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随着寒风“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在一阵狂风呼啸后，终于发出长长的悲鸣，倒在地上，震起漫天灰尘。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昏死过去的杨序。
她脸上隐隐可以看出交错的泪痕，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的缘故乱作一团。身上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好几处还破了口子。
最让人心疼的是她的脚。
脚上没有穿鞋，脚底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十分可恐。整只右脚被弯成一个奇异地弧度，隐隐可以透过薄薄的皮肉看见碎掉的脚踝。
杨序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倒下的木门带走屋里仅剩的温度。
杨序微微张嘴，因为好几天没有喝水的缘故，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孙意。”
声音被吞进寒风中，没有人听见。
杨序眼前的景象出现层层重影，意识坠入无尽深渊。
几天前她在学校里上课，几天后她被骗进大山。这群骗子的骗术不够高明，但她没想到孙意和他们是一伙的。
想到孙意那张柔弱小白花的脸，杨序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室友，居然是个人贩子。
杨序就读于一个普通的二本院校，大一开学三个多月，室友们决定一起出门吃个饭，增进室友间的友谊。
孙意热情提议道：“我们去明远区那里找一家店怎么样？我是鹤绥城本地人，那里的店便宜又好吃。”
“便宜”两个字成功吸引了杨序，作为一个寄宿在小姨家的人，从小大大，最缺的就是钱。钱是她的命，是她的毕生所求。
四人敲定方案，孙意在明远区的闹市找了个烧烤摊。吃到一半，她独自一人去了附近的厕所。
到这一切都正常，大家聊着高中时期的八卦，氛围融洽。杨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孙意打来的微信语音电话。
杨序点了接通。
可能是这里比较偏僻的原因，孙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杨序，我姨妈突然来了，你能不能去旁边的的便利店给我买一包卫生巾，我转钱给你。”
“好。”
很快杨序就收到了20块的转账，杨序点了收款。
杨序起身简单的同两个室友打过招呼后，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烫着一头大卷发，眼角的皱纹反而给她增添了成熟的风韵。
杨序拿着一包卫生巾去付款。
女老板两指夹着烟，吐着烟圈，“15。”
杨序扫了扫贴在墙上的付款码。
好不容易扫成功，却一直在转动。杨序摸了摸身上没找到现金。
女老板道：“怎么了？”
杨序：“网太差付不过来，我身上没有现金。”
女老板伸出一双和她脸部皮肤严重不符合的手。脸上的皮肤除皱纹外还算细腻光滑，可这双手就太苍老了，比脸黑了好几个度。
她嘴里叼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手机给我，我帮你连WiFi。”
杨序没多想，把手机递了过去。
女老板手指在手机上敲打，连了半天都显示无法连接。她咦了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连不上了？”
杨序想要把手机收回，道：“不用了，我去问问室友。”
女老板按熄了屏幕，将手机转了个弯避开杨序伸过来的手。
杨序意识到不对，不过没来及跑，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毫不手软的敲晕了她。
杨序被拐后都没怀疑过孙意，直到那次她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个中年大叔说：“孙意这姑娘越来越能干了，这次骗到了这么个水灵的姑娘，估计能买不少钱，哈哈哈哈。”
“哎。”杨序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的一生还挺倒霉。
她五岁时父母车祸去世，从那时起她就寄宿在小姨家。
或许是长时间的相处，小姨对杨序的恶意从开始的不加掩饰，到后来的处处刁难。
杨序以为她高考之后能迎来新生，可上天总是爱开玩笑。小姨的女儿，她的表妹丁慕羊篡改了她的高考志愿，她以六百多的高分考上了二本院校。
杨序自入住小姨家开始，就开始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妹。丁慕羊过得无忧无郁，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着周围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杨序。
杨序至今都不知道丁慕羊为什么改自己的高考志愿，她们之前明明相处得很好。
二本院校，杨序也认了，哪成想自己平日相处融洽的室友是人贩子。
如果重生，杨序希望回到父母车祸之前，不然也没有什么意义。
意识回笼，她的魂魄悠悠地从身体里飘出来，看着自己的尸体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有两个杨序一样，现在的她是个局外人。
没有重生，她现在只是个孤魂野鬼。
那群人贩子会不会买她的器官大赚一笔？她是心疼自己的尸体吗？不，她是痛恨他们赚钱。
希望尸体先别被他们发现，杨序不想让他们赚一分钱。
杨序很茫然，第一次死，有些不知所措。
黑白无常什么时候会来接她？
这样想着，门外似乎就有个模糊的身影。明明是正常的速度，但不过恍神的功夫就到杨序眼前。
他的个子很高，黑色的大衣称的他肤色雪白，几乎和雪色融为一体。
是个黑无常。
他走进小木屋，嗓音听着很冷，道：“杨序，走吧。”
杨序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脚，还是弯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她还以为自己成魂魄后脚能复原呢。
