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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登苍梧山

    翌日清晨,闻清蕙起了大早,拉着宋林祈跑到苍梧山上祈福,说是遇到被投毒这种腌臢事,需要驱驱邪,踩踩小人,临走之前还嘱咐侍女塞了好几个金州厨子做的酸菜肉包路上吃。

    宋林祈披着雪白的狐袄困的很,昨日两个小姑娘睡在一处,闻清蕙拉着她讲些世家贵族的八卦,讲什么季家的庶女什么都没干竟被封了郡主,董侍郎家的老婆又生了个龙凤胎之类的,不一会儿她自己睡着了,留宋林祈陷入梦魇,一人反反复复地坠落井底。

    此刻闻清蕙正滔滔不绝和她介绍这山上的寺庙有多灵光,寺里的光头老丈有多么幽默风趣,而宋林祈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半路了。

    刚行至山脚下,面对这几千级云梯,宋林祈就生了些怯意,她拉住闻清蕙的袖子试探道:“清蕙姐姐,好高呀,我肯定爬不上去,我就在山脚下等你好不好呀。”

    闻清蕙反握住宋林祈的手,生怕她跑了,哄道:“好妹妹,你信姐姐一回,这山上的寺庙可灵了,肯定能帮你化解烦恼。”

    宋林祈还没来得及细想,眼看着闻清蕙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背上去了,宋林祈有些急了,赶忙应了下来。

    “妹妹,你要不答应,我刚刚就直接把你背走了!”闻清蕙顿时开朗不少,拉起宋林祈的小手就下了马车。

    宋林祈哭笑不得,别无他法,只好被闻清蕙拉着一级一级向山上爬去。

    闻清蕙心思简单,一心想让宋林祈往后日子平安顺利,又听闻这苍梧山高是高,但却也是最灵的,便顾不得宋林祈的撒娇,想带她来求上一签,保佑她日后无忧。

    两个小姑娘一口气爬上山来,闻清蕙气还没捋顺,便拦住要去佛堂的苍梧寺住持,语气激动:“住持,可算找到您了!我母亲闻夫人常来,我也常跟着,您应该认得,今日来是为了我妹妹,她昨日遇了小人,希望您老帮她化解化解。”

    寺里的住持姓缪,单字一个雾,宋林祈来时就觉得这住持名字古怪,见到住持更心生疑惑,眼前这住持分明看上去才刚及弱冠,竟已这么厉害了。

    缪住持被莫名唐突,有些愠怒地看向闻家小姐,又看向她身后的少女,顿时气消了大半。

    那少女今日一袭白衣,披件袄子,面露仙人之姿,周身围绕天子之气,只是年龄尚小,仙气未盈,天子之气未沉,脸庞还稍显圆润,杏眼仍无辜单纯,不过这等容貌确实容易招致小人,但这姑娘眉眼之间总有丝丝忧郁神情,倒像是在这世上历过一番风雨之人。

    宋林祈见住持上下打量着她,恐他怪罪闻清蕙,便自觉道:“缪住持,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和姐姐自去佛堂等筹号便是。”

    缪住持缓了缓神情,示意两个小姑娘跟上,此等仙姿本就少见,他今日就帮这小姑娘解解卦。

    两人也不便推脱,快步跟着住持从侧门进了佛堂,灵验的庙宇自是香火旺盛,堂内烟雾缭绕,来祭拜求签的人络绎不绝。

    宋林祈迷迷糊糊抱着竹筒摇晃着,立刻就跳出一签来。

    刚按住签,还没来得及看,闻清蕙便急忙拉着她去佛像后面的独立静室找那缪方丈解签。

    宋林祈脚步跟不上闻清蕙,不注意便撞上了位身形健壮的农户,两人的签子都落在了地上,农户大嗓门怒道:“没长眼睛啊!”

    那农户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见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姑娘,语气瞬间弱了些,但气势上还不认输:“咳咳,小姑娘,走这么快作甚,下回注意些!”

    宋林祈的左臂被撞的生疼,露出薄袄的一小截手腕也瞬间变得通红,反应过来后仍朝那农户行了礼以示歉意:“是我走的急,农户大哥可有受伤?望您海涵。”

    一旁的闻清蕙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忙向宋林祈道歉:“祈儿,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哪里受伤没有?”宋林祈不像自己的性子,总是慢吞吞的,以后在她面前可不能再这么心浮气躁了。

    “算了,我身子壮,你这小姑娘弱不经风的,别磕了碰了,对了,这是你的签子吧。”这农户看这小姑娘身体羸弱,不好意思再责怪,捡起地上两个签子,将靠近小姑娘脚边的还给了她。

    宋林祈接过签子,只一眼,便看见了签子正面刻的文字「中吉,自立不群,百岁无忧」,宋林祈将签子翻过来一看,反面竟还刻着个单字「祈」,便自认是自己抽到的签子了。

    “祈儿,我们快找住持解签吧,你看这些人,都等着呢!”闻清蕙看着堂内乌压压一片人,还不断有人进入前厅抽签,便想着尽快为妹妹求个签解。

    “清蕙姐姐,住持为何答应单独为我解签呀?”宋林祈满肚的疑惑,这住持名字也怪,样貌也怪,行为也怪怪的。

    闻清蕙这才注意到宋林祈被撞红的手腕,心疼地揉了揉,嘴里还不忘逗趣一下:“许是见我们祈儿可爱,便心软了吧。”

    闻清蕙不敢再在人群中拉着妹妹疾行,两个小姑娘慢悠轻步走到了佛像后的一扇小门口,门半掩着,宋林祈看见住持端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似是在休养生息。

