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余光瞥见边上的司鹤宵身体蜷缩成一团，用手捂着脸背对自己，背影看起来抖得厉害。

    刚回来还好好的，这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不会是在哭吧？

    他有些担忧，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司鹤宵好一阵才放下手转过身来。林初瞬间一脸黑线，这家伙颤抖居然是因为在努力压制狂笑。

    放下好一会儿脸都因为充血而通红。

    林初嘴唇几乎没动：“中彩票了？”

    司鹤宵疯狂点头，一度差点因为幅度太大把自给甩出去：“比中了彩票还开心。”

    彩票最多不过也就是几百万，对司鹤宵来说，看到这个“嗯”字的快乐程度，对比谈成了几个亿的生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

    3个小时的拍卖结束，苏念从拍卖台上下来，给柳纨扇递了个眼神，先退到后台去处理结束后的相关事宜。

    拍卖厅里的卖家和工作人员们都陆续离场，柳纨扇答应苏念先在这边等，约好晚上出去逛逛再一起去她家。

    看她一直坐在位置上等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司鹤宵也赖着不走，望着她的背影看得入神。

    “司鹤宵？”

    司鹤宵本来低着头，还在沉迷于柳纨扇发“嗯”字的快乐里，身边不知是谁叫了他的名字。

    短短三个字里，杂糅着惊喜、不屑、鄙夷。

    手机下显露出一双高定黑色皮鞋，擦的锃亮，浮夸到甚至能倒印出他自己的脸。

    他抬起头，身子往后仰了些，找了个还算舒服的位置靠上去。

    视野还不足以看到这个人的脸，他干脆又往后了些，直到前面的椅子腿离地面已经有些距离。

    眼前这个人梳着背头，发油把所有头发丝都收拾的服服帖帖，内里用白色衬搭配黑色马甲，外面还套了一件同色系外套。

    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司鹤宵眯缝着眼，完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身边的林初感受到了引战的气息，先一步站起来。身高上的差距，让他能直接看到这个人的头顶。

    司鹤宵：“你哪位？”

    背头男人没开口，他身边一位疑似是秘书的过来低声叫他：“柯总，还是……”

    看那位秘书的神情，应该是想阻止他的意思，可他却伸手阻拦了秘书的路，示意他让开。

    柯总？

    这姓氏少见，不过倒是有一位在司鹤宵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中时，这位柯铭生是最起初真心追柳纨扇的人之一。林初对柳纨扇表白的事情传出去，这位柯铭生功不可没。

    强烈的报复心理驱使他理智全失，版本越说越离谱，还煽动身边的人聚集。

    当年几十个人围攻司鹤宵的时候，背头柯因为冲在最前面，是被司鹤宵打的最狠的人。

    他那个时候瘦到枯槁，晚上见了一定会觉得吓人，也不知道这些年做了多少医美项目，才落得现在这副样子。

    司鹤宵在心里吐了个脏字。

    今天看来是出门没看黄历，触了霉头，先是遇到了辛妍，现在又来这位。

    林初的记忆也被唤醒，垂下的双手不经意间有些绷紧。

    背头柯铭生低着头看司鹤宵：“没想到真的是你，39号先生，还记得当年被揍的事情吗？”

    司鹤宵讥讽地勾起嘴角，把抬起的头低下，继续看自己的手机：“在下嘴贱，被揍的次数多了，您说的哪次？”

    柯铭生没想到司鹤宵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自己倒被气得有些发抖：“司鹤宵……你！”

    “我？”司鹤宵站起来，俯视他，“我怎么了？当年让几十个人来堵我一个，你还有理了？”

    当年若不是因为不想给柳纨扇添麻烦，他死活得还回去。

    身边本想离场的人都停下脚步，逐渐围拢过来看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瓜。

    柯铭生反咬一口：“谁让你自己到处传闻柳纨扇在追你？”

    林初看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和司鹤宵两个人在他身前形成了绝对的身高压制：“你说什么？”

    柯铭生又重复一次：“司鹤宵当年就是脸皮厚啊，自己到处传柳纨扇追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段位，还追呢，你跪下她也不会对你有兴趣。”

    司鹤宵笑笑：“这些事情你都做过了吧？还是没用对吗？”

    柯铭生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举起来的拳头，因为愤怒而握的过紧，骨结交界初透出白色。

    司鹤宵早过了要靠拳头讲道理的年纪。

    何况，他现在作为有些知名的公众人物，若因为一己的冲动带来舆论，导致自己的资金链断裂，将影响众多他一直支持的一线创业者。

    拳头挥过来时，边上的许多人都爆发出“啊——”地尖叫声。

    司鹤宵却没费太大力气，头微微一偏，用手稳稳接住了他挥过来的手。修长的手指紧握，把柯铭生的小臂停留在距离他耳边五公分的地方。

    他本身就比司鹤宵矮一头，现在这样勾起手来打人，又被人拦截的样子极为滑稽。

    柯铭生想收回手，司鹤宵却不放松，如果再使点力气，恐怕他会直接被从地下拎起。

    边上起了些议论声——

    “那个高个子的人我好像在新闻里见过，是个刚回国的年轻投资人……”

