。

    艾尔海森冷淡的眸子扫了一眼百团大战的学生们,转身打算离开,视线余光看到某个地方时,微微一顿。

    那是卡维,正朝一个女生走过去。

    穿了女仆服的女生背对着他,所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背影,看到绑在双马尾上的两个白毛绒球悠悠地乱晃,乌黑的秀发下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和柔嫩白皙的小腿,连腿弯儿都是粉嫩可爱的颜色。

    怪细的。

    瞬间,艾尔海森脑海中掠过了这个想法。

    教令院以追求真理和知识为最终目的,表着感性的艺术并不占据主流地位。哪怕是参加百团大战,多数学着都穿着长及脚踝的白袍,相比他们,这身女仆服真是相当离谱的出格打扮了。

    看来,自从他把阿扎尔赶下大贤者之位以来,教令院的风气真是变了太多。

    视线那头的安琳已经发现了卡维,转过身来,郑重地弯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双手捧起传单恭敬地递给他,大喊:“学长好!欢迎加入丘丘语协会。”

    这下,艾尔海森看清了她的正面,平静的眼睛微妙地起了波澜,这女生他认识,是接下来要上他课的学生,也是昨天在兰巴德酒馆拿走了他的神明罐装知识的女服务生。

    呵,相当有想法又不老实的小姑娘呢,不仅穿这种衣服来学校,还疑似偷了自己东西,待会叫来自己办公室一趟吧。

    希望她运气好点,不会被问出不该说的情报。

    他把青绿色的耳机的数据线收在腰包中,转身去绕去了寂静园旁边的小路,打算先按原计划去上课。

    还是那句话,他喜欢一切都计划内的状态。

    安琳期待地看着卡维学长,希望今天早上的丘丘语协会招生数量能实现零的突破。

    提着手提箱的卡维,在丘丘语协会的海报前停下,伸手接过安琳的传单。看着智慧宫纯白高洁穹顶,又看看服装丑陋得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安琳,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超小声地念叨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我要尊重他们的美学标准和艺术追求,哪怕这女仆服真的没有任何人文意义。”

    因为招生失败,丧气得像败家犬的会长站在安琳后面,提醒她:“这是卡维学长,已经毕业了,不能参加我们的丘丘语协会了。”

    “好不容易才来一个的。”安琳失望地伸手拿回了递给卡维的传单。

    “我是来找艾尔海森的,今年他在这里上课。”卡维问:“丘丘语协会属于语言学,是知论派的学科。同为知论派的人,你们应该认识艾尔海森吧,能告诉我他的办公室在哪吗?”

    “认识,我这学期新选了他的符号学。”安琳很有礼貌地回话:“不过卡维学长,今天没有他的课,明天才有,请您明天再来吧。”

    卡维疑惑:“不会吧,他的时间表都贴在他房门口的,我看了,只有一门课,就在今天。”

    “安琳,你竟选了他的课!”会长倒抽一口凉气,表情沉痛地接过了安琳手中的传单,不忍直视地提醒她:“请你,节哀!艾尔海森的符号学是今天,不是明天。你现在赶过去,可能不是迟到,而是逃课了。”

    “我靠!不可能吧!”

    “是真的。”

    “你别吓我!”

    “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

    “……”

    妮露小姐的演出已经结束了,喧嚣的人群终于注意到了丘丘人协会精心打扮的吉祥物-安琳,勾肩搭背地挤过来了,有人肆无忌惮地美女吹了个流氓哨,纷纷伸出手来去拿会长手上的传单,也有娇羞的学弟围过来直接找安琳要。

    安琳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但她已经顾不上他们,她转身就往教室狂奔。

    会长用手卷成喇叭,语速极快地喊道:“安琳,你迟到了没点上名被挂科的话,我会发动整个协会的力量来给你补课的,争取你下学期重修能过!你不要慌!退不了学的!”

    卡维看着不符合他审美标准的少女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忍不住问会长:“她穿着女仆装去上艾尔海森的课吗?”

    会长头才点了一半,就像一只被人扼住咽喉的肥鹅一样失了声,机械地扭着脖子往展台抽屉里一看,果然看到了安琳的学院长袍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

    “卡维学长。”会长那双黑黑的粗毛大手双手合十,这粗犷的汉子一脸祈求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您也要去找艾尔海森吧,求你帮忙把安琳的制服带过去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小安琳是无辜的!”

    “我答应你,你别哭。”卡维无奈。

    作为一个对父亲和母亲心怀愧疚的,背负烙印继续生活下去罪人来说,卡维伤害他人的能力早就被剥夺了,尽力去帮助几乎任何有求于他的人,几乎是他的本能了。

    当然,这个名单里不包括艾尔海森。

    那家伙不需要他的帮助,只需要他的毒舌。

    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安琳是一跛一拐地狂奔,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楼梯拼命爬台阶,因为驾驭不了高跟鞋还滑倒摔了两次。

    但今天她的运气没那么好,手才刚推开室罗婆耽学院的大门,她就绝望地听到了上课铃声在耳畔响起。

    “完蛋了,”安琳自言自语道:“希望尊敬的,可敬的,崇高的艾尔海森大人,不要有点名的恶习,点名是不人道的!我看能不能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吧。”