他的手指单是指着杨序的右脚，她感觉自己的右脚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住，脚被扭回正常的角度。似乎连隐藏在皮肤下四分五裂的脚踝都在慢慢聚拢。
他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杨序动了动脚，道：“谢谢，但是我们要去哪？”
来人僵着脸，毫无感情地说道：“你都死了，当然是去地狱。”
也是。
他心情似乎很差，不耐烦地问道：“你走不走？”
“走走走。”杨序不敢懈怠，收起满腹疑问答道。
两人人踏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飘落的雪花穿过杨序的身体，落在万千雪花中。
周围的景象变得梦幻起来，变成虚影往后退去，四周泛着白色的光晕。
景象变了。
杨序面前出现一座木质大楼，大门上挂着牌匾，上面有三个模糊的大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白日楼”。
周围是参差不齐的树木，有的直入云霄，仿佛和天连在一起；有的却不及杨序腰部。
而这座木楼和那些高耸入云的树木一样，看不到尽头。
男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好心介绍道：“这种树叫魔狱树。”
杨序“啊”一声，问道：“魔芋树？”
男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杨序，“是‘地狱’的‘狱’。
他微微抬头望着身旁高大的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愿意投胎的鬼魂，种在这片土地上上，随着时间推移会越长越高，它们的生长永无止尽。”
男人不再和杨序废话，他带着杨序走进去了，里面没有杨序想的那些妖魔鬼怪。大家的穿戴都是黑色大衣，只不过有高矮胖瘦罢了。
差不多有十来个人，统一用目光盯着杨序。目光不带任何感情，他们似乎是在审视她，又或许是在衡量什么。十多个人围坐在一个小房间里，肩挨着肩。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有种莫名的喜感。
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大衣质感似乎十分不错，同木屋中瞌惨的桌椅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给杨序找了个位置，示意她坐下。
屋里光影交错，更显男人的五官轮廓立体利落。他低着头，闭着眼，睫毛浓密似鸦羽，衬得他双眼深邃。
“好看吗？”男人蓦然睁眼，问道。
杨序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收起自己打量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
“会议结束了就解散，怎么还杵在这儿？”
众人起身离开了，狭窄的木屋一下就宽敞了起来。
诺大的屋子中只剩两人，他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刚刚在室外还不觉，在封闭环境内杨序身上的气味无孔不入，男人毫不掩饰地捂着鼻子。
“……”
能不提这茬吗？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毕竟谁家人贩子还管你洗不洗澡？
他把玩着手腕上的银镯，问道：“想投胎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杨序“嗯”了一声。随机她想了会，诚恳地发问：“有其他选择吗？”
“当然，也可以留下来加入我们。”
“这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他停下动作，声音懒散“没有区别。”
杨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似乎很不喜欢说话，恨不得一个字就能解释清楚。
“我们负责审判亡魂，审判他们是善还是恶。”
见杨序还要发问，他道：“直接告诉我你的选择。”
这让她怎么选？她什么都不清楚。
杨序看着面前这人姿态自然随意地撑在桌子上，乌黑的头发全部往后梳着，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着情，稍不注意就会沦陷其中。
杨序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
男人看着杨序，等着她的下文。
“你如果很忙的话，能不能让别人来给我讲一下这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眉毛蹙起，他也不想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鬼魂讲规则，并且这个鬼魂还脏兮兮的。他没办法潇洒走人，上司的安排他拒绝不了。
“不忙，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男人语气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杨序斟酌地说道：“如果我选择审判亡魂，有钱吗？”
“有冥币，月初结算。”
“那这钱怎么花啊？我都死了。”
那人轻嗤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去鬼市，那里什么都有，冥币可以买到大部分东西。”
“那我投胎能自己选一个富豪家庭吗？”
“不能。”
“那……”
“停。”那人打断了他，“你到底选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沈未点头，示意她问。
“工资有多少？”
“600冥币，相当于两万元。”
杨序的眼睛直了，她一个破二本学校以后出来都不一定能找到工作，两万块对于她这个穷鬼来说不少了。万一投胎后拿到的人生剧本又是地狱级难度，还不如留在这。
她坚定地说道。“我选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