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日上午,妮基和法蒂玛都忙着与家人告别,于是阿德里安娜决定在校园里转转来打发时间。

    她来到了赫利俄斯图书馆,站在这座雄伟的建筑前,短暂地欣赏了它的宏伟。该图书馆是布杂艺术建筑的杰作,其华丽的外观富含古典元素。图书馆宏伟的外墙装饰着复杂的雕塑、浮雕和科林斯式柱子,通向主入口处突出的门廊。该建筑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其宏伟的圆顶,是法纳尔区天际线的标志性部分,在夜间经常被照亮。

    走进后,大厅呈现在阿德里安娜面前的是高高的、精心装饰的天花板、华丽的大理石地板和错综复杂的柱子。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在整个大厅投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增强了装饰墙壁和天花板的马赛克和壁画的丰富性。

    她沿着走廊欣赏墙上的几幅画,鞋跟在宽阔宁静的空间里发出微妙的咔哒声。

    “阿德里安娜?”

    金发女孩回头,撞进了安纳托利琥珀色的汪洋里。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花窗照在男人身上,阿德里安娜注意到安纳托利的头发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浓密的深棕色,意式浓缩般的颜色。

    “上午好,安纳托利。”阿德里安娜向他点了点头。

    安纳托利给了阿德里安娜一个微笑,“我的朋友叫我托利亚。”

    “我们才第三次见面就已经是朋友了?你太自以为是了,托利亚。”阿德里安娜调侃道。

    安纳托利认真盯着阿德里安娜,说:“你在这里看起来比在罗马时要开心得多。”

    阿德里安娜不置可否,转头注视着身旁的画,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德烈亚斯·迪米特里奥斯元帅应该是你的先祖吧?”

    安纳托利看了一眼画像中央骑在马背上的指挥人物。白发男人身着军装,佩戴奖章、腰带和刺绣细节,暗示着他在这场战争中的领导地位。

    “是的。”他承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迪米特里奥斯家族自第二帝国时期起就一直居住在君士坦丁堡,因安德烈亚斯·迪米特里奥斯元帅在十七世纪末为拜占庭帝国重新占领意大利半岛而获得了贵族地位,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的贸易而繁荣起来。安纳托利的父亲约阿尼斯·迪米特里奥斯是迪米特里奥斯家族和塔内利斯家族的后代,后者是一个主导地中海航运业的雅典家族。安纳托利的母亲卡桑德拉·科斯蒂利·迪米特里奥斯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的哲学家。科斯蒂利家族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是卡桑德拉的父亲潘泰利斯·科斯蒂利将军,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纳粹手中解放了意大利半岛。

    阿德里安娜挑起一边的眉毛,开玩笑地说:“在拜占庭历史里,似乎总有你们家族的某个成员站出来,保持意大利作为拜占庭的一部分。我在想,这一次,会不会是你。”

    安纳托利并没有笑,他看着阿德里安娜回答道:“我相信你的父亲有足够的能力,我也相信意大利的动荡很快就会结束。”

    阿德里安娜沉默不语,记忆中母亲也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

    “艾达,我们不能害怕。我们必须向人民证明,罗马是安全的。你要相信你的父亲,相信君士坦丁堡。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夕阳的余晖打在十八世纪建造的石墙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穿过瓦莱剧院古朴的大门,大厅里,优雅的女士和绅士们在交谈着,克洛莉丝·阿吉里斯·奥勒留回应着每个人的问候。

    第四幕开始,阿德里安娜在昏暗的包厢里与母亲讨论着卡门与埃斯卡米洛的爱情。此时,进行曲响起,斗牛场内欢声雷动。卡门急着要入场,却再度遭到何塞的阻拦。何塞逼问她:“你是否真的爱他?”卡门狂乱地回答:“正是如此,就算死了也要爱他!”

