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声轻响荡在舒灿耳边，她走出去后回头再看，黑色的门扉像是关上了一段时光，对她来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林景深果然已经在隔壁会议室等着了，还有陆知夏和两个不认识的女人，舒灿猜测应该是他们的经纪人，矿姐和许晴。

    其中打扮很时髦的女人先走上前来打招呼：“你是舒灿？”

    她内搭短款polo衫，外面套了件皮衣，穿着黑色长裤戴着夸张的大金链子，头发微卷半扎染的银灰色还有挑染，耳朵上舒灿随便一数就有七八个耳钉。她的打扮像是把辣妹和嘻哈结合到了一起，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意外的融合的很好，换个人都穿不出这种感觉。

    舒灿下意识的看了眼陆知夏，对方示意性的朝林景深瞄了下，她秒懂，伸手回握了女人，“您好矿姐。”

    矿姐闻言歪了下头，表情全程淡漠的她做这个动作居然意外的俏皮，“不算笨，过来吧，我们商量下后面怎么做。”

    五个人依次在会议桌两边坐下，舒灿犹豫片刻后选择坐在林景深旁边，陆知夏的对面。陆知夏看着她安抚性的微笑，让舒灿安心不少。

    说是商量下面怎么做，其实就是矿姐和许晴在商量，他们三个人坐在旁边像是看家长交涉讲价的小孩。

    腾兴视频推出全新综艺《我在星星下等你》，该综艺的主题是让曾经搭档过荧幕情侣的演员们展现他们在生活中相处的一面，节目组原本已经定下了陆知夏做第一期的嘉宾，还有十天左右就要开拍了。

    矿姐坚持要让舒灿以特邀嘉宾的身份跟陆知夏一起参演，而许晴则比较保守，认为现在还处于敏感时期两个人还是不要这么快的暴露在公众眼前比较好。

    “腾兴视频原本是定下了知夏参加《星星》的第一期节目，但是今天天没亮节目的制片人就给我打了电话，言语间似乎有变动的意思，我再三保证暂时安抚住了，但是网上关于知夏和舒灿的言论甚嚣尘上。”许晴把打开了超博热搜的手机放到桌面上，她比较保守不太赞成矿姐的决定，“先不说让舒灿参与进去会不会对知夏有更多的负面影响，单单是节目组就不一定会同意。他们原本定下的嘉宾是林若若，她跟知夏在上一部校园剧里合作情侣有不错的化学反应，节目组选择她也是多方面考虑，最主要的是她刚跟知夏合作过符合节目主旨。舒灿，实在勉强。”

    矿姐考虑了两分钟，很快反驳道：“不会，他们会同意的，陆知夏背着热搜显然不适合跟林若若再搭档了，他是飞达力捧的艺人，《星星》也有飞达的投资，两个嘉宾里节目组就算想换一个会换掉谁显而易见。陆知夏的女友是谁目前还是个迷团，如果这个谜团在《星星》里揭晓了答案，那这部综艺的热度有多高会带来多少流量，我不相信他们算不清楚这帐，谁会跟钱过不去？”

    她说的情况许晴在接到制片电话之前就都想到了，节目组肯定要换人，陆知夏的这一期不会再按照原本节目的主旨去发展，只是林若若也是她带的艺人，难得跟陆知夏搭戏小火了一把，她还想趁有点热度的时候再推波助澜一下的，现在看来只能二选其一了。

    矿姐看许晴的样子就知道她同意了，于是起身道：“这件事情是我的主意，我去跟姜总沟通，她那边ok的话我再联系制片，行吧，许姐？”

    许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矿姐丝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去了隔壁。

    会议室里一时又寂静无声，许晴低头在翻看手机，似乎在忙什么，陆知夏碍着有人也不方便跟她说话，舒灿只好倾身凑到不停“点头”的林景深旁边小声地问道：“林老师，矿姐为什么叫矿姐啊？”

    显然林景深还在被宿醉折磨，他软绵绵的单手支着头眼皮也掀不开，“顾名思义，家里有矿啊。”

    舒灿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好简单粗暴啊。

    她看林景深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的问道：“林老师，你还没恢复过来吗？”

