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约

    “退出此地。”

    “否则,死。”

    云间烟火竹林茂茂,乍然风起雾斜,抖落寒露点点,此刻却有邪氛惊扰,打破一片清寂。

    无视邪言妄语,罗喉负手冷对,强硬到几乎将周身压垮的威压,直接让在场所有聒噪化为沉默,也让问天敌失去继续劝说的欲望,面对罗喉油盐不进的态度,只能冷哼一声,放下几句狠话后收兵离开。

    火狐夜麟蹲在树梢,低头是邪灵留下的尸体,“你确定要把尸体摆这里?”

    你确定初昭来了看到家门前尸体不会糟心?

    未说出的话是两个人都明白的现实,罗喉和火狐夜麟面面相觑,两个同样带着面具的男人在这个时刻达成共识,罗喉长袖一扫,尸体化为雾气,连鲜血都不存,干干净净地好似什从来都没有过邪灵来侵扰。

    “……很好。”

    原本打算动手的火狐夜麟看着罗喉毁尸灭迹的熟练动作,最后只能道:“不用担心她来了再迁怒别人。”

    邪灵为罗喉找上云间烟火,回头让她发现尸体堆在家门口,可不是要生气一场。

    说起来罗喉不在云间烟火动手也让他松了口气,某个混蛋小心眼又斤斤计较,罗喉要是真和问天敌打起来,一不小心拆了云间烟火……火狐夜麟有必要收拾东西躲回月族。

    他宁愿去和愚蠢的哥哥弟弟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拒绝直面云曦月的怒火。

    处于狂暴状态的云曦月……火狐夜麟不想思考那种场面。

    “那就重新开启阵法。”逼退问天敌的罗喉闻此气息一滞,开口道。

    云间烟火的防护阵法足以拦下绝大多数高手,由于某个明明是自己家却完全不认识路的傻姑娘要回来,罗喉才撤了阵法,但撤了之后……显而易见的就是麻烦上门。

    “她不是说要来,你把她关外面那不是惹她生气,我可不想跟她扯皮这种事……等等,罗喉你看我做什么?”火狐夜麟声音提起,隔着面具都能品出来的某种不妙,“你不要说你让我在这里守着。”

    火狐夜麟指着自己,不太希望自己猜测成真。

    但罗喉只是负手望着他。

    火狐夜麟:“……”

    混蛋,你们父女俩都是混蛋,没良心的混蛋!

    火狐夜麟拒绝,火狐夜麟抗议,火狐夜麟看着罗喉抽出了计都,火狐夜麟乖乖走到了外面。

    火狐夜麟决定把罗喉和初昭一起拉黑。

    蹲在外面把父女俩画圈圈诅咒半天,周身飒飒竹风凄冷,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看门,格外幽寂深远,他发呆半响后扔掉手里的树枝,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我为什么要听罗喉的话,他又不在我的面前,我就算跑了他也不知道啊。

    火狐夜麟从竹梢跳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重大错误,君曼睩回了自家义父那里,云间烟火就剩他和罗喉,他完全可以拍拍尘土跑回月族,罗喉不知道他底细,完全没可能把他逮回来啊。

    有初昭在他眼前,他哪里还有心思管他。

    灵机一动的火狐夜麟当即就准备溜,脚步停了半响,又想到让初昭和罗喉面对面的结果。即便目前来看罗喉不像对她存在恶意,但是万一呢,万一初昭几句话又惹急了罗喉,初昭那张嘴的威力,火狐夜麟丝毫不怀疑。

    原地踏步来回,火狐夜麟头疼缩回原地,预备着初昭一回来,就把她打晕拖走。

    他还是很难相信,罗喉不会伤害她,毕竟有些时候,他都想动手揍她一顿。

    初昭到达云间烟火时,见到的就是火狐夜麟抓耳挠腮,见到她时猛然从树上跳到她面前,“我怎么想都不靠谱,罗喉心思不定,你不该来找他。”

    “所以呢?”初昭抬眼问道,“我和你现在转身离开,把他扔这里空等。”

    “没错。”火狐夜麟一拍手,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初昭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拐走他等了好几天的人放他鸽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勇。

    你真的不怕前脚跑了后脚被罗喉追杀吗?

