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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零零上大学后,我第一次来她的城市。这里交通方便,风景也好,零零的学校离中山陵和钟山风景区很近,所以我和零零昨晚决定今天早上去紫金山看日出,然后在景区里逛一逛,再晚些去她的学校看看。

    山顶风大温度低,零零穿了件薄外套还冷得直发抖,我包里有衣服,但我没拿出来,把她抱进了怀里。

    日出有多灿烂壮美我都不记得,但和零零一起被第一缕阳光沐浴时,我好幸福。

    ————周叙白日记

    “该带的装备我都准备好了。”凌知雨扒拉自己的背包,絮絮叨叨,“手电筒,纸巾,水,一些零食,我的药,还有……你的日记本带了吗?”

    “这些我都有准备,你轻装简行。”周叙白把凌知雨的背包放到一边,把她需要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背包,然后把药瓶递给她,“随身携带,如果中途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停下叫我,不要逞强。”

    “拜托周叙白,你再这样关心我我就要怀疑你喜欢我了。”凌知雨望着周叙白皱起的眉心,习惯性把耳机跨在脖子上,“安啦,我会注意的。”

    出于谨慎,两人在临行前最后确定一遍要带的东西,在凌晨三点半,启程夜爬紫金山。

    这趟旅途比凌知雨预想的要吃力,夜晚的上山之路比白日难了不止一个等级。黑暗像蛛丝织成的大网,把他们包裹住,还吞噬了这条路上所有的光线。没有路灯的山路,他们只能靠周叙白手机自带手电筒的光一路向上。

    凌知雨怕黑,好在身旁一直有周叙白节奏稳定而不急促的呼吸声,路边草丛里喳喳作响的小昆虫,还有偶尔健步如飞,嬉笑路过的大学生,让这个充满黑色的夏夜莹润着别样的温情。

    “喂,周叙白,你今天还记得我吗。”凌知雨故意歪头问。

    “我的记忆没有那么差。”周叙白似乎是笑了声,凌知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声音的尾调听起来,他是在笑。

    周叙白弯腰从路边捡了根前人留下来的粗树枝,劈下上面的毛刺,递给凌知雨:“暂且当登山杖,省力。”

    凌知雨接过来,学着周叙白的模样去借它的力,果然再走上山的坡时友好很多。

    凌知雨:“怕你不记得,我今天还是红头发哦。”

    周叙白:“难道你还有其他颜色的?”

    “那当然了。”凌知雨微微气喘,声音傲娇,“我的行李箱里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整个彩虹系列!”

    凌知雨和周叙白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从头发颜色聊到南京湿热的六月,从鸭血粉丝汤聊到科巷的牛肉锅贴。大部分时间都是凌知雨在说,周叙白偶尔应和几声,两人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终于在日出之前到了山顶。

    今天山顶的温度不像周叙白日记里写的那样冷,湿度不大,温度适宜。凌知雨热得把外套脱了系在腰间,拽着周叙白站到最佳观赏点。

    太阳隐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下,隐隐有光从那条分割光与暗的线内泄出。周围有许多游客和组队来的大学生,三五成群地欢呼雀跃,还有人在倒数拍照,好不热闹。

    “我记得上山路上听人说中山陵对面好像是一所大学,是你日记里写的那所吗?”凌知雨伸了个懒腰,趁着周叙白低头翻看时把干呕的恶心劲压下去。

    “是,那是零零的母校。”周叙白确认后,把这本日记放进背包夹层,“日记里有写详细的位置,卫岗一号,就是那里。”

    “哇,那这些学生应该有一部分是她的校友。”凌知雨踮起脚张望,“没准会有认识她的学弟学妹。”

    “也许。”周叙白言简意赅。

    “太阳出来了!!!”随着大学生们的惊呼,凌知雨和周叙白的目光同时落在遥远的天际。

    天空中的暗色尽数被喷薄的阳光吞没,温暖而耀眼的金色分布在太阳周围,众星捧月般,温柔而有力地一点点把太阳托举到天空之上。

    壮美,惊叹到让人失语,情不自禁想在大自然的力量中落泪。

    凌知雨:“周叙白,你知不知道‘和光同尘’这个词?”