    何塞陷入绝望:“你是利用投入他的怀抱来嘲笑我吗?”配乐这时再度急奏出阴沉的乐曲,预示着卡门即将面临的命运。哀愤的何塞从怀中拔出匕首,追过去从背后抓住卡门,向她胸前猛刺一刀。

    霎那间,枪响划破了安静的剧院,母亲的身体倒下,护住了阿德里安娜。鲜血染红了母女俩的金发,阿德里安娜拼命试图用手掌堵住母亲背后的伤口,但血液不止地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

    “阿德里安娜?”安纳托利的表情变得担忧起来,皱着眉头看着阿德里安娜。

    在过去的一年里,阿德里安娜已经适应了这种毫无预兆的创伤闪回。她深吸一口气,回应道:“我没事。”

    “你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吗?行政大楼后面正在举办午餐会,我有些饿了,你想一起去吗?”安纳托利提议道。

    阿德里安娜正想找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接受了安纳托利的邀请。

    当她向食品摊走去时,她的鼻子里弥漫着从油炸锅里捞出的意式炸饭团的美妙香味,这道来自西西里岛的美食曾是她最喜爱的小吃。

    草坪上已经铺好了毯子。在帐篷下,几张铺满铝箔的长桌上是装满了食物的餐盘,人们正陆陆续续地来领取食物。君士坦丁堡大学最 “友好 ”的代表贝立兹夫人正在队伍的最前端招待众人。阿德里安娜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欢迎来到君士坦丁堡大学”。紫色和金色的气球被拴在钉子上,在空中摇摆,仿佛在随着背景音乐翩翩起舞。

    阿德里安娜没有走向食物,而是在一块空着的毯子上坐了下来。安纳托利在她旁边坐下,问:“你不去拿食物吗?”

    “我等一下再去拿。”

    安纳托利的笑声在阿德里亚娜耳边响起:“不,你不会的。这些食物很快就会消失。”

    “你说什么?”

    “你会知道的,亲爱的......阿德里安娜。”

    听到“亲爱的”这个词,阿德里安娜不自然的整理了一下前额的碎发。

    “现在大概是十二点,我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学生们就会陆续去到餐厅,看到门上贴着告示,让他们来这里取餐。然后......"

    阿德里安娜把头转向他,睁大了眼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这里就会像蝗虫降临埃及。”

    阿德里安娜笑出声来,安纳托利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如果你去拿点食物,我会给你留着这个座位。看到后面那个戴着发网、光头的高个子了吗?那是库兹曼科先生。只要你朝他眨一眨你那双漂亮的眼睛,告诉他你想吃什么,他会帮你包好整个盘子。”

    “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排队的路上,阿德里安娜和安纳托利从罗伯托·罗西里尼聊到他们喜欢的书——安纳托利最喜欢的书是《老实人》,而阿德里安娜的是《神曲》,然后话题就莫名转向了拜占庭东西菜系哪个更美味。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意大利菜没有希腊菜好吃?这是对意大利菜的亵渎!”阿德里安娜激动地说,他们正在寻找回到他们那张毯子的路,安纳托利一只手平衡着她的盘子,另一只手虚揽着她,以防她被别人撞到。

    “首先,亲爱的阿德里安娜,一个菜系怎么被亵渎?那不是应该留给全能的上帝吗?其次——”

    “你可以亵渎任何食物,正如你刚才说的无理的言论一样。”

    安纳托利平静地看着她。“既然如此,总有一天我们得进行一次比较,不是吗?应该是两次。我会带你去君士坦丁堡最好的希腊餐厅。也许你可以带我去意大利,我们一起探个究竟。”

    阿德里安娜提高了声量,表现出了假装的愤怒。为了强调,她用手指指着安纳托利。“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拜占庭食物之所以被认为是世界三大美食之一,是因为意大利菜。希腊食物除了肉串、橄榄和沙拉还有什么?”