    “不年轻喽，真的，如果酒精不会在一夜过后还有这么严重的副作用，我会蛮喜欢喝它的。”林景深伸了个懒腰试图打起精神，然而半点用没有，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

    舒灿调笑道：“宿醉是磨人的小妖精，林老师你以后还是不要挑战你的酒量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轻咳，许晴挂上了标准的微笑开口道：“你好舒灿，我是知夏的经纪人，我们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合作，认识一下。”

    “你好许姐。”舒灿满脸堆笑，采用了比较亲切的称呼。

    许晴看向陆知夏，颇有几分对自家孩子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知夏，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看人家小姑娘多热情大方，你也跟人打个招呼，今天开始可就是你的搭档了。”

    陆知夏终于抬眸看过来时，舒灿反倒低下了头，无他，熟人相逢装作不识忍不住。

    “你好，我是陆知夏，听林老师说你在京航上大学，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吧？”他像是调整好了，摆出专业演员的态度，还发出了私聊邀请。

    许晴看小姑娘对上知夏虽然有些腼腆，但是没有露怯也没表现出不正常的反应，算初步认可这个搭档。

    她听了陆知夏的邀请想想嘱咐道：“可以，就当提前适应，但是知夏你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再被偷拍到了。”

    陆知夏乖巧的保证道：“你放心许姐，那天我只是大意了。”

    许晴拍了拍陆知夏的肩膀，正要再说两句，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就宣布可以各回各家了，人急匆匆的开门离开。

    林景深一听到回家瞬间精神了点，甩了甩头往外走，舒灿和陆知夏默契地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他看这架势哭笑不得道：“我只是还有点头痛，不会倒的。”

    陆知夏跟林景深在活动上见过几次，看他这样也不放心，何况以后在一个公司共事，于是问道：“林老师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去…去国贸。”林景深也不矫情，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方便开车，早上还是叫车来的。

    原本他想说云海天地的，小区名字在舌尖上转了一圈还是换成了自己住的公寓，说完后无意似的看了眼舒灿。

    舒灿心领神会，走到停车场后没有主动请缨为两位大明星开车，而是选择跟着林景深一起坐到了后座。

    低调的大众平稳的驶出园区，融入京城繁忙的车流中。

    林景深打好安全带后开始跟陆知夏闲扯：“知夏，看不出来你居然开这么普通的车啊，公司没给你配一辆吗？”

    “公司配了，不过我一般只有工作的时候开，这辆是我自己买的，平时没工作的时候出去玩会比较方便，也没几个人知道。”陆知夏把控着方向盘，车开的很稳，车速也不快，像他说话一样温柔。

    林景深毫不意外，因为圈子里都知道陆知夏真的就把做明星当成工作，无论飞达有什么安排他都配合，但是工作之外他与圈里谁都有距离，也没听说谁私下跟他约着玩过。

    “那今天是托舒灿的福啊。”林景深无意探究别人的私生活，他边说边靠近舒灿声音压得特别低，垂死挣扎似的问道：“小舒灿，你们送我去云海天地是我自己走上去的吗？”

    舒灿勾唇，带笑的眉眼看过来只透露着三个字——

    你猜啊。

    林景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什么不能详说的画面吧？”

    舒灿不说话，只是笑容加深了。

    他放弃挣扎整个人摊在座椅上不动了。

    舒灿也不逗他了，用手挡着嘴巴小声道：“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只是看见你生扑到一只贵气小猫咪的身上，一个劲儿的拱。”

    林景深心如死灰表情冷漠的看过去，“你这一刀插得真好，还不如不说。”

    舒灿安慰道：“放心林老师，我们都指天发誓会帮你保密的。”

    林景深拉上兜帽，拒绝沟通。

    舒灿不知道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跟杨承宇又吵了一架，说来说去只有一个问题，害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林景深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眸色一点点黯淡。杨承宇骂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一个怯懦自私的胆小鬼。

    是他先越了界，可是后来都是杨承宇那么勇敢努力的想要靠近他，而他甚至不敢为自己的喜欢迈出去一步。

    是他不配杨承宇。

    大众从国贸开出来的时候天色又阴了，送走了林景深，舒灿也不避嫌的坐到了副驾，车子都开出去好一段距离了，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这还是上次在华灯初上分开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舒灿也发超信问过，但是陆知夏一直没有回复。想着有机会见面再聊，她也没在意。

