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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照理,为了公平也为了保护学生们的视力,班里每周都该换一次座位。

    不是打乱重组,而是每排顺位往右移,最后原本靠走廊的一组,就移到窗边。

    不过老宋人懒,平时懒得管,学生们便随意,想换的时候才换。

    这周,同学们被以不换座没规矩为由,挨了方老师一通训,下课后不得不哭丧着脸,懒驴拉磨般换起座位。

    许宿起初还有点担心换了座位自己会不会又不适应,发现她们组轮到靠窗一排后,有一点点开心。

    因为离那株文竹更近了,也离对面那幢教学楼更近了。

    她静静坐着,时常凝望文竹青翠细长的叶片,再透过叶子的缝隙,远远地瞧对面的教学楼,数一扇扇窗子,不耐其烦,暗暗猜测陆司望在哪间教室,是否也会侧头看窗外的蓝天。

    不过也有可能,又去打篮球了。

    她还没见过他打篮球的样子,会不会像风一样快,他那么高,投篮时是不是都不用跳起来……

    她记得他的球服,是鲜艳的红色,张扬又热烈,是个很衬他的颜色。

    这节英语课,老师发下卷子让同学们做题,自己伏讲台上认真写着什么。

    英语老师快退休了,人常透着疲惫,对学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们不怕她。

    还剩没多久就要下课了,王永爱正在前桌偷偷吃零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宿莫名其妙地为她的行为悬着心,怕被老师发现。

    她不知道英语老师的脾性,怕她大发雷霆怎么办,又会不会因为学生们上课态度不好而失望伤心。

    人总会对老者有着自然而然的怜悯,苍老使人感伤。

    林雪桉带了一盒颜料和水彩纸,上个课间去水房打了点儿水,上课后就调好颜料,大开大合地挥笔,专心致志地作画。

    许宿偶然瞥过一眼,见画的是非常抽象的人体,色彩如蒙了尘般发灰。

    她不懂画,也不好意思一直看着人家,很快收回视线。

    下课铃骤然打响,专心画画的林雪桉被吓了一跳,握着笔的手一晃,笔刷上的粉色颜料一不小心就溅到了许宿的衣袖。

    颜料在涤棉面料上飞速晕开,染成粉红的一片。

    这太突然,不过发生在几秒内,许宿怔怔的,只定定盯着干净的校服上明显的一抹艳粉色看。

    林雪桉先反应过来,怪自己太毛躁,连忙拿出一张面巾纸,歉疚道:“真不好意思,我先给你擦擦,这种颜料干了就不好洗了。等放学你给我,我拿回家给你洗。”

    不等许宿回复,她自顾自地擦起来,一点都不见外。

    许宿默不作声,安静地注视着在纸巾的擦拭下,依旧不见褪色的颜料渍。

    她没有洁癖,也不是个骇脏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雨天里不打伞,任浑浊的雨水把衣服打湿。

    可这件校服外套是陆司望给她的,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她偏执,不愿关于他的东西有一点改变,必须和在他手里时一模一样。

    除了记在笔记本上的那些虚空的文字,她唯一确确实实拥有的,有关陆司望的物什,仅有这件校服外套。

    “不用了,”许宿淡淡说,“我,我去洗一下吧。”

    她下意识抽回手,动作太快,睨到林雪桉错愕的眼神,勉强勾勾唇,“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她在学校的活动范围不大,生怕被人发现她这个“黑户”似地,每天按自己规划好的距离最短、人最少的路线来回。

    是以走出班级后,左右张望两眼,方找到水房的方向。

    她心里急得很,快步走过去。

    一定得在课间十分钟内洗掉,不然上课就迟到了。

    到了水房,许宿也不在意里面人多不多,忙走到离门最近的水池,飞快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柱垂直而下。

    如汤若棠说的,许宿的生存能力不强,甚至可以说很差,食物只吃一个牌子的面包,没有了就不吃,洗衣服更不会。

    许宿愣愣瞧着泊泊涌出的水流,连忙回想之前她的衣物是怎么洗的,答案毫无用处,她似乎都直接放进洗衣机。

    时间来不及了,她连把外套脱下来洗更方便的理都不清楚,直接伸出手,将染上颜料的袖口对准水柱。

    水声哗啦啦,袖子瞬间湿了大半条。

    她用另一只手打上香皂,用力揉搓那块布料,她力气本就小,快用上了全身的劲儿,呼呼喘着气。

    有人靠过来,在她身前投下一片影子,“干什么呢?”

