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尹葵诺就开始不太搭理她们，就算是在上课的教室或是食堂碰到了也不会打招呼。

    确切来说，是谁都不搭理。

    幼儿园催她回去继续实习，她把园长的电话拉黑了。

    秋白思来找她，她就东躲西藏在自习室刷夜，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个原本好说话声音柔软的女孩子，变成了一天到晚冷着脸不说话的怪人，每天一下课就闷头找地方自习，或者出去打工。

    一开始尹葵诺班上的心理委员和辅导员还来找她谈话，但是尹葵诺只是嘴上答应，行动上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久而久之，两三个月过去，大家也都不觉得奇怪了，只觉得尹葵诺是因为受了刺激性格大变。

    期末考试完后，大多数人都光速回家了，整栋宿舍楼就剩下了几个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留守的学生。

    而尹葵诺，因为在暑期选修了一些课程，所以也不回家。

    宿舍里很热，开着窗户都无济于事，窗外的蝉鸣都被热得有气无力。

    尹葵诺躺在床上听完了小赛的冷笑话，然后就照例查看群聊里的信息。现在那个四人群里已经除了晚安早安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信息了。

    三个人都发了晚安，尹葵诺将手机放下，拿上洗漱用品去卫生间里洗漱。

    但是，厕所里突然多了个人。

    那个人蜷缩在浴帘后面，露出白色的衣角。

    尹葵诺放轻脚步到浴帘后面，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是穿着却熟悉。

    魔术师的白色西装，看得出来是高级定制的款式，一块白色的方巾折叠后塞在前胸的口袋里。

    因为侧躺，银色的长发散落在地面，他的眉弓很高，眉毛的尾端隐入发丝中，肤色是不见阳光的白。

    那副眼镜做得差不多了，所以虽然尹葵诺并不近视，最近一直都戴着，收集着见到的每一个人的数据。

    这是……长大后的阿尔林。

    跟缪勒相反的是，阿尔林的能力只在幼年，越长大能力越弱。

    尹葵诺蹲下来，试探着去推他的肩膀。

    但尹葵诺只触碰到了虚空，手指下白色的西装像是细沙一般溢散。

    但是，昏睡在地上的人似有所觉一般惊醒了，茫然的银眸中间的瞳线渐渐收缩，最终看向尹葵诺。

    喜怒不形于色的阿尔林惊讶得一时间没有说出来话，半晌后才说道：“你……你不是……”

    半截话没有说完，阿尔林的身影就像是游戏中突然下线一样消失了。

    尹葵诺把眼镜摘下，呆愣了片刻，跑回笔记本边：“小赛，把阿尔林的数据导入电脑。”

    “好的。”

    “比对阿尔林的数据与两个群体的平均值。”尹葵诺看着电脑上正在推进的进度条，又命令道。

    “好的。”小赛回答道。

    她要找的那个小赛永远不会这么听话，这个“小赛”是冒牌货。

    这个智能语音助手的原始代码来自原厂，尹葵诺自己去黑回来的，改写了其中一些代码后植入了自己的手机，后来又复制进芯片里，最后又复制进电脑里，用网络保持数据共享，同一区域内以她声纹所呼唤的“小赛”为开始应答信号。

    尹葵诺洗漱完出来，小赛刚好比对完成。

    小赛的摄像头识别到尹葵诺的面部，主动说道：“对比成功。”

    尹葵诺浏览了差异的部分，那个部分的代码有点像后来程序自发写的代码，可读性非常低，需要有人专业解码。

    之前尹涵文用着周教授的壳子解出来以后，并未公布具体的解读方案，但是尹葵诺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也没有联系他们。

    “把这部分跟我们前天从监控录到的群体集比对，年龄限定于十二岁以下，”尹葵诺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限定年龄。”

    “好的。”

    看着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向上滚动。

    现在的小赛虽然是个冒牌货，但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助手，对于尹葵诺发出的任何一个命令，只会执行，不会反问。

    只要尹葵诺将命令说得足够具体，小赛就能够做出她想要的结果。

    有了这样的得力助手，也让尹葵诺越来越只将所有事都放在自己心里，认定了什么就去尝试。

    虽然她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综合那两个人用以生命为代价传递给她的信息，至少有几点她是可以确定的：

    第一，这里仍非真实的世界。

    第二，找到小赛是破局的关键。

    第三，她无法将秘密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只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每一个判断，直到撞上南墙。

