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秋水寒烟,几日来,还是只有姜与乐一人独自在大理寺忙碌,徐祈年只上次漏了一面,后又闭门家中,时不时遣北风送些果子糕点过来,萧煦更是奇怪,上次见他要追寻到山林那夜了。

    “噔噔噔——”

    这个时辰,姜与乐都不需抬头便知道来者是北风。

    “进来吧,北风。”

    她将书卷移至一旁,北风也自然而然地坐在她对面,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搬出里面一碟碟精致的小点心。

    自阿布和南风出事后,北风消瘦了许多,眼窝处能看出隐隐的凹陷之感,因此,每次徐祈年遣北风来送点心时,姜与乐都会邀北风一同进食。

    借此时机,她会多讲些或府里,或寺里的趣事,或许事情本身并没有那么好笑,但加上她绘声绘色的表演,北风总会久违地露出笑容。

    “你是不知道清安当起师傅来是有多狠,我小腿到现在还抽抽呢。”

    “清安功夫了得,二姑娘若是能习得一二,寻常人是难以近身的。”

    北风双手交叠在腿上,心里感到闲适,看二姑娘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讲出今日公子托付的话语。

    “二姑娘,明日是休沐之日,我家公子约您一同在济河上泛舟,他本想着亲手写一封邀约函,思量再三,还是派我来一趟,说如此您才会相信,才会放心。”

    姜与乐嘴角弯出一个欢喜的弧度,嘴上却不饶人, “你家公子可真是忙,这小半个月来,统共也就见了两三次,我明日倒要问问他在捣鼓什么玩意儿。”

    北风低头轻笑, “姜姑娘莫动气,我家公子做的东西保证姑娘喜欢。”

    “嗯?”

    …

    时近黄昏,姜与乐站在镜前左挑右选,始终决定不下穿哪一套赴约。

    “春桃春桃,你帮我看看哪一套好看啊?”

    春桃端着首饰盘,面带苦涩, “姑娘,您这都挑了小半个时辰了,要我说,您穿哪套都好看,再者说,您要见的人是徐公子,您穿哪套他都喜欢的。”

    “小春桃,你现在也伶牙俐齿的,打趣起我来了。”姜与乐放下手中的两件衣裳,顿了顿, “不过你说的也对,见他而已,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那就…这件吧。”

    一番梳洗打扮后,姜与乐着一身浅碧色绣烟柳长裙,腕子上一对碧玉翡翠细镯,发髻处簪了根小巧玲珑的白玉响铃簪,走起路来,三步一响,铃声清脆动人。

    春桃看了不禁啧啧赞叹, “自姑娘去大理寺后就很少再穿这样的衣饰了,连我看了都有些认不出了。”

    姜与乐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迟疑,继而淡淡笑道: “是啊,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来到大晟朝成为姜与乐已过了半年有余,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

    济河作为贯穿尚京城东西的一条河流,平日里最是热闹不过,不少才子佳人都会相约在此泛舟吟诗,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济河两侧更是有不少酒楼沿岸而建,卖花灯、糖果子的商贩也常常聚居于此,可以说,济河的存在见证了尚京城的繁华。

    红漆金顶的单亭船上,徐祈年穿了一身石青色锦缎绘暗纹的长袍静立在船头,眼神在岸上一众人群中穿梭而过,忽地一顿,眼里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停船,靠岸。”

    姜与乐携着春桃在约定的岸边等了片刻,看见一游船缓缓向她们驶来,姜与乐定睛一看,心里冒出几丝雀跃之情。

    “徐公子和姑娘二人可真像说好的,连衣裳颜色都所差无几。”

    姜与乐偏头一笑, “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春桃不可置否地扁扁嘴, “姑娘可真不害臊。”

    谈话间,游船停靠在了岸边,徐祈年站在船头沿边,面露笑意,弯腰伸手,十足的君子风范,姜与乐看的一愣,心想这小屁孩哪学的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不过秀手还是搭了上去,狠狠地捏了一下。

    “大忙人,总算有空见我了。”

    徐祈年疼得低呼一声,随即面色如常,略带歉意地笑道: “看在我送的果子份上,你就饶了我吧,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领着姜与乐走进里间,北风也顺势拉了春桃一把, “好久不见,小春桃。”

    春桃知道徐府发生的一些祸事,但此刻她选择回以灿烂的一笑, “好久不见,小北风。”

    船是常见的游船,中间船阁用竹篾细帘和珠帘围起,既方便里头人观赏外界风景,又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让外界人无法窥探。

    刚值傍晚,凉风渐渐,姜与乐深吸一口,身心舒爽,现下乘坐这船是刚刚好的季节,若是到了冬季,这船可就得四面围以隔板,才能阻挡冷风袭来。

    船阁内支着一张绘雕花梨木的圆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热盘冷盘点心,还有几小瓶粉瓷装的果子酿,度数不高,很适合酒量一般但又想尝个风味的人喝。

    若不是徐祈年摆的这桌,姜与乐都快怀疑自己赴的是场鸿门宴了, “怎么这么大手笔,就我们几人怕是吃不完,不必这么铺张吧。”