    “住持。”

    宋林祈在门口便向住持行礼,等到住持睁眼示意,两个小姑娘方才踏入这间偏室。

    小室内光源并不充足,宋林祈隐约看见住持拿出一本解经注慢慢翻阅起来,神色悠然自得,似是做好了解签的准备,宋林祈便慢慢递上自己抽的签至方桌中央。

    「自立不群,百岁无忧」,这签的气息竟极具男子气概,一生则是碌碌无为,并无风浪,越看越不像是这小姑娘的命数。

    住持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给了注解,“小姑娘,你可听好,你此生自是像那田间野鹤,出脱于人群之中,不被尘世所染,如避开无端纷争,闲杂言语,便可百岁无忧啊。”

    缪住持看了眼反面的单字,竟是一个「祈」字,心里便笃定了些,朝着宋林祈说道:“可这签的气息太过阳刚,不像是你这个小姑娘的运道,不妨再去外头抽上一签,老夫再帮你解一回。”

    宋林祈听着那句田间野鹤着了迷,微笑道:“不必了住持,我很是喜欢这签的注解,既求您一解,便是与这签子有些缘分,就当作是您对我的教化了。”

    经历过上辈子那番风雨,她不再迷恋大开大合,求权夺势的人生,闲云野鹤,百岁无忧,便好。

    缪住持见宋林祈已然对这签解十分满意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吟道:“也罢,人生几十载,终是自己活,切莫困在过去呐。”

    闻清蕙坐在一旁不敢出声,只静静聆听,生怕又惹恼了住持,坏了这寺里解签的规矩。

    签解注完,宋林祈与缪住持行礼告别,闻清蕙也急忙跟着行了礼,两个小姑娘一起退出了偏室。

    .........

    一路无言,两人行至寺门口的银杏树下,小厮丫鬟们都在此候着,来时是清晨,如今已日上三竿了。

    闻清蕙终于忍不住和宋林祈提起:“祈儿,住持那意思,这签并不属于你,许是刚那位农户大哥和你拿错了。”

    “我知道的,清蕙姐姐,不过不重要了。”宋林祈轻轻握住闻清蕙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经住持开解,宋林祈觉得周身轻松了许多,此番上山,确实收获颇多。

    她重活一次,自是不愿再计较过多,只想蒙着头赶自己的路。

    见闻清蕙还想说些什么,宋林祈撒娇般地捏了捏她的手,继续说道:“姐姐,谢谢你,我已经得到了宽慰,今日这趟便不算白来了,就如那住持所说,往后人生如何,却是靠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闻清蕙见宋林祈眉头舒展,不再郁结幽怨,小小的脸蛋浮了一抹红,看上去确实比清晨好了不少,便不再纠结这签子的事了。

    两位小姑娘和丫鬟小厮刚收拾妥当,欲下山寻闵菜馆子解解馋,那儿的生烤羊腿最是一绝,哪想却又遇上先前那位农户。

    农户面泛红光,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般,语气都柔和了不少:“小姑娘又是你啊,可能今日碰上你也是我的福气呢。”

    他兴奋地向两个小姑娘走来,挥舞着手中的签子,一旁的小厮警惕了些,忙上前护住两位贵小姐。

    “无妨。”闻清蕙见是那农户,知他没什么恶意,便摆手让小厮不必如此防备,接着她又好奇起那弄错的签子的事。

    她看一眼宋林祈并无阻拦之意,便大胆和农户打了招呼:“农户大哥,您抽到了什么签?”

    “这不,刚去解了签,说我不日后便要讨到老婆了。”这农户也是直性子,直接将签子递了过来,闻清蕙接过来看,宋林祈也凑过来,只见签子上写着:「大吉,天命良人,一生顺遂」。

    闻清蕙见这签子大吉,寓意也甚好,便夸赞道:“大哥好福气,这可是大吉之签。”又想到这签子本是妹妹抽中的,顿时心情舒畅,看来妹妹往后一定是顺风顺水了。

    宋林祈虽认了那百岁无忧的签子,对这个本属于自己的签子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便小声问闻清蕙:“姐姐,你看看反面刻了什么字?”

    闻清蕙翻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单字「廿」。

    宋林祈自己无法解,便向那农户讨问:“大哥,这字可有什么意味?”

    农户摸不着头脑,他并未注意这后头的字,便含糊道:“我也记不清了,只听那大师说,这是大吉,不日我还会碰到天赐的贵人,发些小财,好像就和这个字有关。”

    银杏树下,农户攀谈片刻,告别了两位少女,背着箩筐下山去了。

    佛门前无高低贵贱,他们互相不知道姓名,身份差距悬殊,却因一支拿错的签子有了些交集。

    “天命良人,一生顺遂,真是如此吗?”宋林祈看着那农户下山的背影小声念叨着,声音细不可闻。

    本以为自己是一只闲云野鹤,没想到却还有一人陪伴,这对重活一世的宋林祈来说,似乎是好事。

    苍梧山上气候多变,冬日的银杏树日渐凋零,却仍是金黄一片,不卑不亢。

    宋林祈很是喜爱,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想拾一片银杏叶带走。

    刚低头触到一片金黄,宋林祈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抬起头望向佛堂方向,一道黑色身影从佛堂侧门进入,束发,身影颀长,周身贵气,但并未看清容貌,直觉应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自己的哥哥那般。

    许是哪家王公贵族,又来寻这住持求解签了。

    宋林祈想着那签子背后的“廿”字,细数一遍自己认识的玩伴,好像并未有与这个字有什么关联的,于是便不再去想,踏上下山的石阶,专心听闻清蕙预告今日的午膳菜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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