    踮着脚尖悄悄溜过去,小心翼翼地扒在符号学教室的后门处,安琳探头探脑地往里打量。

    虽然是第一节课,教室里已经摆满了各种羊皮纸,石碑,莎草纸还有大部头的文献资料。这间教室和它的使用者一样,弥漫着知识和理性的味道。

    现在是上课时间,虚空终端的超现实链接在教室中展开,却见不到老师的身影,只见到赤王壁画的投影悬浮在半空中播放,一半的学生在惊叹,另一半在齐刷刷地记笔记。

    坐在后排座椅呼玛伊家的迪娜泽黛小姐,正由自己的贴身女仆一起陪同着上课,手里的羽毛笔没墨水了,她揉揉酸痛的手腕,把笔插到墨水瓶中吸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安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安琳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看到了自己的皱巴巴的女仆短裙和耻感爆棚的兔耳朵发箍,她僵硬地抬起头来,看看迪娜泽黛小姐被女仆精心熨烫整齐的长袍制服,别着蓝宝石发箍和带着三角纯金耳坠的精美发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矜持地对迪娜泽黛小姐笑了一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冷静地关上了符号学教室的后门,把所有可能的视线堵死在门内,然后一把把头上的兔耳朵发箍薅下来折进怀里,咚咚咚咚地开始敲自己的头。

    开学第一天就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迟到,还迟到的是艾尔海森老师的课。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迪希雅姐姐和坎蒂丝姐姐肯定会对她失望的。

    诸事不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看到她囧样的是善良的迪娜泽黛小姐,肯定不会把这件丢脸的事情说出去,让她社死。

    安琳是被希望之壁资助的无家可归的儿童,长大后又被希望之壁的创办者迪希雅姐姐送进了阿如村寄养,由村长安普叔和守护者坎蒂丝姐姐一起做她的监护人。

    阿如村沙漠不像须弥主城那样拥有优质的教学资源,安琳要边帮大人们割仙人掌边挤出时间看书,凭借每天晚上三点才睡的吃苦精神,终于考上了教令院。

    上了教令院之后,贫穷的她,一直在兰巴德酒馆里半工半读,在自己挣出来生活费的同时,还能拿到学业奖学金。虽然只是二等,但也很值得骄傲。上进的她努力融入同学,认真做作业,喊人帮忙一定说请您,事后再来个九十度的鞠躬,从来没有踩死过任何一只蚂蚁,也没有浪费过一粒粮食。

    迪希雅姐姐创办希望之壁的初衷,是希望告诉她们这些沙漠中的孩子,墙壁的本意不是阻拦而是保护,希望孩子们的心灵能告别风沙,茁壮成长。

    安琳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地上,像个成年人那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觉得现在自己的心灵已经被风沙淹死了。

    一只纯白色滚金边,装饰以青色几何符号的方形手提箱顶着一件学院白袍,飞到安琳的面前来回晃了几下,把那件白色长袍扔给安琳,然后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

    神似新几内亚群岛的绮丽的极乐鸟的卡维学长,有一头太阳似的金色长发,站在智慧宫的琉璃地板上,切克西靴上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脚踝,俯身对她说:“把袍子穿上吧。”

    太棒了,这下就能厚着脸皮偷偷溜进教室了。

    安琳手扶住白色的罗马柱,穿好学袍,险些喜极而泣,认真掬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卡维学长帮我。”

    手提箱在安琳面前上下盘旋,箱面中心的青色几何符号从内向外依次推开,露出一张小小的显示屏,上面出现了^_^的符号。

    卡维满意地看到白色的简洁款学院袍遮住了安琳身上那件极不符合他审美标准的女仆装,欣慰道:“人的审美很难统一,但作为一种相对具体的概念,美学之中还是存在基础标准的。你终于达到了这个基础的标准。”

    在安琳面前晃半天的手提箱唰一下(--_--!)地飞到了卡维面前,不满地围绕他转了一圈。

    “你真是和艾尔海森那家伙一样有个性。”卡维最终还是屈服了:“安琳,我的手提箱叫梅赫拉克,是机械生物。他希望你谢谢他。”

    “谢谢梅赫拉克。您的名字真好听。”安琳认真掬了个90度的躬,努力回忆自己符号学的知识:“我记得梅赫拉克,是个古老的词汇,意思是小小的光明。”

    “是的。我借用它作为手提箱的名字,只希望它真能理解我的语言。”卡维轻轻推开了符号学教室的后门,对站在原地犹豫不前的安琳说,“进来吧,我也想听听艾尔海森那个家伙上课会讲什么。”

    安琳歪着头,眼睛亮了起来,她记起来卡维学长提到过,他和艾尔海森是室友,心里燃起了希望,她双手握在胸前,期期艾艾地问:“学长,您能替我向艾尔海森老师解释吗?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金发的学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两手一摊,很不客气地说:“向艾尔海森解释?呵呵。谁都不可能从人群中找出第二个像他一样令人无语的家伙,这话就算他本人来了我也敢当着他的面说。你进来上课就是了,别管他会怎么想了,想也没用的。”

    安琳战战兢兢地跟在卡维学长的身后溜进了教室。

    可恶!感觉情况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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