    “难得的。”徐祈年的笑容里带有点点苦涩, “其实之前那个雨夜,我布置得更好,可惜…”

    春桃和北风或许听不懂这句话,但姜与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上一世自己出车祸的那晚。

    “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地,以后也会好好地。”

    姜与乐说着就坐到椅上,如此良辰美景,她可不想浪费在伤春悲秋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如今夜一般的闲情逸致。

    徐祈年见她如此,心里敞亮了一大半,抽开椅子,招呼北风和春桃也一同用饭,他和姜与乐毕竟来自现代社会,对主仆之间的规矩不甚在意,平常在外人面前多是充作礼数,但现在席面上的都是自己人,不必讲究一二了。

    “愣着干啥,坐坐坐,徐小公爷都发话了,你们不坐可就是不给徐小公爷面子。”

    说完,姜与乐搞怪地看了徐祈年一眼,她都这么说了,春桃和北风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了。

    春桃看着桌上的龙须炙、花折鹅糕还有名满京城的宋嫂鱼羹等心动不已,奈何还无人动筷,她也只好忍着。

    徐祈年拿起果子酿给姜与乐浅倒了一杯, “我已派人护送汪洁芳母子回昉州了。”

    淡淡的桃子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她举杯抿了一口,发出“啧”的一声, “这案子还是便宜提刑司的那些人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推了假猎户出来做顶罪的。”

    “他在公堂上被我们识破了假身份,想来他们也很难圆谎,只能匆匆结案,不知跟假猎户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他承认自己拐走汪洁芳的孩子,结果谈好的买家不要了,只能又送回来。”

    姜与乐忍不住嘴角歪了歪,顺手夹起一块炙烤猪颈肉, “真是蹩脚。”

    等待多时的春桃眼里瞬时有了光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哐往嘴里连塞几块,看得徐祈年和北风呆滞了片刻。

    姜与乐对此感到稀疏平常,眼都不眨地解释道: “今日用饭比寻常晚了些,春桃跟着我饿坏了,来,多吃点,大家也吃。”

    紧接着一人一筷地往春桃碗里夹食物,搞得春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煦呢?这些日子都见不到他。”

    徐祈年神色间略过一丝停顿, “他受了伤,所以一直在家中休养,他还往我这里送了好些补品。”

    姜与乐想起那日萧煦的腿伤,点点头, “说起来,你母亲还特意来了一趟姜府,送了好一些珍贵的首饰。”

    “你救了我,我母亲自然是念着你的情的。”徐祈年想起安平郡主对姜与乐态度的松动,眉梢上都挂着喜悦。

    推杯换盏间,几盏果子酿下肚,凉凉的河风吹动珠帘,叮当作响,姜与乐起身倚着朱红栏杆,头上的白玉簪也被河风吹动,松脆清越,她似是多喝了几盏酒,嫩白的脸上浮现出微醺的醉意。

    北风和春桃吃到兴处,也聚在一块说些私密话,徐祈年抚了抚膝头的褶皱,起身走至栏杆处,一眼繁华,满岸迷离。

    姜与乐聚了聚目光,徐祈年整个人沐浴在明黄柔软的灯光下,风声掠过,吹起他落于肩处的发丝,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不知是在想什么。

    “徐祈年。”她直了直身,靠近他一些, “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是想讲什么。”

    徐祈年目光一滞,缓缓转过头来,对上她眼波流转的双眸,心里有块地方被触动了,他知道这块地方永远都是属于她的。

    “就不能是单纯为了喝酒取乐吗?”

    姜与乐摇摇头, “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你,肯定是有事,你一直都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我知道。”

    徐祈年目中含笑,反驳她, “你说的不对。”

    她脖子一梗,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哪里不对了?”

    “不全面。”徐祈年微微俯身,距离不算近,却能闻到她身上沾染的酒气,是桃子味的, “如果这种场合有你,我很喜欢。”

    姜与乐虽有些醉意,脑子反应可不满,当即脸上一红,朝他的肩推了一把,推的远了些, “油腔滑调的,我可不喜欢。”

    徐祈年点点头,低声道: “我错了,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有事要跟你讲。”

    “我辞了大理寺的寺正职务,从明日起,我会跟随兴国公一同去兵营。”

    话一出口,姜与乐醉意去了大半,眼神惊疑不定,双唇微张,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南风和阿布的事给徐祈年带来了极大的刺激,也让他意识到,有时或许还是刀剑更管用,至少能让他在紧急关头保护住想保护的人,比如,眼前的她。

    半晌,姜与乐才笑了笑, “兵营里好,正好锻炼锻炼你这副身子骨,反正大理寺有我,你也不必担心。”

    “原主的身子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若是能在少时勤加锻炼,而不是被安平郡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会好上许多。”

    徐祈年暗叹了一口气,可惜自己也是在绝境中才意识到这点,若是能早些…

    “你一个人在大理寺,一定要当心,谁都不可信。”

    姜与乐看着济河面上游船行驶而过带起的涟漪,一手支着脸颊,目色坚定: “我曾在这河中落过水,最后也爬了起来,想让我死,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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