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

    文身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这时周叙白的左手已经被疼痛烧灼得失去知觉。他抬起手仔细端详——从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翻开掌心,才能看见那串红肿的花体英文。

    老板娘边收拾东西边夸周叙白:“小帅哥你可真不是一般人,不用麻药一口气挺下来,开店这么久你是头一个。”

    周叙白欠身:“麻烦借我一点纱布。”

    老板娘愣了下,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纱布倒是有,你流血了?”

    周叙白摇头:“没有,就是……”

    老板娘了然:“啊,给女朋友惊喜是不是?我明白,明白。”

    周叙白接过纱布,跟人道了谢,打车回了医院。

    他回去时,陈青絮和楚昭正在给凌知雨办出院手续,凌知雨难得乖顺地在病床边坐着。

    她换了顶靛色假发,发型是最近很流行的公主切。不过除了这顶假发外,她身上不再有其他赘余的装饰——之前的耳夹、Choker,还有乱七八糟的朋克戒指,都被陈青絮强制收起来。

    凌知雨现在身上只穿着最素淡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脚腕上的红绳铃铛小幅度地摆动着,整个人像一朵靛色花蕊的白玫瑰。

    周叙白坐到她旁边,把这个比喻讲给她听时,凌知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白玫瑰啊。”她停了半晌,莞尔道,“不过也对。靛色花蕊的白玫瑰,就是我本人。”

    “看似美好,神秘,却又不容于现实生活里。”

    周叙白眉心一颤,没说什么。

    医院里很多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匆,只有他们两个人闲闲地并肩坐着,透过医院的四方窗看夕阳。

    “要是能一直这样看夕阳就好了。”凌知雨感叹,“能每天这样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周叙白;“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愿望?”

    “有好多美丽的地方我都还没去过,以前的日子一门心思学习,错过很多和朋友出去玩的机会,也错过了很多风景,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凌知雨视线扫过来,经过他的手时眉心皱起,“你的手怎么回事?”

    “怎么裹着纱布?”

    “哦,在外面吃饭时不小心磕破了,已经找医生包扎过,不碍事。”周叙白轻描淡写地揭过,“除了出去玩,还有什么心愿?”

    凌知雨:“问这么认真啊?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实现愿望吗?”

    周叙白嗯了声。

    “那……我想在离开南京前吃一次冰淇淋!你一直拦着不让我吃。”她掰着手指算,“想回高中看看,想养一只雪纳瑞。”

    说到这里,凌知雨停顿好一会儿。

    然后那股视线轻轻落下,很缓和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想你别再找零零,想你好好活着。”

    周叙白:“好。”

    凌知雨看着他认真眉眼,又笑出声:“你现在答应的好好的,没准过一阵子又忘了。男人对承诺这件事本身就不敏感,再加上你得天独厚的病症啊,我就当你没答应过吧。”

    周叙白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陈青絮喊他们:“办好了,我们走吧!”

    ///

    四个人走在医院大楼侧面的沥青路上,凌知雨和周叙白在前面走,楚昭和陈青絮跟在后面。风吹过梧桐树叶留下沙沙响,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絮絮,我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楚昭步子很慢,跟着陈青絮的步调,“我们四个人也是这样,两个人在前面走,两个人在后面跟着。”

    “刚开始是你和凌知雨走前面,我和周叙白在后面。后来变成了他们两个在前面,我们两个在后面。”

    楚昭感叹:“那时候真好。”

    陈青絮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还不是高三后期周叙白跟你没有共同语言,人家两个学霸在一起探讨学习方法,跟你能探讨什么。”

    楚昭不服气:“喂,凌知雨当初成绩比我烂多了,要是没有周哥辅导,怎么可能大器晚成,后来居上。”

    陈青絮哼了声:“哦,我也有给你辅导啊,你得承认人和人的天赋是有区别的。”

    楚昭:“不,师资力量差距太大。”

    陈青絮:“楚!昭!”

    周叙白听见后面拌嘴的声音,回头看时听见身旁的凌知雨习以为常地说:“不用在意,他们总是这样,从小吵到大。”

    周叙白:“你们认识很久了?”

