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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斤八两

    钱庄门前排着长龙,临近午时,萧姝才得以进入铺内。

    柜台开了三个口,铺内人挤着人,时不时传来店铺小厮维护秩序的吆喝声,周遭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万分嘈杂。

    萧姝自然不会亲自下场排队,进了铺子就有小厮将她领到贵客席饮茶休息,办事的是刘泗,她只要安心等着便好。

    刘泗挤得满头大汗,终于突破铜墙铁壁来到柜台前方,双手捧着锦木盒子放在台面,卷起袖子抹了一把汗,“入账人萧姝,住于安乐坊南曲的楼兰阁。”

    此话一出,挤在他两侧的人都让开了,一听是从南曲出来的妓子,探向贵客席的簇簇目光多少带了些鄙夷和不屑。

    萧姝似乎并未察觉,正襟危坐于小案边,素手纤纤,悠然地品茶。

    刘泗配合柜员把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却在最后接票契时,一道尖酸刻薄的男声浑厚有力地穿堂而过,阻止了柜员的动作,“魏都谁都可以在何氏储钱,独楼兰阁出来的妓子不行,她会脏了小爷的地儿!”

    柜员立即把票契收回去,剩个刘泗尴尬地伸出手悬在中间,进退不得。

    人群散开,看着那位满身锦绣华服的贵公子从二楼廊道下来,俊逸的脸庞沉积着阴郁之气,足下生风地朝正在饮茶的萧姝有去,眼神凶残,犹如一只暴起的狮子,锁着眼前不知死活的猎物。

    萧姝放下茶碗,侧过头看男子臭着脸走来,弯唇轻笑,“赵二,姝儿不就在前段日子同你闹了一通脾气么?值得你记这么久的仇,当众让我难堪?”

    来者正是多日未见的赵炳,他面色黑沉地在萧姝对面坐下,仍是凶恶地瞪着萧姝,说话夹枪带棒的,“我哪敢记你的仇,这处可是正经地方,不是烟花柳巷,你想钓男人麻烦回你楼兰阁去,别污了何氏名声。”

    “我名声是不好,你也半斤八两,穿起衣裳出了安乐坊就把自己当成正人君子了?要不是有个好出身,还不知境遇如何。”萧姝嗓音温软可人,可话里充满了锐刺,胆子大如天,连侯府公子都敢当众打他脸面,浑然不怕遭到报复。

    赵炳脸颊绯红,面子折损,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跟女人家动手,“话说得如此难听,不怕爷打烂你的嘴。”

    萧姝举手将面纱别到帽檐,露出明艳绝丽的面容,眉眼带笑含情,不带凌厉锋芒,妩媚温柔,竟是看不出半点动怒的迹象,“爷生什么气,宛娘说的都是大实话。忠言逆耳,你能坦然接受才显得胸襟博大。”

    事实如此,他若斤斤计较就是小肚鸡肠了,反倒成了他的错处。

    赵炳气笑,“这么厉害的嘴还是打烂比较好,颠倒好坏的本事数你最强。”

    萧姝伸手越过小案,拉住男人绣着灿金云纹的绛紫袖边,轻轻扯两下,“打烂了你还亲什么?亏不亏?”

    这女人荤素不忌,别看她生得一副巧夺天工的好颜色,实则脸皮奇厚,荤话信手拈来,几十双眼睛看着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把床上那点子事搬上来说。

    赵炳自诩风流成性,此时也经不住旁人眼色拷打,耳尖红得渗血,反手捉住萧姝,把人拉起来就往外走。

    临出门时,萧姝拉住他,指了指身后的刘泗,“我的钱怎么办?”

    赵炳只想和萧姝私下算账,无心顾及其他,遂不耐烦地冲那柜员喊,“把票开了,省得某些人说小爷心胸狭窄。”

    柜员应了声喏,见萧姝和赵炳关系不一般,乖觉地撕了原先的票契,重新开了一张样式不同的票契。

    刘泗将柜员的动作看进眼里,心中起了猜测,接过新票契,赔笑作揖罢就离开,走出店铺牵了马回安乐坊。

    萧姝上了赵炳的马车,由着他欺了一阵才抵着他的胸膛推开,“这些日子没去找旁的姑娘么?这般急色?”

