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市民朋友请注意，近日城市中出现一名变态杀人狂，该杀人狂一般在夜间活动，持有枪械，已经有数名市民被流弹所伤……”
幼儿园食堂墙壁上的电视区域播报着新闻，尹葵诺一边吃着餐厅中午发的透凉三明治，一边看着伴随主持人的声音而播放的画面。
画面里全都是慌乱的人群和在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子弹，没有人知道那些子弹从何方而来。
“数字圣城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动乱。”同事初初坐在尹葵诺身边，她的盘子里是另一种口味的三明治，只不过也是冰冷的，“你怎么看？”
尹葵诺盯着画面吞了口唾沫：“太可怕了，晚上要早点回家。”
也正因为那个危险分子的出现，向阳幼儿园接到城市管理处的通知，要求提早孩子们的放学时间，相应地孩子们的父母也都被特批了提早下班。
印象里，从来没有哪一次有这么多家长来接小孩，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尹葵诺他们几个老师将孩子们带出来的时候，几乎有点夹道欢迎的派头。
家长们也似乎因为新通知而感到十分满足，一只手拉着小朋友，一边还在跟身边同样一脸憔悴的打工人说道：“我同事，那个加班加到因为心脏骤停进医院三次的，一听到这个通知，就打电话给媳妇说要去搞一个小孩子呢，早点让他去生一个他不听。”
“现在就算是最快的人工子宫加全营养催熟，也得要六个月吧，六个月以后可能那个持枪杀人狂就被抓住了。”
“不要说六个月，六天，你看管理处就能把那个杀人狂给抓住。”那个人说道，“所以我们临走前都劝他冷静一点。但是看样子他好像是不能冷静了。”
尹葵诺听着家长们的家长里短和单位趣事，目送着孩子们被一个个被领走，转过身来乖乖摆手说“诺诺阿姨再见”，就在校门口打卡离开了。
太阳还在楼顶，今日下班早，虽然还有几个小朋友没有被接走，但是尹葵诺心情很好，只要想着一回家就可以热美味的汤喝就很开心。
肖尔做的食物是真的很合她的口味，面包和蛋糕不会太甜，各种菜肴又鲜得她食指大动，没有做过几百年饭是做不出来这种水准的。
偏偏他做的事，让尹葵诺一天怀疑八百次他是不是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尹葵诺回头，意外地看到了对方挂在胸口的黑色骷髅。
黑色修身的衬衫和西装外，应该打领带的地方却挂着一个眼眶漆黑的黑色骷髅，怀里还抱着那个叫顾常安的小孩，衣服被压皱了都浑不在意。
她抬头，对上了一双异瞳，他的一只眼睛是琥珀色的，另一只眼睛是冰蓝色。
那种冰蓝色好像是北极的冰盖，在极夜向极昼转化时，漫长的凌晨里，与海面和天空相接的那种蓝色。
晦暗，却又光明。
这是一个可以上公众人物百科的人，齐亦嗣，数字圣城最大的星秘集团的总裁。一手创办星秘，白手起家到如今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大的资本，大到交通运输，小到预制餐食，都有星秘的投资与入股。
齐亦嗣唇角带笑地看着她。
就算他不说话，尹葵诺也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很明显，在她后台少说积了一百份的金主请求，她可一份都没有给出回应。
尹葵诺的目光从那双特殊的眼睛转移到了他怀里的小女孩身上，恍然大悟道：“啊，你的小孩都这么大了。”
刚才还一副看戏模样的齐亦嗣瞬间破功，结结巴巴解释道：“喂，不要乱讲哦，这是我妹妹。”
顾常安脸皱成苦瓜，手指抠着齐亦嗣胸口的扣子：“没有喝到牛奶的囡囡今天就是哥哥的女儿。”
尹葵诺：“哦，是妹妹啊。”
“我妹妹老觉得没有上过幼儿园很可惜，”齐亦嗣小声说道，“我打听到你在这家幼儿园上班，就送安安过来了。”
他将顾常安掂了掂：“今天在幼儿园学习得怎么样？”
尹葵诺心想她在幼儿园学习得不怎么样，倒是被她“教育”得不错。
她疑心顾常安要告她的状，但是顾常安水汪汪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抱着齐亦嗣的脖子软软地说道：“喜欢诺诺阿姨。”
她的话是软软的，但是手却不软，尹葵诺眼见着顾常安把齐亦嗣胸口的扣子抠下来了。
他本来就没有扣最上面那粒扣子，这下胸口敞开了一大片。
齐亦嗣本来就白得跟死人一样，黑衬衫一对比就跟显得肤白胜雪，线条优越。
尹葵诺：……
她且无语着，更无语的事来了，顾常安把手里拽下来的扣子递给了尹葵诺。
圆圆的小手晃着，要她去接。
旁边的几个同事围过来：“咦，这位是不是星秘的那个……”
“对，星秘的总裁。”
“总裁的妹妹居然送到了我们幼儿园，真是荣幸。”
“不是同一个姓都没有认出来。”
齐亦嗣优雅地笑着：“各位老师好，早上是家里管家送过来的，不好意思工作有点忙。”
“齐总工作忙身材都能保持这么好啊，果然是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啊。”
“总裁您忙是应该的，不忙事业忙什么呀。”同事们笑着，一边跟尹葵诺起哄，“你那个永远都不肯带过来给我们看一眼的男朋友就是齐总？”