    凌知雨:“嗯,我和絮絮初中就认识,絮絮和楚昭是青梅竹马,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最长纪录是三天没吵架。”

    周叙白又回头看:“他们感情很好。”

    “那你们呢。”周叙白追问,“和之前的男朋友,关系怎么样?”

    “蛮好的呀,当时我们四个人就是这样一前一后地回家,他人很温柔,脾气好又爱笑,有很多人喜欢他。”凌知雨回忆道,“连拒绝别人时都很照顾女孩子的情绪。”

    “你很喜欢他。”周叙白肯定地说。

    “全世界都喜欢他。”凌知雨说,“我当然喜欢啦。”

    喜欢这两个字仿佛某种神奇的咒语,打开了周叙白心中某个隐秘的开关。

    周叙白:“咳,凌知雨,今晚可以吃个冰淇淋。”

    凌知雨瞪大眼睛,惊喜道:“真的吗!!那我要吃……”

    周叙白:“只能吃哈根达斯的一个球。”

    凌知雨:“……恶魔。”

    ///

    凌知雨原以为周叙白是随口说说,在这短暂相伴的旅途里,在南京闷热的喘不过气的夏天,他从来没有允诺过她可以吃冰。

    凌知雨抗议,据理力争,但每次都被周叙白无声地压制回来。

    后来,她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也没再提过吃冰淇淋的事。

    陈青絮和楚昭也不让她吃,说是不利于她的身体恢复。

    可是拜托,她的身体已经破坏到极限了,哪里还有恢复的空间和时间?

    离开南京的前一晚,凌知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晚格外闷热,天气预报预告夜间有雨,可这阵雨迟迟未下,到处都是潮湿的、闷到让人头疼的空气。

    平时晚上她都是开窗睡觉,因为长时间吹空调风很容易感冒,凌知雨如今的小身板已经禁不起任何风浪了。

    现在她不得不下床把窗户关上,外面的风潮热而振荡,吹进屋内再没有了出口,便一直在凌知雨头顶绕来绕去做热循环。

    陈青絮和楚昭临时在他们的酒店订了房间,和他们不在同一层。凌知雨今天出院后状态一直很不错,她本来想去骚扰陈青絮,但一想到那漫长的回国旅程和七个多小时的高铁,陈青絮一定没休息好,一路上都在为自己担惊受怕,她就放弃了半夜出行的念头。

    不如,就熬夜看个恐怖片吧。凌知雨想。

    受点精神刺激,手凉脚凉,也许就不热了呢?

    她打开平板电脑,选了部最近上线的恐怖片。评分很高,网友都说是魔幻现实主义,映射了许多现实生活的龌龊与肮脏。

    凌知雨倒不在乎片子背后有什么意义。

    她只在乎能不能完成心理降温。

    恐怖瘆人的背景音乐从环绕声道杜比模式里缓缓淌出,电影里的小男孩在无人的老屋里奔逃躲避不知名的“生物”,他躲进壁橱小小的空间,从缝隙里窥视它的靠近。

    没有常规恐怖片里忽然出现的诡异大眼,鬼怪的靠近礼貌而绅士,窗外月光衬得飘忽的身体格外青白。

    它轻轻敲击壁橱,仿佛在扣响邻居家的门。

    “你好,我的小天使。”它的声音破碎嘶哑,每说一句话身上便多了一只睁开乱转流脓液的眼睛,“想不想吃草莓冰淇淋?”

    凌知雨顺着小男孩的视角望过去,鬼怪手指尖锐宛若死神镰刀,即将把壁橱劈为两半,而另一只手托着滴滴答答仍流淌着鲜血的人脑,就是它口中的草莓冰淇淋。

    “……”凌知雨啪的一声把平板扣上。

    很好,不热了。

    她还没等把这口气喘匀,手机微信忽然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凌知雨点开,是周叙白的头像。

    没怎么犹豫,凌知雨接通电话:“喂,这么晚还不睡啊帅哥,这样可是会老的……”

    视频那头是一片黑暗,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叙白似乎是站在某个窗边,隐约可见的侧脸上洒满月亮的光辉。本来很帅气的模样,凌知雨不自觉地就看出几分恐怖来。

    她咽了口唾沫:“找我干嘛。”

    周叙白举起手中的盒子:“想不想吃草莓冰淇淋?”

    凌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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