    安纳托利的眼睛因为笑得太厉害而眯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让我澄清一下,我母亲的祖先最初就来自意大利半岛,所以我对意大利菜没有任何偏见。”

    “只要你去过意大利,你就不可能讨厌意大利。我们有最好吃的食物,最美的人,还有最丰富的文化!你去过意大利吗?”阿德里安娜脱口而出。

    安纳托利笑了,他回答道,“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我很喜欢罗马。”

    阿德里安娜回想起他们在罗马的第一次见面,表情淡了下来。

    “我还记得我去过罗马的一家餐厅,拉塔韦纳西亚,我记得应该是,我非常喜欢他们的小牛胸肉配土豆。如果有机会再去到罗马,我希望能再去一次他们那儿。”安纳托利提到。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拉塔韦纳西亚已经关闭了。”

    安纳托利怔了一下,问:“为什么?”

    阿德里安娜沉默不语。她想起本月初的博洛尼亚火车站爆炸案,和这两年因为冲突一直在攀升的死亡人数。

    她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你认为意大利会恢复和平吗?”

    “是的,总有一天,拜占庭的土地上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惨案。”

    阿德里安娜眼眶发热,用右手摩擦着毯子。“你说你想当什么来着。”她说着,又回到了一个更安全的话题。

    “政治家。”

    “政治家?”

    安纳托利从长长的睫毛下看着女孩,似乎被她声音中的厌恶逗乐了。“是的。”

    “为什么?”阿德里安娜问道,试图把安纳托利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联系起来。

    “因为你的表情,阿德里安娜。当政治家失去了代表民众利益的能力与决心时,人民将会承受痛苦与失望。在民众把希望寄托于自己亲自选出的代表身上,期待变革与进步,却最终发现一切仍旧毫无改变时,他们的心灵将再次被创伤。在这个统一了地中海的辉煌国度如今面临恐怖袭击和分裂主义者的双重困扰时,他们受到的伤害更是深重……”

    安纳托利的声音逐渐减弱。阿德里安娜是第一次听到同龄人这么有力,热情地谈论人民的利益。

    “总要有人站出来,担负起大众的期望。这些人面前有两个选择:追求财富,或者忠诚于人民。他们可以选择让我们的国家成为美国或苏联的附庸,或者走出一条独立自主的道路。他们或许支持意大利独立,但为什么不压制黑手党,清除其背后的势力,确保意大利人能够安居乐业呢?既然必定有人要作出这些重大决策,那么这个人不应该是个好人吗?那些立志从政的人不应该只考虑自己能从政治中获取什么利益,而应该深思如何为人民服务。在那些无耻之徒纷纷涌入政界的今天,正直的人更应该挺身而出,为了正义和人民的福祉贡献自己的力量。就像你父亲一样。”

    阿德里安娜的父母经常说,对于当权者来说,富有同情心是个很重要的先决条件。她观察到安纳托利的呼吸比刚才稍微重了一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的光芒。那是母亲倒下前,父亲眼里闪烁的光芒。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你人生的使命。”

    安纳托利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阿德里安娜的眼睛。

    他们坐在那聊了很久,讨论涵盖了从伏尔泰、宗教、启蒙运动到近期新闻的各个话题。安纳托利对今年奥运会的抵制发表了看法:“西方对莫斯科的抵制毫无效果。事实是,一整代运动员的奥运梦想破灭,备战多年却一无所获。运动员们因为一些与他们无关的事情而受到了惩罚。”

    阿德里安娜同意道:“所有干净的运动员都应该被给予参加奥运会的机会。”

    接着,安纳托利透露他最喜欢的酱料是希腊酸奶黄瓜酱,“我喜欢它的简单,而且它可以搭配几乎所有的希腊菜。”

    这让阿德里安娜再次笑了起来,她告诉安纳托利自己无法选出最喜欢的酱料,毕竟意大利菜以其菜肴中使用的各种酱料而闻名。

    然后他们又开始争论了。

    先是关于希腊烤肉串和意大利烤肉串,然后当安纳托利声称希腊咖啡比意大利咖啡好时,阿德里安娜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安纳托利开怀大笑,这种笑声也影响了阿德里安娜,使她也笑了起来。

