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杭城已经几天，堆积的夏季礼事宜终于快处理完。

    柳纨扇在办公室伸个懒腰，明知道司鹤宵还在京城没回来，却总在不经意间看看对面雨霖阁的情况。

    刚过三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是苏念。

    对面的话语干净利落：“喂，柳纨扇，你在杭城没？”

    “在啊，你来了？”

    “对，刚下飞机。赶紧的，来杭城当代艺术馆，有个我喜欢的画家展览，你必须来陪我。”

    不愧是苏念，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

    当年柳纨扇去英国念艺术史研究生时，人生地不熟。苏念从本科就在那边，在朋友介绍下和同专业的柳纨扇合租。虽然是同一个专业，但选修课程不同，上课时间交错，本来没有太多接触。

    刚巧那年冬天大雪，南方人柳纨扇准备太不充分，感冒的昏天黑地，鼻涕眼泪加高烧。苏念忙前忙后，送医院做早饭，样样包全。

    柳纨扇惊于这位人间富贵花的十项全能，感恩她的救命之恩。

    后来逐渐发现原来她们有那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可以在美术馆里泡上一天，看一幅画能入迷盯着几个小时。

    柳纨扇看看时间：“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电话那头，苏念从机场行李托运转盘上取下自己的大箱子：“What?柳大小姐在自己家公司上班，还要打卡的？”

    “好啦好啦，我现在出门，”柳纨扇边说边收拾东西进包里，“当代艺术馆见。”

    *

    远远能看到苏念穿了一身香奈儿夏季套装过来，齐腰的卷发如瀑布般铺下。

    看来箱子已经放回了酒店，手里只拎着一只爱马仕铂金包。

    她进门来就把墨镜摘下来架在头顶，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让她的五官立体，比普通人浅一号的杏色眼睛如天然的宝石晶体。

    苏念不紧不慢往柳纨扇这边走过来，直到走到身边时才在柳纨扇耳边低声说一句：“我今天美不美？”

    “美~”柳纨扇答应，顺便真心问一句，“做你们拍卖这一行的人都必须跟你一样精致吗？”

    这可是当年深夜送自己进医院也要化妆的人，她曾说：“除了你，我的室友，其他谁也别想看到我不化妆的样子。”

    苏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们拍卖师是公司的门面。倒是你也这么好看，来做我们这行也不错。”

    柳纨扇摆摆手：“当不起，手起锤落就是几个亿的生意。”

    苏念瘪瘪嘴，算是对这玩笑的回应，挽起柳纨扇的手：“赶紧的，走，进去看看。”

    正式进展厅前，她一路跟柳纨扇科普，今天的展览是当代艺术画家王先勇先生的油画作品。他的用色大胆富有想象，总把日常生活里的画面拓展成天马行空的图像，最近几年颇受拍卖市场欢迎。

    前些日子在竞争的拍卖行，拍出了近几年新生代画家里的天价。

    她还没看过原作，听看过的人提起，说站在巨幅的油画前，更让人感觉震撼。

    柳纨扇一向主攻古典国画，对当代油画并不太了解，听苏念介绍这一通，她也起了兴趣。

    顺着序章墙上白底黑字的介绍，两人转入到正厅。

    一幅幅画作铺开，如展示着作者生活中的无数细微片段。放在书桌上的书、雨夜打开的窗户、剥了一半皮有些干枯的橘子……起初看到这些日常形象拓展成巨幅油画时已经无比震撼，走近细看的时候却又发现不止于此，还有许多细节引人遐思。

    看到其中一副画着脆绿竹影的作品时，苏念把手机递给柳纨扇：“帮我跟这幅画合影，我打赌这幅画能火，我要去找他谈谈。”

    苏念跑过去，站在画前摆好pose。

    柳纨扇刚按下几张，正准备看有没有适合的。两人中间突然出现几个人影。

    本想等他们走了再拍，没想到他们不仅没走，还拿了专业拍摄设备出来。

    苏念职业病上身，走过去制止：“你们有拍摄授权吗？”

    搭机器的工人憨笑：“咱也不知道，你问问那边，他们让我们来搭的。”

    工人师傅指向柳纨扇身后，她也跟着转头。

    那人正低着头看手里的电脑，斯文的金属边框眼镜被屏幕里的光照亮。白色棉质上衣，搭配休闲灰色布裤，满身的文艺气息。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往这边看。

    刚好与柳纨扇的眼神相触。

    是林初。

    柳纨扇赶紧把头转了回来。有种遇到相熟未熟人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的尴尬。

    好在他从身后走过来，并没看到柳纨扇的正脸，径直往苏念的方向去。

    站定在她身边，平淡道：“请您让一下，官方拍摄。”

    苏念的倔脾气被激起：“官方？那请您出示一下工作证。”

    林初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在一旁：“不好意思，没有。您可以去前台，或者打电话给艺术馆确认。”

    苏念自然不会示弱，拿出手机，应该是在查询电话号码：“你等着。”