    许宿吃一惊,循声看去,是陆司望。

    他没穿校服,只一件白色衬衫,尺寸偏大。他肩宽腿长,但身量仍余着少年人未长成的“不足感”,清瘦挺括,衬衫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和他人一样,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

    许宿忘了回答,不自觉道:“你……”怎么在这里。

    未说出口的后半句,陆司望轻易猜到,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笑说:“楼上多功能室,参加竞赛的要去那儿集合刷题。”

    说着,他站到许宿旁边的水池前,一挽袖子,劲瘦的小臂露出来。

    他常在户外顶着大太阳打球,只穿球服背心还晒不黑,青筋在雪白的肌肤上异常明显。

    许宿匆匆敛目,耳朵却灵,听到少年掬了一捧水,一下下地拍在面颊。

    许宿洗袖子的动作没最初自然了,手指僵僵的,有点不听使唤,许是太费力气,小脸憋得通红。

    另一边,陆司望已经洗完了,再次注意到许宿,“你在洗什么?”

    他昨晚通了宵,一整天都犯困,没什么精神,还要去刷题,不得已来洗把脸。刚才原以为许宿在洗手,没成想洗这么久。

    他总会不自知地关注她。

    许宿也没藏,瞥了眼他额发上坠着的水珠,弱弱地说:“校服……脏了。”

    陆司望看到那晕成一大块的颜料渍,以及湿透了的袖子,低声笑了下,长臂一伸把水龙头关上,说:“这种颜料洗不掉的。”

    许宿眉眼耷拉着,在陆司望眼里,俨然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他不像一般男生那样,一看女生委屈就慌张或不屑,他任性惯了,说起话来不顾及其它,“别费力气了,又不是什么脏东西,颜料而已。”

    他打量许宿染上色彩的衣袖,轻笑,“看起来倒像个美术生。”

    许宿稍稍抬眼,想瞧瞧他的袖口,目光触到手腕处,才恍然他没穿校服。

    她的记性太差了。

    陆司望果然会施魔法,随便说一句,就秋风拂过麦浪似地,把她慌乱的心安抚了。

    许宿默了半晌——实则不过几秒,她却觉得过了数个世纪,不舍与怅然蔓延在世纪中,她还想说些什么。

    干燥的嘴唇几经开合,缓慢吐出几个字:“美术生……好吗?”

    旁者听来,这问题没头没脑。

    可若细细寻味,也可品出半分逻辑。

    ——“像个美术生”指许宿,“美术生好吗”也相当于她在问:我好吗。

    话音刚落,预备铃恰好打响。

    少年的声音和铃声一同响在许宿头顶,任凭她多努力竖起耳朵,终没听真切。

    预备铃戛然而止后,她听见他说:“外套脱掉吧,学校暖气还没停,放那儿干一干。”

    来来回回几句话,和同学间普通的交流无异。

    和许宿之前所奢望的一样,她成了万千平凡学生中的一个,步入了有他在的世界,得到看向他的机会。

    余光里,少年迈开腿,大步离开水房。

    许宿心中滋味道不清,如同接连下了好几天雨的天空,终于有放晴的迹象,却不知从哪里又飘来几朵薄云,薄纱般把太阳遮住了。

    许宿愣了会儿神,三步并作两步踏出水房,凭着直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少年所在的方位。

    少年大步流星,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日光透过窗子融进来,光影浮华。

    恍似入梦。

    -

    回班后,许宿依照陆司望的建议,把外套脱了,晾在暖气片上。

    她里头卫衣的半条袖子也湿了,又不可能脱,便放任不管。

    虽然还没停止供暖,但暖气片和寒冬时节比,已经凉了半截,摸上去仅有一点点温。

    林雪桉见状和她搭话:“你去洗了?”

