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热浪仍在，三中校内的篮球场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唤声。

    栗梓站在篮球场附近津津有味地看着场内比赛。

    现在正在比赛的是她班里的男生，这几天的篮球比赛是学校组织，夺奖了会是班级荣誉。

    老师之前就在班上说过了，希望学生们都去为自己班加油。而她是班长，班长有时候会起到带头作用，一般都会到场替他们加油的。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

    栗梓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是高二（3）班的。眼看着3班就要进球了，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终于明白隔壁邻居大叔在电视机上看球赛会喊得天崩地裂，弄得她晚上睡不好觉了，原来人一激动起来真的控制不住声音。

    可惜被人截球了。

    球没能投进篮球框，只能继续寻找下一个机会，3班男生目前要做的是去夺回9班运在手里的篮球。

    不知道是9班那个运着球的男生手滑还是怎么的，球一不小心脱手了，直愣愣地砸向站在线外观看篮球比赛的其他学生。

    栗梓看着球往自己砸过来，下意识抬起手，然后就想走开。

    “班长！”

    是3班男生的声音。

    有个3班的男生想过来阻止球砸向外面，不过失败了。

    栗梓也没能及时走开，身后挤着还没有往后退的学生，旁边又有人。她心想，算了，用手挡一下吧，砸手总比砸脸好，砸脸应该更疼。

    “啪”一声，篮球砸了过来。

    栗梓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抬眼看，只见身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朝外对着篮球砸来的方向，手背对着她，将篮球挡住了。

    篮球先是撞击他的掌心，再落地，滚回球场里。

    篮球拍打到掌心的声音很响，那里一定是红了。刹那间，栗梓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原本以为肯定逃不过被篮球砸的她转头去看对方，发现是一个生面孔，五官端正，还是没穿校服的。

    三中对校服抓得很严的。

    无论何时，只要身处学校，你都必须得穿着校服，不然学校领导请你到办公室喝茶，顺便聊聊人生。

    不穿校服次数过多，学校领导还会给你发家长牌一张。

    ——请你和家长一起来喝茶。

    所以三中的学生很少有不穿校服的，即使是那些喜欢搞事情的学生也是，他们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虽不情不愿，还是会穿上校服的。

    眼前这个男生穿着寻常的白色T恤，黑色长裤。

    见到不穿校服的学生，她稍微迟钝了几秒，说：“谢谢。”

    宋斯瑜收回了手。他听到道谢，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干净明亮，没多少情绪，语气温和平静：“不用谢。”

    对他来说是随手而已。

    说完这句话，宋斯瑜低头望手腕上戴着的表的时间，转身走了。

    很快，栗梓看见班主任也过来篮球场了，只是并不是为了看篮球赛，好像是为了刚才的那个男生。

    班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眉眼跟男生有几分相似。他们两个看起来应该是母子关系。

    “班长，你没事吧。”

    3班的男生走过来，又叫了栗梓一声。于是她不再多事地想下去，只是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快，可直觉告诉她不是因为很怕被篮球砸到。

    比赛暂停了。

    几个3班男生走到栗梓面前，那个想阻止篮球砸出场外但没能阻止的男生撩起衣摆擦了把汗：“班长，我刚尽力了，没拦住。”

    周围过来为3班加油的女生也过来了：“吓死我了，差点就砸到班长了，上次我就被篮球砸到过一次，疼得我怀疑人生。”

    栗梓笑了笑：“没事。”

    自当上班长后，班上的人几乎都用班长称呼她，很少叫名字。

    男生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特么的，9班的球打得忒黑也算了，球技还死鬼这么差劲，上次也是他们砸到人，道歉也没一句。”

    比赛待会儿又要继续了，男生们问她有没有水。

    电视上那些女生为男生送水的剧情在现实并不常见，除非你有女朋友或者关系处于暧昧期的女生，不然就只能自带水或者喝班里买的水。

    天气热得栗梓也有些渴了，她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一箱水：“那是我们班的水，去拿吧。”

    老师让用班会费买的矿泉水。

    在篮球比赛刚开始不久，栗梓之间去学校小卖部买的，再一扛过来篮球场附近的。

    知道水在哪里后，男生立刻去拿水喝：“谢班长。”

    栗梓：“……班会费买的。”

    他们自然也知道这箱矿泉水是班会费买的，但有人在打篮球的时候见到是她扛水过来的。

    有男生惊讶道：“班长，你居然能扛得动一箱水。”

