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低着头说的很小声，正巧沈夫人被旁人引去了思绪，沈夫人同来人七七八八的吩咐了一番，随后便有一些仆人抬着大箱小箱的进来，称是她前些日子去定做的袄子和衣裙，打开箱盖一看，有她没见过的皮裘袄子，还有充满鹅绒镶着金丝边的披风，是一点风都不会透进去。

    这些不是她的，而是许明珠的。

    而她如今成了许明珠，只要安稳的守住这个身份，她便能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还能顺利的嫁给项玉，做他的正妻。

    她有了这个身份，想护住姨娘也一定更容易一些。

    东西随意点过之后，沈夫人又来到许栀身边，轻声细语询问她刚刚说了什么，许栀只是摇摇头，她不想再穿着单薄的棉布袄子过冬天了，随后抬起头看着沈夫人，轻启贝齿道：“娘亲，我饿了。”

    ＊

    许明珠被困在如意阁里几天，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她是回到了她大婚的三年前，正是她及笄之后的那个冬天。

    是了，她大婚是在六月，怎么会有大雪。

    “必须要找到此时的我…”许明珠喃喃，冷静了几日，她也不像刚醒来时那般冲动，开始逐步的思考起来。

    此时李姨娘又来了，给她拿来了一些糕点。

    “栀儿，尝尝看，这是姨娘特意去西街铺子买的，你喜欢吃的梅子糕。”

    许明珠看着李姨娘，容貌是不错的，难怪会从丫鬟抬成通房，只是性子实在内敛，不懂得讨男人欢心，所以才一直过苦日子。

    她如今也自然不可能去教唆李姨娘去讨好爹爹，惹她娘亲不痛快。

    许明珠没说什么，默默拿起一块梅子糕，吃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

    好酸。

    许栀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

    “不好吃，以后不要拿来了。”许明珠把咬了一口的糕点扔回盒子里，转身又坐到一旁扭头到一边不去看李姨娘。

    李姨娘的爱女之心她这几日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可惜她的确不是她的女儿。

    李姨娘也没有恼起来，只是心疼道：“怎的连梅子糕都不吃了？栀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前日大夫来也说你身子并无大事，为何心性却变化如此之大？”

    许明珠心里有些愧疚，想着李姨娘毕竟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并不是许栀，就让她在自己这里吃了许多委屈，难免心生不忍。

    “姨娘，我无事，想出去转转。”

    李姨娘点点头：“我陪你去走走可好？”

    许明珠立刻摇头：“我想自己去转转。”

    李姨娘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随你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许明珠换上许栀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统一的素色，而许明珠通常穿的都是明艳的锦衣绸缎，一时间穿着素色棉布衣裙感觉格外不适。

    她不能就这样坐着浪费光阴，她需要找到如今的许明珠，同她坦白一切。

    许明珠披上已经旧的有些发黄的披风，棉絮有些都掉了出来，许明珠颇为嫌弃的拍了两下，棉絮飞出来更多，裹在身上虽然没有十分保暖，但也总比没有强。

    又来到了世安院门口，护卫依然没有让她进去，她就只能从她以前知道的小路绕进去，还因此钻了一个狗洞，弄得十分狼狈。

    “还好一直留着这个洞，要不然我今日就进不来了。”许明珠沾沾自喜，世安院她是非常熟悉了，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绕过院中的许多丫鬟仆人，她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寝屋，趁无人便溜了进去。

    这是许明珠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她看到一瓶一盏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但是却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来不及惆怅，只想往里走去找到此时的许明珠。

    果然在内室的软榻之上，她看到了自己正斜倚在软榻之上休憩，榻上人听到有动静后缓缓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何人后，满眸子的不可思议。

    榻上人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她也看着对方许久后才开口道：“大姐姐？”

    许明珠了然：“果然是你。”

    “能够避开护卫婢女，轻车熟路的到我面前来的，也只有大姐姐了。”许栀没有站起来，而是让许明珠坐下，她知道她肯定有许多话要说，还贴心的倒了两杯茶水。

    许明珠也不多说别的，直接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二妹妹，即使我们如今相貌有变，但身份还是各归各位比较好。”

    许栀头也没抬，冷笑一声：“各归各位？如今我身子里流的是夫人的血，你身上流的是姨娘的血，如何各归各位？”

    “只要你同父母亲说明真相……”

    “我为何要去做这样的蠢事？”

