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色暗沉,府门前两只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摆摆。

    李茵儿将进门便见母亲王氏身边的宋姑匆匆迎上来,满脸焦急道:“小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夫人不高兴呢!”

    李茵儿心道不好,母亲向来心慈,轻易不会动怒的。她脚下不停,顺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宋姑迟疑一瞬,徐徐回道:“是这样的……”

    “咱们铺子里新出了一批料子,夫人留了十二匹上好的,原打算添到嫁妆里。今儿进香回来,便顺道去瞧瞧衣裳料子怎还未送来。谁知,这原本定好的东西,竟叫二房那边儿抢了过去。

    这可是小姐大婚的东西,他们怎么好抢!夫人便派了人过去要,他们竟说料子已经裁了衣裳。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了赵家要退婚的消息,放话说左右东西也用不上了,不若给了二小姐做衣裳。”

    说罢,她瞧一眼李茵儿面色,吞吞吐吐又道:“不光这样。他们竟还拿这莫须有的事儿贬损小姐,指责夫人不会教养孩子!夫人气不过,便与她们对骂了起来……”

    李茵儿越听越气,前世虽然对外说的是二人八字不合,由李家提出退婚,但也抵不住好事者散播谣言,母亲很是受了些委屈。

    想必,那些谣言便是二房散播出去的。

    可惜那时的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顾及母亲的不易。

    宋姑握着拳,踌躇道:“小姐,这退婚的消息……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李茵儿默了默,点头。

    纸包不住火,终归所有人都会知晓,她没有刻意隐瞒。

    如此,倒将宋姑气得不轻。她恨恨骂道:“是咱们眼拙看错了人。这赵公子瞧着顶天立地一个人,没想到竟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说罢,看向李茵儿,苦口婆心劝说道:“小姐,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理,不如想开些。”

    李茵儿知道,这两日外边儿必定闹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不由苦笑一声,“宋姑说的是。我知道了。”

    宋姑哈哈一笑,又开解道:“凭咱们小姐的样貌家世,还怕找不到好的?!赶明儿,咱们广发帖子,招个上门女婿不知比他强多少。”

    “您老就会说笑。”

    ……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花厅,王氏正襟危坐,一众仆妇守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李茵儿瞧着这般阵仗,轻轻敛衣迈步进去,恭敬地福身行礼。

    母亲安好是她最大的欣慰,自然也不惧她严厉。

    王氏重重搁下茶盅,沉声道:“听下人说,你与衡儿一道回来的?”

    李茵儿轻轻“嗯”了一声。

    油纸伞坏了,确实是赵思衡送她回来的。

    又解释道:“今日父亲托人送了书信和一方玉石回来,我想着给母亲做一对玉簪必定好看,回来晚了惹母亲担心,是女儿不懂事。”

    王氏见女儿一惯的乖顺讨巧,便也没有出言指责。叫了坐,叹息一声道:“罢了。我也一把年纪了,簪来给谁看呢!不像你们年轻,正是打扮的时候,你自个儿留着。”

    说起来,王氏不过也才三十出头。

    因丈夫常年戍边甚少归家,又无嫡出的男嗣傍身,便时常疑心丈夫养了外室,要休妻将其扶正。忧虑之下,渐渐有了病症。加之生产时伤了身子,又未及调养落下的病根,人便看着格外憔悴些。

    李茵儿很是心疼。

    她在宫中曾遍览绝世医书,特意留意过这种病症,也单独寻太医辩证过,太医只道,“心病需得心药医。”

    看来,得想法子让父母二人团聚。

    只是,边关苦寒,路途又遥远,母亲这身子未必受得住。待时机适宜,该劝说父亲解甲归田,免得功高震主,君臣徒生嫌隙。

    王氏瞧一眼女儿衣凌发乱的模样,不经意斥道:“你这衣裳怎么弄的?”

    李茵儿瞧一眼衣袖下的裂口,心想必是揍那歹人时不慎扯破的,天黑竟未曾发现。未免母亲误会,不得不出言解释:“方才路上太滑,不甚摔了一跤。”

    王氏意味深长瞧她一眼,正色道:“虽有婚约,也不可太过。惹出事来,平白招人耻笑。”

    李茵儿正小口饮茶,闻言险些一口呛住,生生忍住了,忙点头应是。

    即说到此处,王氏索性吩咐宋姑,“去唤他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李茵儿忙回:“母亲,还是不必了,我与他已商议了退婚之事。”

    既然心意断绝,再多纠缠下去也是无益,更没有挽回的必要。李茵儿想让赵家来写退婚书不过是打着‘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讨不着好’的决心和意图。

    说不定由赵家出面,还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得些许同情。

    “胡闹!”

