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为人师

    “对啊,师兄,我们为何不与北溟、陆梁那些修仙门派合并,将五彩石集中起来,合力补天呢?”

    “这样天天为争夺石头打得不可开交,多少伤和气呀。”

    “相互对弈还不能受伤流血,也不能让五彩石落地、沁水,那为何一定要相争呢?”

    众弟子众说纷纭,都觉得不应该各自为政,互相争斗,应该团结起来,先把天补好再说。

    夸父立在前方,将两条蛇挂在耳上,抱臂当胸,对众位师弟师妹说:“当年女娲补天一共用了三万六千枚五彩石,但后来斗战胜佛补天时碎裂残躯炼化的三万六千枚五彩石根本不够用,以至于只补好了距离人间最近的五重天。

    孙悟空残躯炼化的都是活石,而活石继承了斗战胜佛的性格,逞勇斗狠、素喜争竞。所以当有大片五彩石群出现的时候,它们希望看到修仙者相互争夺,会主动依附于胜利者。

    因此,最好的办法不是合众修之力补天,而是我们彼此争斗抢夺,让实力最强悍的修仙门派弟子参与补天。所以,在场的各位,若想成就补天功德,位列仙班,就必须成为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强者。”

    又有人举手发问:“那五彩石在大家相互争夺中损耗了怎么办?”

    夸父回答说:“除了孙悟空躯体所化的活石不会损耗外,由赤、黄、黑、白、青五色组成的五彩石还可以找到原石不断炼化。而炼化五彩石则是非常高阶的功法,没有千年修为是办不到的。你们先不要好高骛远,眼下一步步踏实修炼就好。”

    底下弟子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这些人中,就只有绛珠大师姐有千年修为,那她就能够学炼化五彩石的功法了,真羡慕呀。”

    “我听人说,她本就是上界灵河仙草,又是孙悟空的徒弟,前程不可限量。”

    “绛珠大师姐人长得好看,施展法术身姿蹁跹,真是赏心悦目呀。怪不得每天为了看她练功的姑娘小伙,都挤在咱们山门前,而且人数与日俱增呢。若非没有五彩石不能进来,咱们木石天盟的门槛子非被人踩烂不可。”

    孙悟空刚刚才结束了八极拳的练习,听到师兄们在讨论绛珠。不由纳闷:他们都是瞎子么?以为绛珠长得娘唧唧的,就叫大师姐了?看不见他穿的是男子衣袍吗?

    算了,我懒得跟他们一群凡人计较这些小事。我青猴是要干大事的人!

    虽然每天都能练习威风赫赫的八极拳,但他还是不能向其他人一样轻云踏步,只要跳出两丈高,身体就重得跟石头一样,直往下落。

    这样根本不利于捕捉五彩石!

    不行,他要学轻云踏步,他要让自己身体变轻。

    “让一让啊,吃午饭了,再晚一步就没饭吃了。”

    “我们仙盟又没有灶房,哪来的饭吃,还是早修辟谷之术的好。”

    “你不知道,山门口堆了好多东西,够百人吃的呢。”

    青猴正觉得体力消耗殆尽,需要补充能量,连忙发足狂奔,往山门跑去。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满汉全席吗?”青猴看着山门口前,堆金积玉一般的美味珍馐,即刻食指大动,口水泛滥。

    他抓起一只荷叶烧鸡,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就听到身旁的小师兄说:“这还多亏了绛珠大师姐魅力无边呀,思慕她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山门抛投美食,我们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听了这话,青猴刚举到牙边的烧鸡,再也下不去嘴。他郁闷地将烧鸡抛出去,很快那喷香的烧鸡就消失在人群中。

    马三一边嗦鸡翅,一边说:“猴哥这是炼太猛了,食欲不振?”

    八哥抓着鸡腿啃了一圈,方说:“我猜他是坚持不下去了,他那样跳脱的人,怎么可能每天老老实实的坐禅。”

    沙四舔了舔满是油渍的手说:“真好吃,猴哥他有福不会享。”

    这三人之所以能混进木石天盟,是因为远归的沙四偷到了一块五彩石,用石头砸成三瓣,一人一瓣。

    虽然他们猢狲逍遥派的人不能靠近修士的修炼场,但是可以在边缘处游荡,倒是能就近看到青猴的状态。

    对于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来说,每天有饭吃,有戏看,就是天大的乐事了。

    青猴腹中饥感被一股股无名怒火所填充,他所到之处,听到的都是他人对绛珠的赞扬和感恩,那些炙热的、崇拜的眼神都径直越过自己,投向了遗世独立的绛珠。

    就连阿镜,也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他。

    马三、沙四与八哥三人还是颇讲义气的,他们抢到了几个皮薄馅大的包子,用笼布包好了,送到青猴面前。

    “嘿,青猴你面呈菜色了,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呀。”

