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安纳托利来说,科斯塔的道歉足够真诚,尽管他的眼睛湿润得有些过头。

    要不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安纳托利几乎不会怀疑他是否有表演的成分。但他更倾向于相信科斯塔确实感到了后悔,因为当法蒂玛拒绝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挨了一巴掌。但无论如何,这都无所谓了。安纳托利并不关心法蒂玛是否接受了科斯塔的道歉,也不在乎科斯塔是不是真心诚意——安纳托利关心的是,科斯塔在阿德里安娜面前对法蒂玛表示了歉意。

    他护送着一年级最漂亮的两位女孩走到饮料摊前,递给阿德里安娜一杯橙汁,并同时给法蒂玛递了一杯番茄汁。

    科斯塔正和一群热情的女孩们聊天,但他的目光不时地闪烁着朝他们这边投来。安纳托利明白他想说什么——是时候离开了。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现在该轮到安纳托利了。

    “阿德里安娜,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安纳托利询问道。

    阿德里安娜抬头,美丽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安纳托利。

    他俩缓缓穿行于人群之中,安纳托利刻意放慢了步伐,以便阿德里安娜能够跟上。他们走到了行政楼的另一侧,离开了草坪,在人行道上又走了一段路。音乐和人群的喧嚣渐渐消失在身后。安纳托利的手指轻轻滑过旁边温暖的砖墙,这堵墙把他们与人群隔开了几十米。最后,他们在一棵犹大树的荫影下停了下来。

    阿德里安娜轻巧地绕到他后面,然后敏捷地跃上低矮的墙头,令安纳托利吃了一惊。她双腿轻轻摆动,坐在墙上,目光直接对上安纳托利的眼睛。街灯的光亮洒在她那光泽亮丽的金发上,而他只能看见她面容的一半,另一半则隐没在阴影里。

    周围一片宁静,唯有艾莉妮·卡利亚斯的歌声孤单地飘荡,唱着背叛与复仇的旋律。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她轻声问道。

    安纳托利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他们几乎面对面,阿德里安娜坐在高高的墙上,就像一位即将要征服他的女王。

    “我可以请你一起吃个晚饭吗?” 他脱口而出。

    阿德里安娜皱起眉头,她眼光流转间推拉道:“当然,你迫不及待想让我品尝君士坦丁堡最好吃的希腊菜了吗?”她的笑容又回到了新生入住日那天她给安纳托利的那种官方笑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德里安娜目光转向一旁,她的脸庞完全隐没在了暗影中。“我有未婚夫了。”

    “你亲眼看到他和卡特琳娜·莱维迪斯有染。”

    随着风声带走了那悲伤的旋律,阿德里安娜面无表情地盯着安纳托利。

    随后,她微微一笑,尽管笑容并未触及眼底。“这在我们的世界稀松平常,我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破坏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合作。”

    “为什么不挑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呢?”

    “你是指你自己吗?”阿德里安娜突然跳下墙头,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她的眼神中带着全然的漠不关心。

    安纳托利前进一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考虑到意大利目前的局势,迪·默库里奥家族根本提供不了你父亲需要的帮助。阿德里安娜,以我父亲在参议院的影响力,只要我们联盟,这将大大加强君士坦丁堡可以为你父亲提供的帮助。他面临的威胁也将迎刃而解。”

    “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安纳托利循环渐进道,“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国家能够和平。”

    阿德里安娜的目光飘向远方。

    “请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她最后说道,声音平稳而低沉。

    没有再给安纳托利任何眼神,阿德里安娜转身离开,重返派对的喧嚣中去。

    安纳托利看着阿德里安娜的背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准备好离开了吗,托利亚?”科斯塔在道路的尽头等候。