    王氏斥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若私下三言两语便做了决断,那他赵家可有将我放在眼里?将你爹放在眼里?”

    李茵儿还欲解释,被王氏不由分说打断:“此事,自有我做主。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罢。”

    前世,母亲和赵思衡还算和平地商谈了退婚之事,李茵儿便出了花厅。

    云销雨霁,阶柳庭花,廊庑下水气氤氲,花香弥漫。

    穿过游廊,回了自己的丽山院,见桌上摆着张廷送来的那块玉石,李茵儿细细观摩半晌,取了纸笔出来勾画玉簪图样。

    宫中贵女云集,为了皇宠,她们争相斗艳,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富贵靓丽。莫说绫罗绸缎,便是耗费千金,用各色艳丽织锦做成的绝美华裳李茵儿也见了不少。

    有一年生辰,底下官员捧着精致锦缎,罕见的珠宝首饰,其中一人甚至奉上一件织金镶玉的锦绣华服来,说是上百名绣娘耗费数月才得一件,实属珍贵。

    那衣裳李茵儿不过穿了一回便压了箱底儿。

    也正是那一回,叫那些官员瞧见了赵思衡送上来的酥点,纷纷讥讽他寒酸,小家子气,没有真金白银,只能靠手艺装点门面。

    那一日,李茵儿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当即回怼了过去:“赵大人清正廉洁,乃百姓之福。倒是张大人——”

    眸光一转,幽幽看向底下那人,“您这些珠玉宝石,又是从哪里搜刮出来的?”

    那张申吓得嘴唇哆嗦,再不敢胡言乱语。

    李茵儿不仅见识过各色珠宝玉器,也曾引领过京中潮流,挑首饰衣料皆有自己的章法。

    避开禁忌,几笔下去很快便画好了数幅图稿。

    半夏铺好了床褥,往榻上放了几个汤婆子,催促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李茵儿握着稿纸端详,陡然回过神来。

    “白芷呢?”

    半日未见,她不免担忧。

    半夏指了指小厨房,“在那儿呢。”

    李茵儿寻到人时,她正握着斧子劈柴,一刀一刀,十分吃力。

    见了李茵儿,白芷惶惶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该是我问你才对?”

    白芷委屈落泪,“是我贪玩儿,没有时刻跟随照看小姐,逛街时叫夫人瞧见了,夫人并没有责罚我,是我自愿受罚的。”

    夫人心慈没有责骂,只叫她日后当心。白芷心中愈发后悔,喃喃道:“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丢下您了。”

    “好了。”

    李茵儿将她拉起来,安慰道:“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你去煮两碗银丝面过来。”

    “嗯。”

    白芷呐呐点头,忙净了手去灶台前忙活。

    忽听一声轻笑,二房的不知哪个丫鬟跑进来,满脸惊讶道:“哟!大小姐胃口可真好,一个人就能吃下两碗,这得长多少肉呀!不像我们二小姐,晚上向来不吃的。

    白芷,你这么辛苦,晚上还要熬夜当差,月例怎么着也有四五两银子罢!怎么同我们玩两局叶子牌输了还呜呜哭?”

    饭点遇上如此长舌之人,真是倒胃口。李茵儿讥讽道:“你话是真多,怎不长两张嘴,一张嘴真怕你忙不过来!”

    那丫鬟撇了撇嘴,拎着木桶水也没打悻悻跑了。

    片刻,白芷端了两碗加了肉沫青菜的银丝面出来,道:“小姐,就她嘴碎,甭理她。”

    “嗯,吃吧。”

    李茵儿将其中一碗推至白芷面前,白芷断然摆手,“小姐,这样不妥。”

    李茵儿捧起汤碗轻嗅一口,笑道:“很妥很妥。快吃吧。”

    前世,白芷跟着她吃了不少苦,最后冻饿而死,李茵儿很是愧疚。

    能像这样坐下来,无忧无虑地吃完一顿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热汤凉的也快。李茵儿吹着气,一碗汤面很快就见了底。

    倒是白芷还在那里边吃边纠结,“小姐,我是不是又长胖了。”

    时下以瘦为美,李茵儿从前也以为自己太胖了才招赵思衡不喜。她也曾为此节食,晚上饿得睡不着觉,辗转半宿,偷偷跑来小厨房找吃食,为此还闹了几回肚子,难受好多天。

    而今,她才不要遭这个罪。

    李茵儿横她一眼,“这时节,冻饿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是。”

    白芷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胖瘦的问题。很快将一碗汤面吃光,不敢浪费。

    二人从小厨房出来,正打算消食呢,忽听“砰”的一声瓷器碎裂声以及王氏的怒斥。

    匆忙赶去花厅,只见门口茶盏碎片遍地,王氏指着赵思衡怒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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