    赵炳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肩头,心中积压的怨恨荡然无存,宛娘注定是他命中的克星,只要她略微听话温顺些,他便生不出脾气,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让他心惊和不安,贵族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难以向人低头,可他偏偏对宛娘多有放纵。

    那晚争吵过后,他虽气恼宛娘顽固不化,但也禁不住懊悔当时说话语气太重惹得宛娘伤心,这段日子他有想过主动示好,怕热脸贴了冷屁股,故而不敢去楼兰阁,甚至于连安乐坊都不敢去。

    再者,家父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对象是永王府的大姑娘,他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安定侯府的荣辱和他息息相关,他不得不顾全大局,不再像从前那般肆意玩乐。

    “宛娘,你今日就随我入侯府吧。虽是妾,但我不会薄待你的。”赵炳动了动身子,侧过脸枕在萧姝肩头,目光诚恳。

    萧姝对他可没心思,有了上回的经历,这次她说话委婉许多,“你阿耶会容忍你带个妓回府么?且不论你阿耶,以我的身份,在侯府还有立足之地么?赵二,我知你欢喜我,既然欢喜就别拽我入泥潭。”

    赵炳皱眉,正欲开口,萧姝竖指抵住他的唇,柔声问,“若我被人折磨践踏,你可会心疼?”

    “当然会。”赵炳脱口而出。

    萧姝轻笑,“我身份卑微,入了侯府只会受伤,你应当懂得的。与其受苦,不妨安分待在楼兰阁,你得了空便来看我,这是唯一的两全之法。”

    隔在他们之间不只是身份鸿沟,还有彼此的感情,赵炳对她是见色起意,一旦年华逝去,赵炳定将她弃如敝履,而她心中没有赵炳半点地位,没必要为他委曲求全。

    其实萧姝并不在意身份悬殊,若她真的喜欢上一人,山洪海啸都不是阻挡她的理由,纯粹就是没动心,所以不愿付出。

    赵炳叹息,安静地靠着她,直到马车进了西市,外头热闹的人声冲淡了车厢内的沉重氛围,他才释然,“宛娘,我不日就要迎娶正妻入府,往后就不能时常来了。”

    萧姝轻轻挑眉,避开话锋问,“我记得你阿耶在前朝当过大官?”

    赵炳眼中的温情淡去,坐直身板,正色道,“宛娘,有些事你不该问。”

    萧姝含笑睨着他冷下的眉眼,语调轻松道,“这些我自然明白,只是太好奇了才多嘴问问。你姓赵,让我突然想起了前朝有个叫赵卓修的名将,他对前朝昏君可是肝胆相照,却是一片明月照沟渠,昏君伤透了老臣心,他被逼绝路才愤然选择弃暗投明,协助当今的陛下除去昏君爪牙,立下赫赫战功。奇怪的是他开国后就销声匿迹,陛下恩威并重,怎的没封赏他?”

    赵炳神情微变,故作镇定地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烟火气息浓重的闹市,“现在是齐朝,前朝的事少说,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先不说这些了,我还未与你出来玩过,今儿西市热闹得紧,我们一道逛逛吧。”

    萧姝心思通透,识趣不再追问。

    马车停住,两人相继下车。

    西市长街弥漫着小吃香气,商贩热情的吆喝声传遍市井,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目不暇接,大大小小的商铺参差坐落,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常可见骑着马缓缓前行的魏都权贵,众生百态。

    赵炳牵着萧姝往一家酒楼去,萧姝却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羊肉小摊前,“我瞧着羊肉汤挺好的,买一份如何?”

    赵炳生来尊贵,觉得小摊小户不衬他身份,“宛娘想吃羊肉,酒楼多的是名菜,不必馋这一口,且小商户做的菜并不干净。”

    萧姝看着热气腾腾的羊羹和焦黄圆实的烙饼,心有不舍,还是惋惜地放下了。

    好巧不巧,他们一进楼就遇到了熟人,确切来说是萧姝的熟人,自左相府一别后,因着萧姝的关系,赵炳再没约见过陈宗礼,故此算不得熟人。

    赵炳看到陈宗礼,下意识就把萧姝往背后藏,面上却是和和气气的,“久未见到陈兄,陈兄风采依旧。”