    周叙白:“要看怎么理解。如果成词语本身来看是指‘不露锋芒,与世无争’的意思,但如果从道家和佛家来讲又是不同。”

    “停停停,太有文化了。”凌知雨笑着摆手,“我只是从字面意思上来看,眼前的美景就是‘和光同尘’,耀眼的光和漂浮的尘埃混在一处,处处和谐,美不胜收。”

    周叙白颔首:“很妙。”

    身边有情侣在第一缕阳光下拥吻,有好朋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一起和刚上班打卡的太阳合照。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只有凌知雨和周叙白像两根没有情趣的电线杆,在最好的观赏位置孤零零地伫立着。

    凌知雨从日出带来的震撼中侧头,看见周叙白的眼眸里的黑色被金色一点点渲染,整个人也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边。

    “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凌知雨看见周叙白眼睛里的金色渐渐褪去,复而被黑色完全替代。

    他摇头。

    凌知雨安慰道:“放轻松,别有太大的负担,最起码我们还看见了这么美的日出。”

    “你想啊,你和零零也看过这样的日出,这相当于我们在复习功课!我们多去几个地方,肯定会勾起你的记忆!”凌知雨一脸笃定,“虽然你现在是门门功课不及格的差生,但我们一起努力,总会考出及格分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

    周叙白重新看向远方升腾云雾,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某一处,轻轻嗯了声。

    “你仔细往下看,看那一圈连着美龄宫的梧桐树,像不像一条项链?”凌知雨比划给周叙白看,解释道,“梧桐树是链条,美龄宫是中心的宝石。都说这是那位送给爱妻的礼物,浪漫吧。”

    周叙白这才回了神,配合地用手机咔嚓一声拍照,算是打卡。

    倒也没什么别的触动。

    凌知雨和周叙白朝下山的路走,正巧看到刚刚看日出的大学生围着铁栅栏转,铁栅栏上挂了许多把锁,各式各样,每把锁都写着人名。

    那对拥吻的小情侣正把象征着永结同心的锁头锁死在栏杆上,凌知雨目光思索地看着他们,而后转头看向周叙白:“你和零零来过这里,会不会也锁过一把同心锁?”

    周叙白摇头:“不会,我日记里没有写。这样重要的事情如果发生了,我一定会写在日记本上。”

    “也许是你太高兴忘了也说不定!”凌知雨低头数栏杆上的锁,“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一定没发生过?”

    “快快快,我从前往后,你从后往前。”

    周叙白拗不过凌知雨,跟着她一起看锁上的人名。

    “许姜,周溪山……陈倾时,宋枳……”凌知雨看了三排锁头,眼睛都快看重影时,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名字,“零零,叙白!!!”

    “周叙白你快来看!这个是你和零零的同心锁!”

    周叙白原来只是在栅栏另一边等着,他没去查看,却也不想劝阻凌知雨,负了她的好意。

    ……没想到凌知雨真的能找到锁在一起的同心锁。

    他快步走过来,顺着凌知雨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满是铁锈的栏杆上看到一对暗黄色的锁。

    歪歪扭扭地刻着“零零叙白”,中间还画了一颗小爱心。

    趁着周叙白低头看时,凌知雨对着身后那对情侣竖起大拇指,那对情侣轻飘飘从他们身边走过,女生悄悄朝凌知雨眨了眨眼睛。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在短短的时间里偷偷刻锁,趁人不备锁在这边,他们甚至还有时间接吻、拍照以及看日出。

    不愧是大学生特种兵,凌知雨深深折服。

    她回过神来,周叙白还在盯着锁头看,好像变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凌知雨戳了戳他:“喂,你看得差不多我们就……”

    周叙白用手飞快地蹭了下眼尾,低声说:“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获得和零零有关的信息。”

    青年眼尾红,眼角也红,鼻尖也红,眼里蓄着的泪被金色的太阳光闪烁后,像是青碧池塘里的粼粼波光。

    凌知雨在车上说零零不爱他时,周叙白没哭。

    她说零零不会等他时,周叙白也很平静。

    如今只是见着一对“假冒伪劣”的同心锁,那个情绪稳定一本正经的“定海神针”,就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哭成了泪人。

    豆大的泪珠从他眼里滚落,砸在锁头上,砸进青石地。

    砸得凌知雨心里好不是滋味。

    日出的时候过了,峰顶的游客也不见少。凌知雨拉着周叙白到一旁的凉亭休息,安抚这个哭得伤心的人。

    凌知雨:“有零零的消息,这是好事啊。虽然不能凭借这把锁头找到她,但最起码说明你们真的来过这里,而且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给你自己点时间,一定可以想起来。”

    周叙白已经收拾好情绪,打开手机,给她看了手机里面的备忘录。

    ///

    这不是周叙白第一次按照日记的标注来南京。

    遇到凌知雨的这次是第五年,前四年的寻找都孤零零躺在他的备忘录里,最短的是一个星期,最长的有一个月。

    同样在南京这个热浪翻滚的盛夏,他匆匆降落,按图索骥地寻找,最后失望而归。周叙白似乎并非完全不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他仍然风尘仆仆地奔赴,固执地寻找着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存在的人。

    他的记忆一直在消失,于是只能靠着备忘录里的文字,反复提醒自己想起他的爱人。

    备忘录里有很多细节的话,细节到每一次的每一天,细节到小小的黑体字重复机械地,闪烁在备忘录的仿真纸张界面。

    细节到每个闪烁的字符里,都透露着难言的绝望。

    2015年6月20号

    没有找到她。

    2016年6月20号

    我找不到她。

    2017年6月20号

    我还是没有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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