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滴答声由远及近，殳厉扬眉头微动，慢慢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一个人蹲在自己面前，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往自己脸上放。
殳厉扬精神一紧，倏地睁开眼睛，身体先于意识动了，手一抬便把那人手中的东西用力打飞，同时攥着那人的手反剪到她身后。
“啊——”云然被殳厉扬突然间的动作吓得叫了一声。
殳厉扬稳了两秒才看清云然的脸，他连忙松开钳制着云然的手，但小姑娘的皮肤上还是留下了一点手印。
从睁开眼开始，殳厉扬就觉得头疼得厉害，他摁了下太阳穴：“几点了？你不睡觉怎么跑到我这边来了。”
云然揉了揉被弄疼的手腕，把殳厉扬的手机拿过来，点了两下屏幕，把上面的时间露给殳厉扬看。
凌晨2:41
殳厉扬揉太阳穴的手指更用力了点：“胳膊是不是让我弄疼了？我看看。”
云然轻轻摇摇头，两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摁回沙发上，让他继续躺着：“你生病了，护士说你要好好休息，你刚输完液还不到半个小时，药效还没发作完全，你快睡觉，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殳厉扬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有注射的针孔，他蹙眉：“刚才有人给我输液？”
他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我过来看你的时候发现你发热了。”云然给殳厉扬盖好毯子，把刚才被殳厉扬打飞的毛巾捡了起来。
她转身去卫生间把毛巾用放了冰块的毛巾洗了洗，然后又拎着毛巾走了回来。
看着云然叠着毛巾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殳厉扬突然之间有种被“孝敬”的幸福感觉。
虽然这些天养云然的过程让他或多或少觉得有些麻烦，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白养。
想着这些的功夫，云然走到他面前，把对折了一半的湿毛巾蓦地扔在他脸上。
猝不及防的，殳厉扬的脸被毛巾完全覆盖。
湿毛巾堵住了他的鼻子，他差点上不来气。
殳厉扬忽然就明白梦中那阵窒息感是从哪来的了。
云然有颗想照顾殳厉扬的心，但以她现在的生活经验根本无法做好这件事。
她不知道该在哪折叠湿毛巾，在水盆里的话会把水弄得到处都是，放到茶几上的话还不太卫生，她觉得茶几上多少都有点灰。
想来想去，她发现还是把毛巾放在殳厉扬脸上叠最干净卫生方便，反正毛巾最后也是用在他额头上。
被冰水浸过的毛巾是真的凉，殳厉扬整张脸都冷了。
云然有些笨拙地把一个大毛巾折叠成一个毛巾卷，郑重地放在殳厉扬脑门上，贴心嘱咐道：“你不要动，不然它会掉。”
头顶圆滚滚毛巾卷的殳厉扬：“……”
殳厉扬不敢转头，只能转动眼珠斜眼去看云然：“让病人耍杂技，云然，你可真聪明。”
云然伸出两根手指把殳厉扬的眼皮放下，像个装大人的孩子一样不省心地劝道：“你快睡觉吧，护士说你睡一觉就能好很多，你快睡，不睡怎么好？”
被迫安详的殳厉扬嗓音疲惫：“……你也快去睡吧，快去吧，快，去吧。”
生病实在太危险了，总有坏孩子要在他虚弱的时候趁机霍霍他。
云然执着的蹲在沙发旁边看着他：“我要守着你，万一你病情恶化我好及时叫护士姐姐过来。”
殳厉扬脑袋疼死了，他开始恢复本性，暴躁道：“云然，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注意用词！我就是一个简单的发热，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怎么样了一样行吗？你是想吓死谁，还是想气死谁？我……唔唔唔！！！！”
殳厉扬越说越激动，他头上的毛巾卷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云然突然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急迫道：“别说了，快睡觉！快睡觉！！睡了才能好。”
殳厉扬输了。
他放弃了和云然继续讲道理的想法，转而屈服，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不再动弹了。
半个小时后，云然慢慢翘起一根小手指。
然后是无名指，然后是中指，她非常小心地一点点把手从殳厉扬嘴上抬起。
云然生怕惊醒殳厉扬，这么简单的动作她用了两三分钟才完成。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一个声音——
“你蹲着不累吗？”
云然猛地睁大眼睛去看殳厉扬的嘴。
一定是幻觉，她刚才好像看见殳厉扬的嘴动了，应该是幻觉。
“没听清我问什么吗？”殳厉扬得不到回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云然。
云然一脸崩溃地坐在地上，声音都透着沮丧：“你、你怎么还没睡啊？”
殳厉扬把脑袋上的毛巾卷取了下来，支起一点身子对云然道：“看屋顶。”
云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按照殳厉扬说的做了。
一个毛巾卷突然放到了她不大的脑门上。
毛巾本来就不小，又是湿的，放到脑门上的瞬间重量就传来了。
“你试试，看顶着这东西能不能睡着。”殳厉扬揉着自己脑门，那里一片冰凉。
云然仰着脑袋不敢动了，她一动毛巾就动，她就只能用脑门努力去保持平衡。
她这个样子像水族馆顶球球的小水獭。
殳厉扬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他站起来帮云然把毛巾拿下来：“起来吧，你也别再着蹲着了，脚不麻吗？”
“麻了。”云然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脚不会走路了。
殳厉扬把他的毯子拿到床上：“我来床上睡，你就不用守在沙发边上了。”
云然很开心：“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睡了！”
殳厉扬铺毯子的动作一顿，转头严肃道：“云然，我还得再告诉你一遍，你注意一下用词。”
想了想，殳厉扬又补充道：“还有，像这种有歧义的话你千万不要在外面说，知道吗？”
云然不知道殳厉扬为什么不让她在外面说，但她不懂的多了，所以她也没问，而是直接点头乖乖答应：“好。”
见她这副乖巧的样子，殳厉扬觉得问题倒也不算太大。
小姑娘用词不太准确这种事算不上大毛病，他以后慢慢教云然改就行，目前倒也不用给云然太大压力。
云然拖着针扎似的腿一步一步慢慢蹭了过来。
腿太麻，她只能把上半身放到床上，下面两条腿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抬不上来。
殳厉扬躺在床上，侧着头欣赏云然笨拙的上床姿势。
“帮帮我吧。”云然不得不求助于殳厉扬，她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下巴被蓬松的被子挡住一点，乌黑透亮的眼睛里写满央求。
殳厉扬：“求我。”
云然：“求求你帮帮我吧。”
殳厉扬“啧”了一声：“这么没骨气？被你求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云然着急地用手拍被子：“快帮帮我吧，我要滑下去了。”
云然越着急，殳厉扬越想笑，云然一点点往下滑，殳厉扬在云然快要翻车的时候才长臂一伸抓住云然的胳膊，他没怎么用力就把云然拽到床上。
被子的面料很丝滑，云然被殳厉扬拽上来的过程就像是在云朵上滑了一段一样。
她觉得有点好玩。
于是云然推了殳厉扬一把，借着反作用力，她又顺着被子滑了下去。
然后她再次朝殳厉扬伸出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再来一次！”
殳厉扬：？
殳厉扬抬起手，把手背上的针眼指给云然看，一字一顿，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病人这件事了？”
果不其然，云然听了他的话之后忽地一愣。
随后她连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快休息，我忘了你在生病。”
殳厉扬躺下：“你也快点安分睡觉。”
“好。”云然轻轻钻进被子里，不再弄出一点声响。
这一次房间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殳厉扬也没有再做噩梦，他第二天早上是自然醒。
不过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时间又回到了昨天夜里。
因为云然就趴在他枕头上，隔着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