    许明珠愣住，许栀看着她，眼神复杂。

    “大姐姐，你知道我醒来发现成了你，我有多开心吗？真是老天爷怜悯，心疼我日子太苦，这才开了眼，让我能用你的嫡长女身份重活一世，必定是我上辈子日夜求神拜佛的结果，而你现在居然让我去告诉他们真相，好把身份还给你，你觉得可笑吗？”

    “大姐姐，做人莫要太贪心，你在这世安院里过了十八年的好日子，如今让我来过过这般好日子，不好吗？我在那个偏僻又寒冷的如意阁里过了十八年还不如普通人家的日子，怎么？大姐姐在那里一天都过不下去？”

    许明珠：“十八年是何意？如今我们不过刚及笄。”

    “大姐姐或许不知道，我是重活一世之人，上一世我在我十八岁生辰当日就死了。对了，就是你同项玉成亲的那天，有何感想啊大姐姐？你的喜日我的忌日。”

    许栀的话让许明珠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竟在同一日……难怪……”

    “何意？”许栀眉头微皱，随后想到什么，竟笑了出来：“大姐姐莫不是也是在那日……”

    “原来你也是个命薄的，这般来看，我是解脱，而你现在才是真的苦。”

    “始终是国公府千金，再苦能有多苦？府外比你凄苦的人多了去了，食不果腹之人比比皆是，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所谓的怜悯？而他们却不能？”

    “我管他们得不得，总归这天大的好事落在我身上了，”许栀眼里掩盖不住光芒：“如今我就可以以嫡长女的身份，得到荣华富贵，老爷夫人的疼爱，还能理所当然的得到项玉。”

    “你想要项玉？”许明珠愣住了：“原来你想要项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京都女儿家谁不想嫁给项玉？文华学士府的嫡长子，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人，而你却能轻易的和他成亲，成为他的正妻，就因为你是国公府嫡长女。”

    许栀靠近许明珠，握住她的双手，露出一副乞求的面容：“好姐姐，你一直对我这么好，见我受冷落就会悄悄贴补我，你还带我上学堂，你便再对我好一次吧，好吗？”

    许明珠甩开她的手，怒道：“我对你好，你便是这样恩将仇报？你不肯各归各位，就要一辈子活在我的身份之下，处处模仿我的行为举止，你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我而不是属于你自己！”

    “属于你的又怎样？如今我就是你！好姐姐，你教教我，你平日里是如何做的，好吗？”

    “荒唐！”

    “如今这事难道还不够荒唐吗？”

    许栀叹口气道：“姐姐，只要我咬死说自己就是许明珠，没有人会怀疑我一分的，你放弃吧，如果你不信非要去同别人说，我便只能说你犯了疯病，把你关在如意阁里，也不会有人说我一句不好。”

    “但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我还可以多拿些衣服首饰给你，这样你即使在如意阁也能穿的暖和一些，不像以前的我一般。”

    许明珠冷眼看着许栀问道：“你是铁了心不肯同我换回来？”

    “不肯，也不愿。”

    “好，你觉得是因为这个身份才会得到那些你以前得不到的东西，我便告诉你，我许明珠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因为我自己，而不是这个身份。”

    许栀笑起来：“你当真如此天真？你以为没有嫡长女身份，你能这样顺风顺水的嫁给项玉？”

    “项玉喜欢我，就算我不是嫡长女，他依然会喜欢我，”许明珠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许栀，我会将我的所有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你想要的东西，就看你能不能守得住。”

    她说的认真，许栀听得有些发憷，却还是笑道：“那你便试试用那个庶女出身的身子抢走项玉。”

    “我拭目以待。”

    交涉完后许明珠气愤的走出院子，恰好遇到沈夫人过来，见到她一时有些发愣，想到刚刚许栀的话，许明珠压抑自己的情绪，给她行了个礼：“见过母亲。”

    沈夫人斜眼看着她，十分嫌弃的模样：“你怎会从这里出来？这里哪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快滚回去，别在国公府里乱逛。”

    平日里对她说话温声细语的娘亲此刻这样的冷语刻薄，许明珠眼眶都慢慢红了起来，但是她知道现在这个身子，她说什么都不管用，她娘亲甚至不会听她多说一句话。

    见她眼眶微红，沈夫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本夫人可曾说错了什么？竟让你觉得委屈？庶出的女儿就是上不了台面，你若是想过好国公府千金的日子，就老老实实的滚回你的如意阁，别来本夫人面前丢人现眼。”

    许明珠只得福身称是，赶紧离开了世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