    就像她现在所戴的这副眼镜。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改装的这副眼镜，可以通过识别人脸，来获取这个人背后所有的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可以得到每个人的源代码，然后她就通过源代码区分赛博复制体和现实人格。

    就像尹涵文在末日副本里通过源代码追踪丽塔时同样的原理。

    果然，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真实，就是因为这里生活着很多现实人格，很多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的现实人格，他们的记忆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养分，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真实具体。

    既然阿尔林作为神的源代码中有特殊的部分，那几乎是同等身份的那个不知道藏在这个世界哪个角落的孩子，应当也会有同样特殊的代码。

    没有规则，没有限制，也没有任何提示。任何有规则的游戏都是有可以破解之法的。

    但是现在她面对的，却是全无头绪的一团乱麻，一个混沌的黑盒。

    没有规则，就是最难的规则。

    即使如此，她也要找到那个孩子，带着所有已经沉迷的现实人格回到真正的，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

    在内心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尹葵诺非常期待回到那个现实。

    因为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大概学的并非她一直以为的学前教育专业，而是计算机相关专业。

    因为每当她指尖跳跃在键盘上码代码时，才真正地感觉快乐而自由，才感觉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而为什么她会一直认为自己在学一个毫不相关的专业呢？

    如果她真的是关键人物，她的能力被主脑干扰，那么让她完全丧失编程能力，就是限制她能力的最好手段。

    只是人啊，并非设定好的程序，一个人即使被打碎被埋没被贻误，真正的天赋也终有一天会显露。

    “预计完成时间，明天早上八点三十七。”小赛说道，“请您先行休息。”

    “辛苦了。”虽然知道这个小赛只是个没有意识的智能语音助手，尹葵诺还是这样跟它说。

    “客气了。”小赛回复道。

    躺在床上，尹葵诺照例将今天做的事记在了日记本上，然后戴上眼镜，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一个菜单弹出：“请问需要开始进行催眠程序吗？”

    尹葵诺移动目光选择了“是”。

    下一个菜单是几个选项：

    [听睡前故事]

    [再念一遍小纸条]

    [形象重设]

    尹葵诺选择了第一个，一个房间在她的眼前缓缓展开。

    她只见过一次肖尔的直播间，却在这个虚拟的空间构建了出来。

    满墙的书架，深色柔软的地毯，还有皮质的柔软长沙发，沙发边放着一个留声机。

    留声机的款式很老，大概是款式够老，像是幼年时放在床头的那一台，才让她更有安全感。

    书架上的书她记得不太清楚，毕竟她的眼睛不是照相机，也只记得几本她记得的书。

    这个虚拟的空间，是她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晚自己构出来的。最初里面还有个她捏的肖尔，但是哪一张她都不觉得是肖尔，甚至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所以最后她把肖尔的声音装进了那只留声机里。

    她正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开始念吧。”

    肖尔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她身边念着书上的内容。

    相比于视觉看到的人的形象，声音模拟更容易一些。

    她调教的这个声音，跟肖尔声音的相似度真的很高，闭上眼睛甚至都觉得是肖尔本人的程度。

    在平和温柔的声音里，尹葵诺渐渐睡意朦胧。

    半梦半醒间，有一滴水落在了额头。

    凉意让她猛地睁开眼。

    对面的床铺上仍旧映着光，床下书桌上的笔记本还开着，而指尖沾着从额头揩下来的水。

    只是普通的水，没有粘性，没有怪味，甚至让尹葵诺觉得有点渴。

    书桌的笔记本屏幕上，比对程序已经停止了。

    “小赛，是程序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尹葵诺喝了口水问道。

    “比对已经完成，程序并未扫描到相似个体。”小赛回答。

    “降低相似程度要求到80%，再比对一次。”尹葵诺说道。

    这一次小赛却并没有说好的，而是将屏幕上的程序关掉了，露出另一个窗口：“小赛收到一条奇怪的消息。”

    尹葵诺的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里面什么话都没有，仅仅有一串网址。

    收件时间显示的是几分钟之前。

    “你自己打开过这个网址了吗？”在屏幕前坐下，尹葵诺问道。

    “没有。”小赛回答道，“请问您需要打开吗？”

    尹葵诺扫了一眼那个网址，觉得有点眼熟，鼠标在上面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打开。

    “查找消息来源。”尹葵诺将水杯放下。

    笔记本的风扇转了一会儿，小赛说道：“小赛查不到来源，但是小赛遇到一堆数据。”

    桌面出现了一个压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