    看到她湿透的衣袖,从桌洞里的纸抽抽出好几张面巾纸,忙不迭给她擦,嘴上还说:“嗐呀,你洗的时候都没把袖子挽上去吗?看这湿的。”

    她不知道许宿压根儿穿着外套洗的。

    许宿对这略显亲密的动作有些无措,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不过在班里待久了,她发现同学之间都是这样的,亲密无间,带的零食都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不大的空间里,处处冒着暖呼呼的人气儿,蒸蒸腾腾,像刚蒸好的一笼白花花的包子。

    许宿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不一会儿,林雪桉也擦好了。

    许宿扯扯嘴角,露出个友好的笑,“谢谢……你。”

    林雪桉爽朗道:“应该的!”

    自习课,老师不在,班长假模假样坐讲台后面打瞌睡。

    林雪桉把画具全收好,没再画画,和王永爱嘀嘀咕咕聊起天。

    许宿随手找出一张卷子,开始抄题干。

    肩膀被人碰了碰,她迟两秒回头。

    她没有大多数女生束着的马尾辫,因为怕陌生人的靠近,头发一直由汤若棠给她剪,一次剪到耳垂下面。

    如今已经长到脖颈处了,发尾碎碎的、参差不齐,发质因营养不良而显枯黄,似某种鸟类的尾巴。

    少了些花季少女应有的朝气。

    童薪的表现不似最开始那般畏缩——也可能是许宿的错觉。

    对上许宿目光,他往前凑过来,干巴巴笑了声,“许宿。”

    在班里,除了林雪桉外,许宿和其他同学几乎没有交集,不光他们,林雪桉也没有直接叫过她大名。

    许宿猜,可能是由于她借“魏筱”的身份待在这儿。

    许宿身子本能地向后靠,隔出距离,童薪大概率是她失忆前认识的人,她有点怵他。

    在学校被他叫了大名,更怵了。

    想和汤若棠问一问这个童薪是谁,却又和她断了联系,而且,许宿无法向她说明自己是怎么遇到童薪的。

    许宿眼睑低垂,即使没有正面对视,她依然察觉到童薪看她的眼光中含着探究。

    童薪找了个不算自然的开场白:“其实在这里遇到你,还挺神奇的。”

    许宿指甲抠着掌心肉,就怕他提起以前的事。

    童薪:“那之后……你没有再上学吗?”

    许宿思索片刻,努力如常地答:“嗯,我……学籍没了。”

    ——汤若棠偶然告诉她的。

    童薪挠了挠头,自觉尴尬:“那现在怎么突然上学了?”话落才发现说错话,急忙改口,“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陆司望啊,能把你弄这班里,还挺厉害的。”

    听到陆司望的名字,许宿眸中漾起柔和的水光,放下些许防备,都没有觉出话中歧义,腼腆地点了点头。

    童薪见此,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友好,想必已经解开心结,便以老同学般熟悉的口吻道:“他在我们学校可有名了,连我们班一帮人都听他的,学艺术的都那么叛逆还……”

    许宿眼睛眨两下,默默地听,无论从谁口中,她都想得知更多关于陆司望的信息。

    “你知道他怎么把你弄进来的吗?”童薪卖起关子。

    许宿上钩,抬眸看他,轻轻摇头。

    童薪一笑,“他说要在我们班安插一个间.谍。”

    “……间.谍?”许宿迷惑。

    “是啊,也亏他想得出来。”童薪感慨,“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愿意追崇他。”