    “矮的是谁？”

    “那个我熟啊，家里有矿，一个土包子……”

    这些议论司鹤宵也听的清晰，一时觉得无趣，一松手，把他扔了出去。

    柯铭生一个趔趄差点要扑倒在边上的地下，屈辱感让他的愤怒更加浓烈，张口胡说的基因逐渐觉醒。

    “你个撒谎成性的嘴炮，现在做这行，是挺适合啊，动动嘴吹牛就能拉到投资。我看你那些资金都不干净。”

    众人又开始了议论，有的人拿出手机拼拼凑凑搜索出司鹤宵三个字，对比新闻里的图像八卦。

    眼前这位原来是刚归国不久的投资圈新贵。

    司鹤宵拿出手机，对着他：“我现在开了录像，你继续说，我会让律师来找你。”

    “好啊，那我就说了，高中你就跟这个林初鬼混在一起，从小抄他作业，考试时候作弊，哪些东西你没做过？大可以去找其他人做人证，就你这么个人，现在还在这边装什么高级……”

    好死不死，这些事情司鹤宵还真在叛逆的年轻时候做过。

    他轻咳了一声，默默把手机视频录制界面暂停。

    “他没骗人。”

    人群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温柔而坚定。

    柳纨扇身前的人往后看了一眼，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苏念站在柳纨扇身边，用手拽了拽她，柳纨扇没理会，穿过人群，走到司鹤宵身前。

    冲着柯铭生又说了一次：“他没骗人。”

    “当年是我主动追他的。”

    吃瓜的人前面的剧情还没缓过来，突然又来了这一出，拍没拍到自己想要品的人都觉得来值了。

    苏念在外看着柳纨扇，咽了口口水。以她对柳纨扇的了解，她不可能去追一个人，这一定是在帮司鹤宵脱离现在场景的托词。

    可就算这样也足够她震惊了，柳纨扇从来不擅长撒谎，更别说今天要当着这么多社会名流的面。

    而且，还是说自己追人？！

    除了吃瓜的路人，司鹤宵自己和边上的林初也都愣在原地。

    身前的这个背影他看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让司鹤宵觉得自己离她那么近。

    柳纨扇，居然为了自己站出来说了假话？

    他既紧张又兴奋，为她能为自己站出来而眩晕，却又怕他再跟当年一样为她带来不利。

    柯铭生恐怕今天也没想到柳纨扇本人也在现场。联想到她当年面无表情，拒绝自己此生的第一次告白，身上的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叫着她的名字：“柳、柳、柳纨扇……”

    柳纨扇极强的记忆力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柯铭生，没有证据的一言之词，劝你还是都收回去。”

    柯铭生刚还如精神失常的神态，看到心里的白月光瞬间清醒了过来。

    像是被魔法控制，直愣愣地点头。

    柳纨扇侧过身子看司鹤宵：“我们走。”

    “哦。”司鹤宵也点头，像只温顺的狗。

    林初用手推眼镜框，遮挡住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面部。

    先前的对话，让他心底里的记忆又被重新翻出，像空气里弥漫着积累多年的灰尘，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苏念过来推推他：“他们好像出去了，我们去看看。”

    林初看一眼苏念，还是冷冷的表情：“不去。”

    自己径直往另一个门出去。

    苏念穿的高跟鞋还没来得及换，小跑着跟过去：“你每天是不是没有别的表情的？给我看看，脸上这个表情是纹上去的吗？”

    人群里，辛妍沉默着看了全程，更肯定了司鹤宵这枚棋子的价值。

    *

    柳纨扇想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可出了拍卖厅转进哪里都没有空房间。

    而且，这里许多人都看了热闹，估计都认识她了。

    她只能往外走，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司鹤宵什么也没说，只乖乖跟在她身后。

    不远处的江风吹来，缓和了一些柳纨扇因为发红而滚烫的脸颊。

    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站出来说那样的话。

    只觉得，不能让那个无耻的人伤害了司鹤宵的名誉。

    系统：「柳纨扇你真是可以。我又燃起了对你的希望。」

    现在她有些不敢看司鹤宵的眼睛。

    一个人默默走在前面，往主干道边的巷子里转，希望能找到一个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沪城的人流却似乎无孔不入，怎么绕，好像也有人流窜动。

    光影和人流让柳纨扇的头越来越沉，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在一处几乎没有灯光的巷子里走到了尽头。

    她的头差点撞到墙。

    还好。

    司鹤宵及时伸出手挡住了她头会撞到的区域。

    下一秒，柳纨扇的头狠狠撞到他的手心里。

    没来得及顾忌自己，他条件反射摸摸她的额头。

    声音有些颤抖：“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