    绝不能让两个人杠上，柳纨扇咬咬牙，走过去站在两个人之间。

    看着林初，一字一句问：“请问您是林初吗？”

    苏念：“你们认识？”

    时间仿佛停滞，只剩下照明射灯下的灰尘在空中疯狂乱舞。

    林初深吸一口气，无数颗粒被纳入鼻息。

    等到紧缩的心脏再次展平，才扶扶眼镜答：“好久不见。”

    柳纨扇松一口气，总算没遇到别人不记得自己的尴尬：“这位是我朋友，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

    林初没再看她，又去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淡淡回应：“嗯。”

    苏念过来：“纨扇你怎么还有这么没礼貌的朋友？

    看他还是没反应，又白他一眼：“今天是看在你是柳纨扇朋友的份上，否则这举报电话我是打定了。”

    林初没有再搭理的意思，柳纨扇赶紧拽着苏念出来，边走边说：“我的苏大小姐，知道你对保护知识产权有强烈的意识，不过他应该不会乱来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想了想贼笑起来，“不会是你前男友吧？我就说他刚看你怎么眼神不对劲。”

    “你想多了，高中同一个学校的而已。也不是很熟，只是有一次在杭城的一个官方公众号上，看到了采访他的新闻，说他正在做什么智能图像识别实验室。他过来应该是跟这个有关系。”

    听她这么说苏念瞬间来了兴趣，拿出手机搜“林初”两个字，果然弹出一堆信息。

    翻阅一会儿，苏念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原来是位学霸高材生，博士拿了优秀人才引进计划回杭城的。

    “他回来你们没老同学聚会见过？”

    “没，他高中毕业就出国了，今天还是毕业后第一次见。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朋友。”

    苏念继续翻阅新闻，滑到了那天柳纨扇看的那条，又把手机凑过来给柳纨扇看：“他身边这个也长得还不错。”

    柳纨扇看了一眼，说的是司鹤宵，只随意“嗯”着答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看苏念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柳纨扇赶紧提议：“走吧，带你去吃家好吃的餐厅，就在附近。”

    *

    苏念刚看了一路，坐在餐厅里还在感叹：“是不是学霸，特别是技术类学霸，都跟他似的，这么高高在上的样子？”

    “也不是吧，他应该只是忙，高中时候他人挺好的。”

    柳纨扇叫服务员过来点好餐，发现苏念正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餐桌。

    林初正在跟一位中年人一起用餐。

    柳纨扇：“怎么了？”

    苏念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无聊到再去撒气的人。

    苏念眼神还是没从那边挪开：“那个林初，他对面的人就是王先勇，刚刚那场展览的画家。”

    难怪，苏念看那边的眼神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闪光。

    苏念：“我先失陪一会儿，那边有个金矿等着我挖呢。”

    说完拿出包里的化妆品先补了个妆，站起身来整理了衣服，挎着包往那边走。

    苏念从小就是家里的千金大小姐，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管是靠自己还是靠父母，都势在必得。

    她走到那边餐桌前，拉开林初身边的座位坐下，非常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

    “亲爱的，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来晚了。”语气嗲的和下午在艺术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初身体僵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被苏念打断。

    她脸上带着最标准的微笑伸出手：“王老师，久仰您的大名，最近您的几幅大作都很受市场的欢迎。”

    王先勇看看林初，满脸慈爱的笑着：“你小子，谈恋爱了不早说。”

    苏念立刻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说话那么亲昵，看来不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如果搞定了他，以后想拍卖不都得委托给他们了？

    苏念赶紧现学现用：“他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我们认识的，我们也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林初又张开嘴，苏念赶紧拿起勺子喂了一口汤：“亲爱的，好喝吧，我推荐的这家餐厅是不是不错？”

    桌下还在用脚踢林初的鞋。

    王先勇笑着点点头：“是很不错，很合我的胃口。”

    “那就好……”苏念陪着笑，放开了林初的手，“王老师，您后期的创作有什么打算呢？”

    林初没再接话。

    两个人竟然就这么顺着聊上了现当代艺术史。

    系统：「你要是能有你这朋友一半努力，这关我们早过了。」

    柳纨扇：「要不您考虑一下，放过我，移植到她身上去？」

    系统又被气得呈现半死机状态。

    柳纨扇这边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不过看那边苏念正跟自己未来的大金主聊的开心，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今天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了。

    她拿出秘密手机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发送给司鹤宵：【今天出来吃饭遇到你的合伙人林初了】

    团宝秒回：【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用户0139：【我有个朋友，倒是很有可能看上他】

    团宝：【那赶紧的微信推给我，我给他们做媒婆】

    司鹤宵可能比林初他妈还急他的脱单问题，毕竟是耿耿于怀多年的头号情敌。

    此刻，林初正看着独自坐在餐桌前的柳纨扇。

    这么多年没见，她好像已经跟自己记忆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像历经风吹斑驳的壁画，又被鲜艳的色彩重新描绘，任凭它美的惊心动魄，也再不是最初的存放在心里的那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