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娇羞一笑。
并不。
事实是:
沈默反应很快：“没有的事。”
夏瑾没有听出来：他这样断然否认，甚至到了急切的地步，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
“……我说笑的，哈哈，撤回撤回。”夏瑾捂脸。
什么能比在前男友面前丢脸还尴尬？那就是对着他飙土味情话还被拒绝。
旧情人见面，应该要问点什么的。
但沈默太有名了，夏瑾问无可问，连“你最近好吗”都开不了口，对方一句“挺好”就能堵死……
“你最近好吗？”沈默开口。
“挺好。”夏瑾说。
秋风卷起落叶，搁两人中间穿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憋不出什么话，她应付一句就转身欲走。
靠太近了，转头的一瞬间，几缕小卷发不经意间扫到沈默的脸，像被什么尾巴蹭过，痒痒的。沈默甚至闻到了发丝间的幽香——夏瑾都走出一步了，他出其不意地把人拉住。
夏瑾瞪圆了眼睛看他。
头顶的暖色调灯光落在她脸上，像把她身上的刺虚化掉，只见绸缎似的花瓣，不见扎人的刺。或者说，现在在蔷薇的外层裹了层晶亮剔透的糖霜。
她从不知道懵懵的样子有多可爱。
沈默停留在夏瑾脸上的时间过长了，久到夏瑾心里泛起了嘀咕。头顶一黑，沈默脱了风衣弯腰给她披着，凑过来的一瞬间，夏瑾的鼻尖萦绕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沈默以前从没有喷香水的喜好。
一触即分。
被男人体温熨暖了的风衣穿在她身上，像被给予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男人垂眸给她扣几个扣子，微微抿着唇，神情乍然一看还挺认真。夏瑾抬头看他，眼睫动了动，玩笑似的说：“你这样让我很难不多想啊。”
语气微扬，尾音清脆，调侃意味居多。
“那就别想多。”沈默直起身，后退一步。
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揣口袋，似乎遮掩着什么。沈默眼神微动，表面上还一派淡然。小小口袋内，拇指食指之间珍惜地捻着一枚花瓣——刚刚从夏瑾发间摘下来的。
连续两次碰壁，夏瑾也没有继续探究的心思。她重新挂上营业假笑，对着沈默道谢，两人像单纯偶然碰见的见义勇为路人和被帮助的人一样，擦肩而过。
分别迈向两边，就如同走廊互不相干的两端。
但没成功。
咔嚓一下，她的细高跟，断了。
夏瑾低头怒瞪着鞋。
余光里，头顶重新聚了一大片阴影，沈默再一次站到她身侧。他叹了口气:“要不要帮你把另一个跟拽掉？”
以前也遇到过这个情况，那时候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脚又是痛又是酸，扒拉在沈默身上不起来，说:“干脆把另一个跟也拽了，我当平底鞋穿。”
当时沈默是怎么回的？
哦对，他好像是说……
别折腾了，我背着你吧。
“我扶你过去吧，有车等着吗？”
沈默问，他的嗓音依旧冷淡克制。保持了合理的社交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
可能有谁为透气把窗户打开，有风过，夏瑾眨了眨眼睛，把吹散的发捋到耳后根。
那年夏夜的风隔着六年的时光拂过，竟然寒凉刺骨。
其实以夏瑾的咖位，还不足以配备保姆车，但就像每一位想在前任面前显示过得还不错的人一样，夏瑾打算点头。
突然眼前一黑，晕了。
不是，这也能睡着啊？
一睁眼就是栖身的树洞，夏瑾淡定地爬起来。早上被叫起时没来得及啃完的苹果还在身边，已经成了个爬满蚂蚁的残渣。夏瑾把它处理掉，感慨：得，最近的梦还是个连续剧。
她出了洞，肚子饿得咕咕叫，在外出讨饭和就近摘果子之中，选择了默默爬树。
于是，就有一只猴子不断划拉树，爬两步掉一步。
猴子的灵敏矫健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到，看纪录片那猴是没两下就爬上去，怎么到她身上就那么难？
好不容易把果子扒拉下来，她也失去平衡一头栽下——
看那毛绒小猴的动作，就知道她已经摔得很熟练了。眼疾手快抓住别树的枝干做了缓冲，晃悠几下，金色长毛飘摇，宛如一只长了毛的小太阳一样坠落下去。
不疼。
坠落的小猴被什么软热刺刺的东西垫一下，甚至duang一下小小的回弹。
她咕噜噜滚到一边，晕头转向地扒拉着手里的东西起身。
咦？
这竟然是一条火红的尾巴，毛量密集，环形白毛均匀分布，光泽顺滑，圆乎乎，在她手里还动了动，仿佛一只猫猫虫。
夏瑾眼睛都直了。
啊，小熊猫！
小熊猫趴在地上，脑袋没动，镶白边的蝴蝶型耳朵动了动，像才发现身上落了只猴。
夏瑾讪讪地放下人家的尾巴，不舍地多rua一遍。她越过小熊猫的后脑勺看到不远处的果子，窜过去想捞过来吃。
小熊猫转头，黑乎乎的眼睛也瞧见了那只果子。等夏瑾抱着果子准备开啃，就人立起来举爪子，作投降状。
好一堵萌乎乎的肉墙！夏瑾没忘这是小熊猫吓唬人的动作，她还记得这是猛兽来着……她把果子往那边推推，吱吱乱叫：你吃了果子，就别打我了哦！
近了，近了！小熊猫挪到她对面了！
夏瑾吓得浑身毛都要立起。
她情不自禁地挥起一拳。轻蹙柳眉，若有所思:这拳拳到肉的感觉，好真实……