    陈宗礼面色黢黑,早在萧姝和赵炳从马车下来那时起,他就坐在这家酒楼二楼厢房窗边,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口聚集的火气烧得正是旺盛,碍于赵炳的身份,只得硬生生压下去,“小侯爷今日好兴致,美人在怀,心情定是愉快。陈某近日听闻小侯爷婚期将近,早早的就享了齐人之福,只怕那位小姐会生怨怼。”

    “小爷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你,家中已有妻室就不要惦记旁的,我的人你更别动歪心思。毕竟孩儿都三岁大了,你要尽好父亲的本分。”赵炳开口讽刺。

    陈宗礼面色一僵,窒住呼吸抬眸看向萧姝,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得自嘲。

    萧姝先前并不知陈宗礼已经成婚,今儿从赵炳口中得知,惊讶归惊讶,却不甚在意,本就唾弃陈宗礼的德性,现在更唾弃了,她是没想到陈宗礼有了妻儿后还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要她臣服,他的底线是有多低才会做出此等没皮没脸的破事?

    她年少时眼光太差,竟还天真的以为陈宗礼对她爱之入骨,结果人家把她抛弃后第二年就娶了妻子,在她面前还觉得理所当然,实在是薄情寡义。

    她极庆幸自己早就死心了,不然还会受到陈宗礼的荼毒。

    “宛娘,我…”

    陈宗礼如鲠在喉,话没说完,一个稚童突然跑过来拉住他僵硬的手,扬起白胖胖的脸蛋,“阿耶还要多久,阿娘说待会还要去菩提寺上香,时辰耽搁不得。”

    陈宗礼捉住稚童的小手,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发顶,刻意躲闪着萧姝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马上就走了。”

    稚童笑得天真无邪,双手握着阿耶的大掌来回摇晃撒娇。

    萧姝不想再看他们父慈子孝,厌恶地移开视线,“我们走吧。”

    陈宗礼足下微动,触及到萧姝眼底的厌恶,终是退缩了。

    赵炳意味深长地扫视陈宗礼一圈,搂着萧姝从他身侧走过,万分得意。

    他在陈宗礼面前扳回一城,虚荣心得到满足,自然得意,殊不知在萧姝心里,他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谁都占不到上风。

    酒桌前,萧姝灌了赵炳不少酒,等他支撑不住身体一头磕在桌上,萧姝放下筷子,走到他跟前蹲好,举手撑起他的脸颊,轻声细语地问,“你醉了,我去叫你府中奴仆抬你回去。”

    赵炳醉醺醺地摇头,长臂一揽,将萧姝抱起来放到腿上,圈着她的腰,埋进她怀里,剑眉紧紧搅着,哝着声音说,“我不想回去,永王府那丑女谁爱娶谁娶,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娶她?”

    萧姝听着他的抱怨,手指轻轻拨弄他的鬓角,心思却在别处,眼中精光闪过,“你父赵卓修在朝中身份尴尬,为保住侯府满门荣耀,无奈出此下策,你多体谅吧。”

    人道是酒后吐真言,赵炳听见“赵卓修”三字就恼了,“要不是他背主求荣,赵家这些年不至于受人诟病,害得我跟着他一起被人戳脊梁骨。宛娘,旁人都说我是混迹青楼的无用草包,我只是不愿同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虚以为蛇,他们面上敬重我恭维我,背地里却编排我辱骂我。我根本融入不了魏都的贵圈,赵家是贵族,但魏都的世家门阀们根本瞧不起赵家人。赵家在前朝也算名声赫赫,如今委身李氏,哪怕赵卓修改名换姓也摆脱不了劣迹,我们在魏都不过是看天家脸色吃饭的看门狗,门阀末流,但凡有点权势的都能随意摆布赵家。便是今日,他陈宗礼一个贱商都敢当面数落我,这个侯爵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宛娘,我真是恨透了这局面,我…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渐渐平稳,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

    萧姝指尖停顿,睫毛垂低,掩去了眼底暗藏的波澜,“倒也不是谁都能摆布的。”

    赵炳没吭声,捆在萧姝腰间的手臂滑落,安静乖巧地窝在她怀里沉睡。

    萧姝起身拉开距离,将赵炳留在厢房内,出了酒楼,找到不远处等候的赵府家仆,“小侯爷喝醉了,你们将他送回去吧,我便不留了。”

    为首的家仆应了,随即招呼两个人进楼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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