    当餐饮服务的人开始收拾他们周围的毯子时,阿德里安娜如梦初醒。她知道人们一直在离开,但她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最后留下来的两个人。

    安纳托利也同样觉得好笑和惊讶,并说:“我想我们呆得太久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敏捷地站起来,伸出手帮助阿德里安娜起身。

    他们都很安静,走得比平常慢,然后,安纳托利停在了洛莱塔楼的楼梯旁。

    “我就在这看着你进去。”他轻声说道。

    阿德里安娜点点头,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声音去了哪里。她没有动,而是转头盯着安纳托利。 “谢谢你陪我一起度过了这个下午。我很……”她努力想出合适的词,但最后决定说,“需要这样的谈话。”

    “我的荣幸,”他说。

    阿德里安娜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祝你有个美好的晚上,托利亚。以及,我的朋友叫我艾达。”她说完,转身走上楼梯。

    走到自己宿舍门口,阿德里安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妮基和法蒂玛站在那里,听到她的脚步声,两个人都抬起了头。

    妮基跳了起来,跑向阿德里安娜。“我听说你度过了一个非常充实的下午,快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她急切地要求道。

    阿德里安娜摇摇头,用指责的目光看着法蒂玛。

    妮基的头在她们之间来回晃动。 “别怪蒂蒂!她没有告诉我你约会的事——她也没必要告诉我,整栋楼都知道了!住在二楼的芬卡·扬科维奇告诉我们的。她说每个人都在谈论有一位帅哥,她还强调了是大帅哥,在和阿德里安娜互诉衷肠。”

    阿德里安娜反驳道: “我什么时候约会了?还互诉衷肠?”

    “阿德里安娜说的对,她没有去约会。她只是和那个男孩牵手了,”法蒂玛看似善良地补充道。

    阿德里安娜张嘴否认,向法蒂玛解释说他只是在扶她起来。

    “那他怎么不扶其他女孩起来?”妮基八卦地靠近阿德里安娜问道。

    “我不认为……反正他不是……先进来吧。”阿德里安娜注意到站在走廊里听闲话的其他女孩,于是她向法蒂玛和妮基说道。

    门后,妮基怀疑地歪着头对阿德里安娜说:“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

    阿德里安娜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没等她解释,法蒂玛就打断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给她点空间吧,妮基。很明显阿德里安娜度过了漫长的一天。让她准备好后再告诉我们。”

    阿德里安娜对她耐心的朋友微笑表示感激。

    妮基嘟囔道:“当她准备好时?我们可是她的朋友,当然要替她把关那些有可能会握着她的手度过一生的人,”她戏剧性地挥舞着手指,然后一屁股坐在阿德里安娜的椅子上。

    “妮基,你有时也会握着我们的手。”

    妮基举起双手,“我那是在表达姐妹情谊!而不是潜在的浪漫序曲!阿德里安娜,你应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我就可以去芬卡那儿,告诉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如既往的好奇,笑容充满挑衅。

    阿德里安娜摇摇头,她知道今晚自己是逃不掉的。“你们别告诉其他人。”

    她坐在床角,盯着法蒂玛,法蒂玛默默点头表示同意,又盯着妮基,妮基的眼睛仍然闪闪发亮,用手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阿德里安娜很快地讲述了中午发生的事,省略了许多的细节,并解释说他们以前在罗马见过一次面。

    当阿德里安娜讲到他们在楼梯旁告别时,法蒂玛和尼基皱起眉头。

    妮基问道:“就这样?他没有安排下次约会吗?”

    法蒂玛说:“他可能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想要慢慢来。”

    阿德里安娜翻了个白眼,“停下你们的妄想。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好吧,”法蒂玛耸了耸肩,“反正男孩子也都是傻子。”

    “阿门,”妮基肯定道。

    “阿门?”阿德里安娜不确定地说。

    法蒂玛举起手表示赞扬。 “阿门,”她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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