    现在机会送到眼前，舒灿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车厢内寂静片刻后，舒灿轻咳一声开口问道：“知夏哥，上次，上次在华灯初上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的…小狼狗？”

    陆知夏听到这个代称哭笑不得，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舒灿想到那张身份证，感觉情况不大妙，她试着拼凑了下：“小狼狗叫姜皓，飞达的总裁叫姜然，他们不会是姐弟吧？然后你跟姜然的弟弟在一起了，所以这次公关除了是帮你解决危机以外还是为了让你跟姜皓一刀两断？！”

    “我们没有在一起，”陆知夏更正，“不过你猜的真准，有时候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你不会遗憾吗？”舒灿丝毫没有揭破别人伤疤的自觉，语气异常轻快，甚至闲着没事开始翻看手套箱，“虽然没听你提起过他几次，但是每次提起你都会失态。”

    陆知夏语气平淡道：“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遗憾也没有办法。”

    舒灿翻东西的手一顿，她侧眸看向陆知夏，对方看似神色如常，但是抓着方向盘的的手骨节处隐隐泛白。

    “我晚上还有兼职，先别送我回学校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你。”舒灿像是翻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安分的靠回座椅上，吹着空调的暖风，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马上要到15号了，你还是给自己留一点生活费吧，”趁着前面的左转绿灯还在跳，陆知夏脚踩油门方向盘一转拐上了长安大街，“我带你去一家我最新发现的小馆子，绝对是地道的京城风味，装修也很有特色。”

    舒灿抬起眼皮，眸中全是揶揄的笑意：“我看最主要的是价格很亲民吧？”

    陆知夏轻咳一声，拿出前辈的模样教导：“看破不说破，你进娱乐圈干活还有的学呢。”

    舒灿叹了口气，头靠在了玻璃窗上，“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进来了。”

    陆知夏道：“听说是林老师跟姜总推荐的你，这是你求仁得仁吗？”

    “是啊。”舒灿对陆知夏毫不隐瞒的点头，“知夏哥，我跟你说这个是个绝好的机会，放眼现在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快赚钱的行业，之前我就考虑过，但是陈建新有些背景，在圈子里也很有资历，我开罪了他，如果没有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走上这条路怕是最后还是会落到他手里。”

    陆知夏玩笑道：“我可以是你的靠山啊。”

    舒灿朝他挤了挤眼睛，戏谑道：“虽然你是飞达力捧的艺人，当红偶像，但也只是他们的‘白手套’之一，很多时候你自己都会身不由己更别说保护我了，我不要你为难，我要你背后的资本做靠山。”

    陆知夏不置可否，有条有理的给她分析情势：“其实影视行业这两年进了寒冬期，行情并不好，而且各公司的资源占有情况都不一样。本身影视行业就是前期投资高后期回报慢的，比如飞达主营的电视剧业务目前就有两部大IP被压着不能播，早年间飞达趁着内地影视业蓬勃发展时期疯狂拓展业务是赚的盆满钵满，但是这几年的账面上早就入不敷出了，要不是姜然总接管飞达拉来了华晟和百世的投资，做了一系列改革维持主营业务的同时开展动漫业务，吸收新鲜血液向年轻人靠拢，飞达恐怕早就被卖给文如集团了。”

    “文如？”舒灿顿了顿，“是腾兴旗下的线上书城并购著脚书楼成立的那家公司吗？”

    “嗯，已经上市了。”陆知夏点头，继续说道：“著脚书楼是国内最早的网文发源地之一，它名下有海量大IP，这几年IP盛行，流量当道，腾兴收购它也是看中这点，但是坏就坏在两家公司都没有专业团队可以帮助他们把这些IP持续变现。”

    舒灿接道：“所以文如看上了飞达？”

    “对，飞达有从演员经纪到导演编剧等一条龙团队，而且飞达成立的早，前期一直发展不错，经历过市场的几轮改革变迁，团队已经磨砺得非常成熟能灵活适应市场发展，这正是文如所需要的。”