    “逃避不是好习惯,”对于这个提议,初昭自然是拒绝,“有些事总要去处理,你要是不愿被卷进来,离开便是。真要说起来,你本来就没有卷进来的理由,还是说,你在担心我?”

    担心两个字出口,初昭同时抬眼,露出几分兴味的笑容。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激将法可不是这么用的,”火狐夜麟面色扭曲起来,“我才没有担心你,我巴不得看你赶紧死掉。”

    “好啊,我死掉你替我收尸。”初昭随意说着,抛下他就朝着内部走去,留下火狐夜麟原地跳脚,跟上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我就不该对她心存侥幸,火狐夜麟恨恨想着,然而没过多久,初昭又自己退了回来。

    “怎么,你想通了,不打算再和罗喉有交集?”火狐夜麟讽刺道。

    “阵法开了,我不认识路。”初昭面无表情道:“走之前先把我领进去,你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白天做什么梦呢。”被说中目的,但火狐夜麟嘴硬依旧。

    初昭一副看傲娇的了然,“所以是你喜欢看门,不然怎么在门口蹲着?”

    “初昭!”火狐夜麟还是很想打她,什么叫看门,“你把我当狗吗?”

    见着火狐夜麟恼怒起来,青衫如竹的女子勾唇微笑,霎时冲淡了剑拔弩张,她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像哄咩咩那般顺毛道,“啊,当然不是啦,只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初昭,混蛋!把你的手拿开。”火狐夜麟很想动手打人,但是考虑到她先前虚弱的气息,又有和太学主死战的传言,如今一眼望过去,气息亦不算多稳定,才咬牙切齿不敢动手。

    初昭闻言笑意更深,却是顺着他的话收回动作,看他恶狠狠瞪她一眼,隔着面具也能猜到他愤愤的表情,最后任劳任怨在前面领路。

    初昭这才负手跟上,青裳融在绿竹间,恍惚整个人都化掉,嘴角也没了刚才玩笑的弧度。

    “刚才有谁来打扰?”路至半途,初昭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火狐夜麟不解反问。

    “我还不至于分不出动手后的痕迹,而且我要来这里,他还要开着阵法,存心给我找不痛快吗?”初昭慢条斯理道:“是谁,目的?”

    “你问我就要回答啊,”火狐夜麟嘴上不饶人,实际还是乖乖回答,“是邪灵,来寻罗喉参与什么四境合一的伟业,被他拒绝了……估计没那么容易放弃,所以你离罗喉远点!”

    “邪灵啊,反正已经得罪,我连双身都交手过,不差这一着。”初昭语气轻松,火狐夜麟瞥了一眼,却见她敛眸间,眼底略过意味不明的色彩。

    他不由停住了脚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肯定打着其他主意,“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神秘兮兮道,见他停步,打量了一些,微笑道:“如果你没有猜到,我不建议你继续探知。”

    “……”

    你真当我不敢动手是吗?

    这张嘴到底是怎么活这么长久没被打死的!

    被嘲讽智商的火狐夜麟很想把眼前这个人揍一顿,她现在是没有之前夹枪带棒随时随地都能去死的决然,却多了某种更加让人抓狂的恶趣味。

    或者准确说,她的恶趣味一直都存在,只在于显露或者忽视,但换句话说,她还存有开玩笑的兴致,就不至于再向之前那般,平静下潜藏着将止的暗流。

    没谁知道,罗喉因她失踪的消息差点起肖的时候,火狐夜麟也有过一瞬的窒息。

    而等火狐夜麟把她领进去之后,到底没有转头就走,面对望着没有人影的庭院,初昭无奈摇摇头,循着气息推开了某个屋子的大门。

    罗喉站在胡乱堆叠的书本图纸中,地上乱七八糟堆了许多书纸,观察房间布置,约摸是主人办公的书房,但此刻仿佛遭了贼人,处处透着凌乱。

    “……她应该没有把东西乱扔的习惯?”初昭显然也是被这份场景震惊住,半响才心情复杂道。

    罪魁祸首罗喉根本就没有犯事的自觉,自书本的缝隙中走过,从袖口下掏出一叠图纸递了过去。

    初昭低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画着不知名符号图纸,嘴角微抽,“什么意思。”

    “云间烟火的阵图,”罗喉简洁道。

    有了这东西,她就不至于再重复在自己家迷路的悲伤故事。

    “你为什么认为短时间我能吃透这么复杂的阵法?”初昭指着一眼看过去就让她头晕的阵法,虽然她了解一些阵法知识,那也仅仅是入门,直接拿这东西,你是当我没有失忆吗?