    “再等我一分钟,”安纳托利回应,没有回头望向科斯塔。

    ·

    半年前,君士坦丁堡的使团来罗马参加了意大利回归百年庆典。

    奎里纳尔宫的宴会厅也叫“胸甲骑士”大厅,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作为曾经的教皇和国王宴客的场所,它极尽装饰之奢华,天花板上布满了金色装饰,精美的浮雕和复杂的几何图案,中央是一个宏伟的蓝色和金色盾徽。地面由不同颜色大理石拼成复杂图案,反射出光亮的表面。一排巨大的窗户用深色框架和精致的窗帘装饰。整个空间无不体现着对艺术和工艺的极高追求,展示了权力和财富的极致。

    宴会厅内,戴着白手套的服务员无声地穿梭于人群之间,手中托盘上的香槟光泽熠熠。远处,弦乐四重奏组的音乐家们优雅地拉奏着华尔兹,旋律在空气中旋转飘荡。

    阿德里安娜记得,那是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

    角落里,记者们对着她的摄像头让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卢卡,她父亲的助理,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于是,她礼貌地与法国驻意大利总领事的妻子结束对话。

    “亲爱的罗什福尔夫人,与您的谈话实在是令人愉悦。但请原谅,我有一位朋友我必须招呼,希望在复活节我们能继续讨论凯瑟琳·德·美第奇对法国的贡献。”

    说完,阿德里安娜向罗什福尔夫人点头后转身走到她父亲身边。

    “艾达,亲爱的,这位是约阿尼斯·迪米特里奥斯议员,他的妻子卡桑德拉夫人和他们的儿子安纳托利。安纳托利在君士坦丁堡大学学习政治学和经济学。你带他参观一下奎里纳尔宫吧,也许安纳托利可以和你分享他在君士坦丁堡大学的经历呢?”

    那是阿德里安娜和安纳托利的第一次见面。

    安纳托利同样看着她,眼神温暖有礼,让他的英俊不那么令人生畏。

    “我当然乐意。安纳托利,你愿意吗?”阿德里安娜明白这是她父亲让她休息的方式。

    安纳托利伸出手臂,表现出绅士风度。 “我的荣幸。”

    阿德里安娜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仍然拿着一个香槟杯,他们来到镜厅。

    “我本以为这里应该会有更多面镜子的。”

    阿德里安娜喝了一口香槟,回答道:“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这个房间只是伊格纳奇奥·佩利奇为玛格丽特皇后进行的洛可可风格的尝试罢了。以及,它和凡尔赛的那个镜厅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走下楼梯。如果左转,他们仍在公共区域,但如果沿着走廊直走,他们就会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其实阿德里安娜很少去奎里纳尔宫的花园,因为那里是对游客开放的区域之一。但那天晚上,她问了安纳托利,“你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吗?”

    安纳托利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大理石砌成的走廊离开内院,打开尽头的拱门。

    阿德里安娜想带安纳托利看一看“沐浴者”喷泉。他们没说话,在宛如迷宫的花园里走着。

    然后,阿德里安娜就看到了乔瓦尼,以及他怀里的女人。

    如果忽略乔瓦尼是他未婚夫的这个事实,阿德里安娜也许会沉醉在眼前这美丽的场景里。

    月亮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闪耀,给整个场景镀上银色的光芒。“沐浴者”雕像旁的灯光照亮了夜晚,棕榈树整齐地排列在温室两侧。爱侣盛装站在喷泉圆形水池的边缘,忘我地亲吻着。

    阿德里安娜记得她和安纳托利回到内院,她坐在雄狮雕像上,根本没有心思再维持什么完美的行政长官女儿的形象。

    她喜欢乔瓦尼。

    当那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发生后,只有在乔瓦尼身边,她才能只是艾达。乔瓦尼会在接她放学的时候给她带上帽子,假装他们只是穿梭在罗马街头的普通行人。乔瓦尼从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她母亲,这让阿德里安娜几乎要爱上他了。多少次,她都想对她身边的人说,母亲不是她的忌讳,她希望他们能谈起母亲,这是母亲存在过的证明。