    谈话间陆知夏已经把车稳稳的停在了巷子口一个逼仄的小停车场里，得亏两个人都瘦，不然就车门开出的那条缝隙，真的挤不出去。

    舒灿扫视了一圈停车场得环境，拍手给他叫好：“厉害啊小知了，现在停车得技术可以啊。”

    他们在外面，舒灿不方便叫他名字的时候就会喊他小名‘小知了’。

    陆知夏戴上口罩和墨镜还压低了帽檐，锁上车门后示意舒灿跟他走并毫不吝啬得回夸道：“还是你这个师傅教的好。”

    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转头却看到舒灿愣在原地，透过文艺雕花的铁栏杆呆呆的盯着一个方向看。

    陆知夏倒了回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看什么呢？”

    舒灿伸手指着隔壁，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啊？”

    陆知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T Club。

    “是一家保密性很高的私人俱乐部，听说很多大佬都喜欢在这里谈生意，你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舒灿摇头，心里更加坚定自己余光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应该不是错觉，她却对陆知夏说：“你都说那是大佬喜欢进出的地方了，我怎么可能认识谁？就是好奇一下。”

    说着，她挽过他的手臂，边往小巷子里走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呢，文如集团既然有心收购飞达，肯定早就跟当时飞达的实际控制人谈判了。”

    陆知夏点头认同，补充道：“不过因为姜然总突然接管，华晟资本强势介入，成为了飞达的控股股东，文如没能成功。”

    舒灿思索了下，“华晟资本也不是做慈善，既然愿意给出这一大笔投资帮助飞达起死回生，肯定是有条件的吧。”

    陆知夏道：“双方签下了对赌协议，这也是为什么飞达想尽办法保住我的原因。”

    舒灿恍然大悟：“所以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飞达很缺钱，姜然总不是稳妥的靠山是吗？”

    陆知夏笑着点了点她的头，竟有几分宠溺的意思：“姜然总想要尽快完成跟华晟的对赌协议，她不会把飞达卖掉，也不坐等资产缩水，这两年间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目标。所以不管是保我也好，还是签下林老师的工作室也好，都是因为我们对飞达目前的发展有利，她要让我们的价值最大化。不过一旦我们贬值，资本是无情的，尤其是在飞达日益紧迫的情况下，如果她看不到你的价值，那结果也可想而知。”

    舒灿很认同陆知夏的分析，今天在跟姜然谈判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女总裁的“杀伐果决”，所以她才话说一半，坦白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不过舒灿听了陆知夏的内部分析，也觉得她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把指望仅仅放在一两个人身上最后说不定都会落空。张简言身份不明，对她还有防备，无论是林景深也好，还是姜然也好跟她都只能建立不对等的利益关系，她随时都处在被审视，被选择，被放弃的境地，这太被动了。

    但如果这种利益关系里掺杂进感情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很方便的利用起来。

    舒灿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对不起笑予姐了，希望将来万一被她知道了所有，不会气自己。

    跟室外干冷的气温相比，小馆子里实在温暖。舒灿没来过，点菜全权交给了陆知夏，他知道舒灿的口味，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舒灿就拿出手机点进代驾APP开始操作接单。

    陆知夏抿了口柠檬水，看见手机屏上的页面奇道：“你不是一般冬至后就不做代驾的嘛，觉得路面结冰不好开车。而且你一会儿去给人画完墙绘还有时间？”

    舒灿抬眸看他，不笑时也自带三分温柔的眉眼弯起来，竟有些俏皮可爱。

    “赚钱呀，今年的最后一单，后面我就不做了。”语气竟有些神秘。

    陆知夏一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在盘算些什么，正好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了，他索性也不再问，反正机会合适的时候，舒灿就会告诉他。

    两碗热气腾腾的地道打卤面被摆上了桌，光闻着香味就让人很满足了。

    陆知夏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舒灿，一双用两指夹着戳了戳她的脸，提醒道：“小财迷，钱哪里有赚的够的时候，要是缺钱的话就跟我讲。”

    “放心，我才不会跟你客气呢，不过这个月还真不缺，就是想多攒点。”舒灿自然而然把碗里的香菜全部都挑到了陆知夏碗里，又从他碗里扒了两块肉回来。

    “好吧，那你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这个你更要放心。”

    反正今晚，她也不会去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