尹葵诺尴尬笑着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我哪里高攀得起，我这都是跟齐总第一次见。”
又一条金主请求发过来，尹葵诺看到齐亦嗣倒是笑着，但是那条金主请求上只写着，她只要承认，就可以给她一千积分的奖励。
一千积分，她半个月的工资，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拿到。
放到以前，尹葵诺一定毫不犹豫就说了，但是今天，她没有说。
而当意识到她说不出口，这几乎快要到手的半个月工资就要跟她挥手告别时，她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
小朋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丽塔还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尹葵诺没有理那聊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而是朝丽塔走了过去。
这个小朋友又安静又漂亮，整整一天只是一个人在玩积木，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积木被人碰到了也不会生气，只是一个个积木再找出来，又重新执拗地摞起来。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呀？”尹葵诺今天第一次跟她说话。
丽塔盯着她，长睫毛眨了眨：“我爸爸妈妈一会儿就接我回家，阿姨，你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尹葵诺印象中，并没有爸爸妈妈这么亲密的词汇，她生长在数字圣城，数字圣城的原住民，都是没有父母的。
数字圣城就是他们的家，整个社会就是他们的家庭，他们就像是这个社会的小小零件，每个人都极其重要，每个人又务必普通。
尹葵诺笑道：“阿姨长大了，所以阿姨会自己回家。”
丽塔笑起来甜甜的：“阿姨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
尹葵诺如同丽塔所愿安全地回家了。
在数字圣城回家，不安全是不可能的，交通从未发生过故障。
哦现在也是有可能会不安全的，比如说突然遭遇到那个持枪杀人犯，但是那种可能性只属于黑夜，现在所有人都在提早下班。
回家后，尹葵诺就看到肖尔坐在沙发上看书，厨房里在炖煮着香菇与鸡肉，馥郁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她一进玄关就可以闻到。
“你又炖了新的汤！”尹葵诺快速跑进厨房里，用抹布捏着锅盖的把手解开了锅。
那香味更浓了，红枣和配料们都被煮得软烂，棕色的枣肉，褐色的枣皮和橘黄色的虫草丝随着水流四处游荡，咕嘟咕嘟的气泡不断在金黄的汤面上泛起，那皮都已经脱落的雪白鸡大腿更是生理意义上的诱人，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尹葵诺瞬间就饿了。
“提早揭开锅，香味会跑散一半哦。”肖尔走到她身边，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是将备在盘子里已经洗净了的枸杞往蒸汽腾腾里一洒，枸杞一粒粒落入水深火热。
“你本来也要开锅的。”尹葵诺抓住他的手，“我还帮你省了力气呢。”
肖尔的皮肤微凉，日历已经快到五月了，但是天气不冷不热，尹葵诺才注意到，肖尔的皮肤原来永远都是这样凉的。
数字圣城没有四季之分，就像人的情绪永远只有平和一种。
尹葵诺试探着他上臂的温度，然后是肩膀，是脖颈，脸颊。
还好，他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他是有温度的。
她看了肖尔一会儿，肖尔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厨房里只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起随着咕嘟咕嘟释放的热气。
水蒸气模糊了视线，她给了她勇气，她张开手抱住了肖尔，将握住的肖尔的手放在了自己后背。
“我今天在幼儿园遇到一个男人。”尹葵诺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他怎么样？”肖尔轻声问道。
尹葵诺原本是想让他吃醋的，但是肖尔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醋意。
“他很有钱，他一直在给我发消息，死缠烂打，想要我做他女朋友。”尹葵诺闷闷地说道。
“那他条件很好啊。”肖尔说道，“他有钱的话，可以让你住上更大的房子了。”
“是啊，你说得没错，”尹葵诺闭上眼睛，因为不知何时，她发现那些模糊了她双眼的并非水蒸气，“但是我真的没用，连设想要跟你分开都做不到。”
她听着肖尔缓缓的呼吸，抱怨道：“你明明对我一点也不好。我真的好难过。”
她的下巴被抬起，唇上被轻轻贴了一下。
肖尔隔着头发揉她的后颈，将侧脸贴在她的额头，像是在哄小孩：“好了，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