但触感不对啊，怎么没碰到毛。她睁开眼，跟捂腹部的沈默四目相对。
夏瑾眨了下眼睛。
还没完全醒，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眼前是沈默那张放大了的帅脸，以前看多了，先略过。再感受一下脑后垫的东西，温热又富有韧性，明显是谁的大腿。鼻尖是清新的草木香，沿着味道看到了放车前的车载香水。
跟她当猴儿的山头青草味怪像的。
可能还是不大清醒吧，她满怀歉意地蹭了他大腿一下，表示抱歉。
然后默默地僵住了。
完蛋！当猴蹭人裤腿讨饭的陋习出现了！
沈默很诧异地看她。
她心如死灰地动了动，沈默一下子很不识时务，箍着她胳膊的手有些用力，发觉夏瑾微微的拒绝之后才松了松，问她：“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夏瑾有点懵：“人都是会变的啊。”以前她也没料到以后会成讨饭吗喽啊！
沈默继续说：“还是因为别的人？”
夏瑾疑惑，夏瑾不懂，但夏瑾想蒙混过关，她点头。
“是男朋友？”
夏瑾的头点到一半，梗住了，心想哪来的不实言论啊，但是这一天他都拒绝她多次了，此时说没有就好像对他还有什么意思一样。
于是她坚定地把头点下去。
沈默终于放开手，夏瑾扒拉着起身挪到旁边坐着，双手放在膝上，很标准的小学生坐姿。
“那啥，对不起哈，我刚梦到我跟小熊猫打架。真不是趁机打你。”
夏瑾干巴巴地说。
“而且，我才没有落魄到饭都吃不起。”她又忍不住辩解。
沈默问：“打赢了吗？”
夏瑾：“还没打上。”但看体型，在她被揍前召回真挺好的。
沈默平静评价：“出拳迅捷有力，不像吃不起饭。”
夏瑾：“……”
她现在真不知道怎么跟沈默说话，话茬落地后瞄了一眼他的腹部，不知道打多狠，总不能撩人家衣服看吧。
尴尬中她往车窗外瞄，期盼着谁能把她带走，现在立刻马上……随后就看到她的经纪人小跑过来，眼中含泪。
夏瑾开门，被猛地抱住。
张络哽咽说:“夏夏对不起，我再也不让你减肥了，你都饿昏头了，这钱咱不在乎，健康就好。”
夏瑾转转眼珠子：“我想吃炸鸡。”
“吃！”
“我想吃火锅。”
“吃。”
“我想吃辣条。”
张络暴起:“我说让你健康饮食不是让你吃垃圾食品的啊！”
夏瑾：“嘿嘿。”
张络应酬完回头去找自家好大女儿，来来回回没找见，电话也没接，吓得她一身冷汗，直到有人打电话给她道明原委并指了地点。
她想把自家艺人领走，跟沈默道了谢，后者微微颔首，却是转头看夏瑾：“你们应该没车吧，先送你们回去？”
夏瑾脸色微赧：被看穿了，说自己过得好，结果连专车都没有。
张络接过话茬：“谢谢沈老师，不过不麻烦沈老师了，我们可以的。”她有些戒备地看他。
家养女鹅的都知道，怕被坏男人叼走，提防一点总没错。
“那你呢？”沈默把问题抛给夏瑾，问：“你想跟经纪人回去，还是搭着我的车？”
夏瑾看他，他垂着眼，分辨不大清眼中的神情，语气也很淡，不像抱着期待。
但可能是六年前戛然而止，再之后就没任何交集，她对他的印象总还停留在以前，仍然觉得他露出这副表情是有点委屈了。
夏瑾脸上流于表面的笑忽然维持不下去了。
她困在舌尖的话反反复复，还是吞下去，笑着说：“不必麻烦了，而且也麻烦，传出绯闻会让人误会的。”
两人拐个弯走到另一道街口，人行道路灯转绿，她们混在人群里过了马路，夏瑾自然地偏头看向那边。
沈默的车还停在那边，出于一种直觉，夏瑾总觉得有人坐在后座看自己。
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本来就远，车窗应当贴了隐私膜，往那看什么都看不清。夏瑾暗暗笑自己。
他俩火速招个车回去。
张络想先送她回家，夏瑾想直奔小吃街干饭，两人各执一词。
张络扶额：“我天嘞，你又是鞋跟掉，又是衣服都没换，跟结婚结到一半光着脚丫出去干饭有什么区别啊？”
夏瑾：“那结婚也不能饿着我啊。”
她还是妥协了，抱着一团衣服坐后座发呆。
“对了，那个谁怎么会借衣服给你？”顾及到有外人，张络直接使用加密通话。
“可能是来自前男友的的人道主义关怀吧。”夏瑾反应平静。
张络大吃一惊：“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不对啊，怎么可能没一点水花？”
夏瑾笑：“我也不知道啊。”
少有人知道，她居然是影帝的初恋。
她跟沈默谈恋爱那会儿，这人几乎敲锣打鼓恨不得挨家挨户通传。到了几乎没有隐私的娱乐圈，反而把她捂得密不透风。
不过想想也正常。
六年了。
不说人会变，就说六年前的前女友，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必要。
张络:“那他没欺负你吧？”
夏瑾:“这倒没。”
张络松口气:“那行，咱们也不图大富大贵，糊糊的很安心。”
夏瑾头扒在车窗口，探头往外看，呼啦呼啦的风把做了三小时造型的头发吹乱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发丝飘扬间别有一番风情。
她默默叹一口气。
正常，这都六年过去了，不止男人的心会变，女人的心也会变。
而且生活不只有爱恨情仇，还有骡马假日和车贷房贷，哪一个不比前男友还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