    栗梓嘴角一抽：“？”

    另一个男生翻了个白眼：“班长你别理他这个傻子。”

    “他女朋友拧个瓶盖拧不开，拿几本书就累，他就以为全天下的女生都拧不开瓶盖，拿几本书都累。你这叫刻板印象。”

    被说的男生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别乱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之前就是见着了，帮帮她而已。”

    他开玩笑道：“我要是找，就找班长这样的。”

    男生们起哄：“哎呦。”

    栗梓习惯他们开玩笑了：“起开吧你们。比赛要开始了。”

    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别的地方看，班主任和那个女人、帮她挡下篮球的男生已经快走进教学楼，渐渐远离篮球场了。

    心中有微妙的失落。

    *

    篮球比赛进行到今天的最后一场，栗梓没能看完，被叫走了。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意思意思地抬手敲门，与此同时将自己的脑袋熟练地往里探，带笑道：“劳大，叫我来干什么呀……”

    3班的班主任名字叫劳咏梅，今年四十多岁。

    大家都喜欢叫她作劳大，大概是玩谐音梗的“老大”吧，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昵称”了

    栗梓也跟着这样叫了。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的时候，她才被分到理科3班。

    到高二，班级有小调，只调走几个学生，其他的学生大致不变，3班的班主任还是劳咏梅。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个班主任将会跟着他们上高三，带他们毕业。班长需要和班主任有很多接触，因此栗梓跟她熟悉。

    等栗梓看清办公室里还站着其他人时，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是他？

    她极缓地眨了一下眼。

    劳咏梅喝了一口菊花茶，含糊道：“进来吧。”

    栗梓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快步进去。男生贴心地往一边挪了挪位置，让她能够站到老师面前。

    “他是新转来的学生，今天顺路过来办一些手续，下周一他会正式到学校上课。”

    今天星期五，下午是学生放周末假回家的时候。

    劳咏梅接着说下去：“你是班长，今天先带他去领教材吧。”

    栗梓点头：“好。”

    她又对宋斯瑜说：“你先出去等等，我还有事要跟班长说。”

    等他出去了，劳咏梅声音放轻道：“栗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这个学生的情况有点特殊，你以后在班上帮我多加留意一下。”

    栗梓一愣：“哈？”

    情况有点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学习成绩特别好，需要特别关注？这倒也不至于。

    特别难管，像他们班上的男生一样，喜欢搞破坏？容易受学校处分，所以需要班长替班主任多加留意？

    栗梓脑海飞快闪过这两个想法。

    可她又觉得都不太像。

    劳咏梅看着她，暂时没有说理由。尽管栗梓不解，也答应了：“哦。我知道了。”

    见她答应，劳咏梅没再说什么，“你可以出去了。对了，领完教材，你和他去一趟教务处，拿一份不住宿申请表给他填。”

    三中是强制性住宿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倘若有特殊情况，家长又同意了，就可以向学校提交不住宿申请，让领导批准。

    3班全体学生住宿，每周五下午放假回家，栗梓自然也是住宿生。她惊讶几秒才回：“好的，劳大。”

    栗梓离开老师办公室。

    宋斯瑜笔直站在没什么人的走廊，他正看着热闹的操场方向。

    刚才大约是老师让他一个人自由参观一下学校，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在打篮球比赛的篮球场上，恰好帮她挡下篮球。栗梓猜测。

    她走到他身边，开口道：“你好，我叫栗梓，是3班的班长。你叫我栗梓就行，我现在要带你去拿教材和不住宿申请表。”

    宋斯瑜回首看栗梓。

    他似乎是温柔地笑了笑，唇角有很小的弧度，轻声道：“你好，栗梓，我叫宋斯瑜，麻烦你了。”

    礼貌又带点对陌生同学的疏离。

    听到栗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她无意识动了动指尖，感觉有点麻，不禁也在心底里默念一遍他的名字，摆了摆手：“不麻烦。”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太热了，栗梓掌心微微出汗，想找些话题跟宋斯瑜说说，免得气氛沉闷，叫新同学尴尬。

    事实上，平常她还挺能说会道的。还没出声，栗梓余光看到身处太阳底下的自己和他的影子偶尔交错叠在一起，碰到一两秒又分开。

    宋斯瑜走得并不快，栗梓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

    影子交叠的时间长了一点点。

    没想到他倏地加快步伐，似是不想她为了等自己而特地慢走，影子不再交叠，错身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