    “这包子可香啦,再不吃就冷了。”

    “猴哥,我好不容易才流沙河回来,你怎么也不理我一理。”

    青猴对他们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几乎视而不见,还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遐思中。

    “啊,小青,你又走神了。如果你心不与身协同如一,修炼再高阶的法术,也会事倍功半的。”探春见青猴表情忧郁,气概全无,不由出声提点他一下。

    青猴听了这话,犹如当头棒喝,摇着探春的胳膊说:“二师姐,快教我如何身心合一。”

    探春笑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静定慧,你若心浮气躁,是无法精进功力的。修定慧,自然就是要坐禅了。”

    “坐禅,又是坐禅……”青猴抓挠着青色的头毛,赶到万分痛苦。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石头就好了。”探春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青猴无法,只得席地而坐,两手撑在膝盖上,回忆着夸父说的数息坐禅。

    他酝酿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搬脚上膝结跏趺坐,心中默念着:“我是石头、我是石头、我是石头。”

    马三他们见猴哥对哥几个视而不见,有的用烧鸡引诱他,有的在他脖子上挠痒,有的用荷叶装水往他头上浇去。

    正当他们以为猴哥真的可以无动于衷的时候,三人的脸上已经被利爪给挠出几道血口子。

    “你们这些混蛋,从哪儿来滚哪儿,不要打扰我修仙!”青猴怒发冲天,站起来将他的狐朋狗友全都轰了出去。

    “哇,猴哥生气了,快跑快跑!”八哥滚爬起来,拉上沙四夺路而逃。

    原本落到后面的马三,也开始发足狂奔,头上的马尾辫子都飞直了起来。

    青猴见他们都跑了,喘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心静气下来。

    他重新坐下来数息坐禅。

    只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想事情,一会儿想到小时候受尽欺凌的场景,一会儿遐想与阿镜相亲相爱,一会儿又想起绛珠那清冷略带轻蔑的眼眸。

    好似他就在自己眼前一般。

    他霍然吓醒,眼前只有风吹草动,再无一人。

    “青猴啊、青猴,你若不能学会坐禅就学不会轻云踏步,就不能打败绛珠,成为阿镜心中的英雄。你必须得努力再努力才行!”

    绛珠化作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听了他的一番自白,只觉好笑。真不知聪明一世、无利不起早的薛鸾,怎么会与这只蠢猴搅和在一块儿。

    她看到青猴三番五次地尝试用不同的姿势让自己入定,都以失败告终,不由想:孙悟空本身是石猴,虽说心猿难定,但他智慧超群,会用其他路径实现静定慧之法。而这只蠢猴,纯粹是血肉之躯,又正是血气方刚慕少艾的年岁,若想要得定,简直难上加难。

    月上中天的时候,绛珠从禅定出定,那青猴还茫然无措,气馁颓丧。

    于是绛珠善心大发,改用了薛鸾的声音,引导青猴。

    “小青,你切勿心急,眼下你跟着我的声音指引开始吐纳生息,我一步步教你。”

    “阿镜!是你!”青猴欣喜不已,他左右顾盼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影,略显失望。

    绛珠道:“我是十里传音过来的,你不必找我的人。”

    青猴连忙点头,安下心来跟着温柔的声音开始尝试调整身体,采用不同的呼吸方法。

    “瞑目,让气由鼻息入,调匀为度,纳心丹田……”

    在帮助青猴尝试过不同的呼吸方式之后,绛珠为他选择了最适合的数息法。

    片刻之后,原来焦躁不安的猴子,开始如座钟一样息心双定,众犯不生。

    绛珠不由欣慰,想起当日与孙悟空相处的种种趣事,原来调理一只猴子是这样有意思的事。

    只是,青猴到底不是孙悟空,论修为还差得百千亿劫呢。终究是自己好为人师了,不该管闲事的。

    第二天午后,青猴才从禅定中渐渐复苏了五感,他开口道:“阿镜,你看我有没有禅定一个时辰?”

    “小青,你怎么还在这里躲懒,才练了一天功,就逃避修炼,是不行的。”

    青猴惊醒,睁开了眼睛,只见薛鸾正皱眉看着自己,而后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向修炼场跑去。

    “阿镜,我肚子好饿呀,没力气了……”青猴不知道自己禅定了一夜光景,此时饥肠辘辘,真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鸾生气道:“木石天盟本就没有灶房,人人得修辟谷之术。你却贪吃贪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什么叫花子都不要的烧鸡,你也拿来吃,吃了还嫌不足。”

    青猴大感冤枉,却又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想到昨夜薛鸾教导自己修炼数息禅定之法,所有的不满都化作了缱绻的风。

    “快走,等下彭祖仙师就要到了,咱们可不能去迟了。”薛鸾催促着青猴,生怕他耽误了大事,给仙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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