    “你可以重新学习。”罗喉顿了顿,指了指背后一堆书,“那些知识,对你不是难题。”

    “……”

    初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摞书的高度足以让她直接以头抢地,而罗喉的语气轻松地像在喝水一样。

    他是真的认为那些知识对她来说轻轻松松,站着说话不腰疼,活像疯狂鸡娃孩子潜力的无良家长。

    “我没有学习这些东西的必要。”初昭指指罗喉手中的图纸,最后还是道。

    罗喉动作不变,语气平静如初,“这是你的家。”

    你总不能连自己家都进不来。

    “这是云曦月的家。”初昭面无表情道。

    跟初昭、跟她没有半毛线关系。

    “云曦月就是初昭,初昭就是云曦月。”罗喉同样面无表情道。

    “可对我来说不一样。”

    初昭收敛微笑,脑中又再次浮现心魔的话语,那些宽容忍让,保护纵容,只是因为云曦月,跟初昭没有分毫关系。

    可我还是贪恋这点温暖。

    “于我来说,并无差别。”罗喉察觉到她低沉的心情,但这恰恰是他无法理解的,“无论你是否承认,在我眼中,你与她并无区别。”

    “那你想让她回来吗?”被罗喉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道,初昭的话语骤然尖锐起来,咄咄逼人道:“你熟悉的那个云曦月,对你心怀孺慕、感激敬爱的那个女儿,而不是这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家伙,是个除了躯体再没有什么与她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占据了她的躯体的陌生人。”

    旁听的火狐夜麟心累地捂住了额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火狐夜麟很理解初昭的心情,一边理智拒绝听从,一边情感又无法不依赖,两相矛盾下干脆自暴自弃,他当初也有过好一段无所适从的叛逆期,如今看着历史重演,心情尤为复杂。

    所以那个时候,还存在耐心的云曦月是怎么做的,火狐夜麟第一次发觉那些时光已经是很久之前,久到现在想起来,竟也会生出暖意。

    罗喉低头望着冷冷注视他的女子,千年风霜,眉目如昨,无人知晓他心中是何想法,就像如她所言,是否只是,一个占据云曦月躯体,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无言的沉默在狭小的房间中回荡,连火狐夜麟都收住了看热闹的兴致,某一刻他也在好奇,对罗喉来说,初昭又算什么?

    “不是陌生人。”

    罗喉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在她诧异的表情中,小心揉了揉那头不复霜白的墨发,像很多年前被她缠着撒娇时那样,放轻了斟酌道:“不曾失去,便没有回来的说法。你和她很像,吾还不至于,认错自己的女儿。”

    “……不像,”初昭不知为何喉头有些发痒,甚至都没有抗议罗喉的摸头,“和天都的云苍陵,一点都不像。”

    她用手背抵着嘴后退几步,忽而扭头跑了出去,罗喉茫然看着她跑远,目光投向门口另一人。

    这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还是满意,没见过这情况的罗喉有点懵。

    “大概是,害羞?”

    火狐夜麟眼角一抽,对于罗喉的回答,同样分外惊讶,这反而让他想起,某个姑娘好像就特别喜欢摸别人头。

    ……突然意识到这个坏习惯哪里来的了呢。

    对于这个答案,罗喉张张嘴没说出话,默默收回动作。这么一说倒是不像了,云曦月被摸头,只会一边垫脚抱着他的胳膊,嘟囔着长不高怎么办,一边又满意蹭蹭他的手掌,眉眼弯成弦月。

    从罗喉口中听到对某人过分乖巧可爱形容的火狐夜麟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似乎很难把他口中的形象和眼前某个别扭家伙挂钩,但是真要说起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她连孩子都有了,总不至于还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耍赖吧。”

    罗喉随意的气息忽然止住,火狐夜麟只觉被一股气机锁定,但某种蠢蠢欲动的恶趣味,在阴霾散去后逐渐萌发,让他恍然不知般开口,“上千年的时光,你难道认为,她还保持着单身?”

    “孩子大了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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