    所以,当乔瓦尼的父母再次和她父亲提起他们以前定下的婚约时,阿德里安娜不再抗拒了。

    另一方面,安纳托利其实并没有认出乔瓦尼,但他认出了他怀里的卡特琳娜·莱维迪斯。

    卡特琳娜是学校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虽然其中不包括安纳托利,但这不妨碍他认识学生会的三年级代表。

    安纳托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德里安娜。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不确定那个男人和阿德里安娜的关系。

    “或许,我们应该回到室内?我是说,如果你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的话,我可以先离开一会儿。”

    阿德里安娜回过神,盯着安纳托利看了一会儿。

    “我可以相信你吗?”

    安纳托利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不是一个爱说闲话的人。”

    阿德里安娜拉着他去了二楼的钟塔房,向安纳托利倾诉了奥勒留这个姓氏如何成为了她的枷锁、她和乔瓦尼的故事和母亲的事迹。

    她不该这么做。

    但如果不这么做,她会疯的。

    和安纳托利再回到晚宴现场时,她又是那个人人称赞的阿德里安娜·奥勒留了。

    她和乔瓦尼跳了最后一支舞。

    她开始规划没有乔瓦尼的未来。

    ·

    “和你的朋友聊得很开心吗?”法蒂玛问道。

    妮基站起来,把头靠在法蒂玛的肩膀上,对阿德里安娜抛着媚眼。

    阿德里安娜随意地耸了耸肩,“是的,很有见地。”她回答说,话语中含着只有她明白的嘲讽。

    她们的对话继续着,学校的新闻八卦和明天的计划混杂在一起。

    妮基俏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所以,我们的学生会副主席有什么秘密吗?”她顽皮地推了推阿德里安娜,引起法蒂玛轻笑。

    阿德里安娜做了一个滑稽的翻白眼动作,既足够轻松以驱散调侃,又包含着真实的回避。“没有,他只是作为指导人给了我一些建议罢了。”她说道。

    “他当然这么做了,”法蒂玛带着笑意说道,“但他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建议呢?”

    “是啊,这肯定表示你对他来说很特别。”妮基加入了对话。

    阿德里安娜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能不能不谈他了?我们得好好享受这个夜晚。”阿德里安娜说着,伸手拉住了两个女孩的手,把她们带进了人群的中心。

    她们随着音乐起舞,互相推搡着前进。

    晚些时候,三位女孩一起走回了洛莱塔。

    “我肚子饿了,”法蒂玛抱怨道。

    阿德里安娜侧目看了她一眼。 “是你让我们错过了晚餐,蒂蒂。我们到的时候,所有的食物都被抢光了。”

    “我知道,但我现在真的饿了。”

    阿德里安娜对此表示同情。 “别抱怨了,我来给你做点吃的。”

    她们来到洛莱塔一楼的公共厨房。阿德里安娜在热锅中加了油,接着倒入洋葱、芹菜和一些切好的大蒜。她倒入米饭,不停翻炒直到米饭半透明。当大部分水分都被吸收后,金发女孩又在锅中加入了些许奶酪和黄油,最后用新鲜菠菜叶作为装饰。

    当三人坐在餐桌旁时,法蒂玛和妮基惊讶地看着阿德里安娜,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德里安娜自豪地笑了。她的母亲坚持假期应该是家人间的私密时光。所以当他们在科莫湖的度假屋时,阿德里安娜的父亲总是负责烹饪。这并不是因为她的母亲不会做饭,而是阿德里安娜和她的父亲都偏爱意大利菜多过希腊菜。在假期中,克劳迪奥·奥勒留的首要任务是确保他的妻子和女儿吃得好。阿德里安娜喜欢帮她的父亲准备午餐和晚餐,而她的母亲则会坐在早餐桌旁规划明天的活动。

    为喜欢的人做饭对她来说是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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