    许宿忆起之前在小卖部,在运动会,在学校,同学们的话题里陆司望至少占了一半多,心里默默点头。

    ——他是众多人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人。

    “上学期元旦晚会,高三本来不能参加的,实验班那群人也不感兴趣,就我们班吵着闹着要参加,”童薪说,“还拉横幅抗议,差点儿全体被处分。”

    童薪说得心有余悸,落进许宿耳中,寥寥数语,在她眼前展现出一幅少年人生气勃勃、青春洋溢的生动画卷。

    和死气沉沉的她恰恰相反。

    童薪没瞧出她的落寞,继续说:“还好魏筱去找陆司望,陆司望三言两语,就把那群老古董说蒙圈了,我们班这才有机会。”

    这是许宿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关“魏筱”的事,思维倏然变快,女生的第六感让她敏锐地提取到了——“魏筱可以去找陆司望,陆司望也乐意帮忙”的信息。

    魏筱,肯定也和这个班级里的同学们一样,是个活力四射的人吧。

    许宿心中涩然,呆滞着,不出声。

    童薪猜她对这个话题没兴趣,转而迟疑地问:“你和陆司望……是什么关系啊?”

    一旁的林雪桉断断续续听见一两句,心想童薪一男的怎么那么八卦啊,却也碍于他和许宿貌似是老同学的缘故,没有插话。

    许宿彻底懵了,她该去哪才找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比问她怎么来上学更难回答。

    陆司望曾和她说,他们是同学了,但许宿不傻,她分辨得出那只是个玩笑。

    在这所学校里,她没有真实的身份。

    她也不会有,因为她和同龄人不同。

    即便由陆司望的言语,许宿慢慢接纳了与他人不同的自己,可她生着病这件事仍然客观存在。

    许宿焦急寻找答复,哪怕是随便的应付都行,却仍想不出来,指甲嵌入掌心也感受不到疼。

    实则对面童薪不过随口一问,他侧眸,隔着窗户瞧见一个人影,朝许宿抬抬下巴,“说曹操曹操到,看,陆司望。”

    许宿盲然一瞬,下意识望去童薪所指的方向。

    五层楼的高度,向下眺望,清一色校服穿着的人群中,着黑色卫衣的陆司望十分显眼。

    他一只手拍着篮球,不紧不慢地向球场走去,步步稳健,好像没什么事能牵动他的心。

    ……

    同样看见陆司望的,还有在平行班里上自习的蒋霖。

    他戳戳同桌老猫,说:“阿望又去打球了。”

    老猫正在做卷子,头也不抬道:“他不是天天打?”

    蒋霖:“把那女生弄学校来,他也能放心。”

    “那有啥不放心的,”老猫笑,“而且她就搁雪桉边儿上,出啥状况你不是第一时间知道?”

    “是,上次她就当老师面儿从班里跑出去了,还上着课呢,”蒋霖说,“还是我替阿望收拾的烂摊子。”

    想到什么,蒋霖认真地问:“两三年前,十九中那场火灾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老猫答,“到现在还是个悬案呢,那会儿我天天给你们分析,你们也不听,嘁!”

    “就李雨冉,高二那个追阿望的,她初中就是在十九中读的,”蒋霖严肃地说,“她说许宿是高她一级的学姐,我就猜许宿跟那场火灾有关系。”

    老猫疑惑地看向他,“啊,受害者不是已经死了吗?许宿那柔弱的样儿,也不像搞校园暴力的啊。”

    “说不定没死呢?说不定就是被火灾吓着,精神失常了呢?”蒋霖一本正经。

    老猫皱眉,“你咋比我还能脑补?而且你在哪儿听说的人家精神失常,可千万别在阿望面前提,不然他又该生气了。”

    “反正那女生怪怪的,”蒋霖心有不平,“我不想阿望和她来往。”

    老猫拍拍他的肩,故作语重心长道:“那是咱能管的事吗?你看阿望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就对她那么上心,我看就是喜欢上了!他爱打篮球,他爸妈都阻止不了,我们还能管他喜欢谁?”

    蒋霖认命地感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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