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谢琉姝果然病了,且这病来势汹汹,昏昏沉沉烧了一整日,青双在塌前伺候,眼泪止不住的留,每次从那里出来,小姐总是不开心的,这会却染上了风寒,让她心急如焚。

    不过好在傍晚时,谢琉姝醒了,她睁开眼的第一句便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景恒元年,腊月初八。”

    青双将洗到一半的衣服拧了几下,随口说道。

    谢琉姝怔了怔,挣扎着要起身,今日是太子哥哥祭日,她却沉沉睡了一整日,实在不该。

    青双蹙眉,“昭和太子祭日不是昨日吗?”

    谢琉姝摇了摇头,太子去世时,她就在他身边,墓碑虽刻着不是这一日,但那夜风声鹤唳,驿站里封锁了消息,沈濯岫已形如枯槁,撑着最后一口气写下那篇策论,而后交给礼部的宋大人,才散了气,彻底醒不过来了。

    谢琉姝眼角湿润,心里隐隐有些钝痛感蔓延,一年前,淮南水患不止,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可却坚持要去治理,先帝感念其忠心,便拨了人手随他一同南下。

    谢琉姝是偷偷跟着去的,她先一步藏在沈濯岫的马车上,等队伍走了一半,沈濯岫才发现这一路上居然有个小姑娘一直跟着,他无奈叹气,道:“晚晚,你不该来的。”

    “濯岫哥哥,见到我不开心吗?”

    谢琉姝凑到他身前,眨了眨灵动的眼眸,一脸得意洋洋。

    沈濯岫拿她没办法,扶额叹气,温润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坐好。”

    谢琉姝瞬间端庄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看着沈濯岫神情,发现他并未生气不悦,心底蓦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来,她就知道,濯岫哥哥不会生气的。

    可是沈濯岫竟然死在了水患里,她亲眼看他呕血,洁净的帕子被鲜血染红,而后他把她叫到床边,声音一如初见那样温柔——

    “晚晚,是我食言了,答应你要陪你去放烟花……”

    “我不要烟花了,我只要你活着。”谢琉姝哭泣,在他床榻边大声喊道。

    沈濯岫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中亦含有无限眷恋,“乖……”

    “……”

    昭和太子,清艳独绝,却于一个寂寥冬日彻底与世长辞,谢琉姝悲惨的哭了好久,仿若信仰破灭,从此再也无人对她那样好了。

    思绪回拢,谢琉姝用水净手,青双将干净的毛巾递了过来,而后道:“方才王公公身边的人送来了这个。”

    谢琉姝抬眸,圆桌上摆着干净的药材,她怔了怔,昨夜她只向沈祈闻求了金疮药,这些多出来的是怎么回事。

    谢琉姝又想起昨夜王海福谄媚模样,心想怕是他误会了什么,宫里生存,拜高踩低乃是常事,他能坐到那个位置,果然是有几下的。

    谢琉姝淡淡道:“一并煎了吧,正好驱驱寒。”

    既然送来了,不用白不用。

    青双小心收起来,而后拿着下去了。

    雪是今日晨初时停的,洒扫的宫人们一整日就将皇宫积雪清理开来,青石地板上的雪被堆在了两侧,陛下车舆经过时,刚好能顺利。

    华丽的车架边上,王海福正小心询问今年除夕夜宴该如何操办,沈祈闻漫不经心听着,时不时应付两句,王海福都快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从圣上口中套出多么有用的信息。

    只知道不能大办,不能盛办,但也不能不办。

    沈祈闻懒懒撑着额头,忽然出声道:“前面是哪里?”

    王海福立马来了神,尖锐的嗓音响起,“拐过这条街就是长明宫了,长明宫旁边是冷宫,再旁边是太妃娘娘们住的行翠宫……”

    “她就住在这里吗?”冷不防,沈祈闻出声打断了他。

    王海福一迟疑,脑子转了几下,连忙回复,“谢姑娘住的琉璃阁离这里也不远。”

    “朕说她了吗?”沈祈闻神情有些恹恹,沉压压的声音响起,王海福险些站不稳,良久后,他擦汗笑着道:“陛下若是想去钟明殿,也不远。”

    钟明殿是陛下生母所住之地。

    只是现在早已荒凉了。

    沈祈闻忽然觉得有些烦乱,只觉得这条分叉路口颇为碍眼,他冷冷吩咐,“回乾明殿。”

    王海福扯着嗓子大喊——

    “摆驾乾明殿。”

    沈祈闻回来继续处理公务了,他登基才三月,内忧外患尚未平息,水患每一年都发生,边关蛮夷虎视眈眈,他要用人,便不能苛责太多。

    王海福在外侍奉,过了很久,忽然听到内室传来声响,他立马进去,沈祈闻捏了捏眉心,忽然道:“吩咐太医院,送些金疮药去琉璃阁。”

    王海福正要领旨下去,沈祈闻又道:“再送些治愈风寒的药。”

    话落,他却忽然觉得不爽,凭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不该对她这样好的。

    只是一闭上眼,便看到昨夜她冷的发颤,和那湿透了的鞋袜,他烦躁的将公文一扔,心里默念:只此一次。

    他不该对她心软。

    谢琉姝服了药,周身的病气像是被驱散一样,从内生出暖意,她将青双拉过来,疼惜的摸着她的手,道:“女儿家的手是最要紧的,你怎么如此不爱惜。”

    青双红了眼,小声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奴婢没事。”

    谢琉姝沉默了片刻,忽然问:“跟我进宫是不是委屈你了?”

    青双摇摇头,道:“自从小姐救了奴婢那一日,奴婢的命就是小姐的,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谢琉姝抬眸,认真道:“你的命是自己的,我当初为你赎身就是为了让你自由,命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小姐……”青双有些难过。

    “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同你说这话呢?”谢琉姝垂下眼眸,安心给她涂药。

    青双也垂下眼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是四年前来到谢琉姝身边的,说起年纪来,她比谢琉姝还虚长两岁。

    四年前,身无分文的她来到上京,本想寻亲,可是人生地不熟,险些被人骗到勾栏瓦舍里,幸得路过的谢琉姝相救,这才免去那些苦难。

    自此后,青双便对她忠心耿耿,事事为她着想。

    一年前,昭和太子病逝,天下皆为之叹惋可惜,青双不懂什么政治上的事情,她只见过,那一夜那个瘦弱的小女娘哭的那样伤心,几乎要了半条命去,若不是谢公子强硬将她带走,姑娘只怕魂也要随着去了。

    正因为见到过,所以才会如此感到震撼。

    也许正是如昭和太子那样清贵的人,才配让姑娘如此痴心不忘吧。

    思及此,青双心底又叹了口气。

    “明日我去向陛下求个恩典,放你出宫吧。”蓦然,谢琉姝淡淡道。

    “姑娘……”青双不可置信抬起眼眸。

    “你终归是要嫁人的,我怎能让你在这里耗着。”谢琉姝扯唇,解释道。

    “姑娘,我们一起出去吧。”青双眸中忽然升起某种执着的烈焰,谢琉姝愣了愣,苦笑摇头,“我走不出去的。”

    青双哭起来,心底有些难受。

    “姑娘不走,青双也不走。”青双紧紧握着谢琉姝的手,眼中神情愈发坚定,她要陪着姑娘,谢琉姝微微笑起来,傻青双,她不走,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做。

    --

    冬日里天擦黑的快,宫门落锁比夏日早半个时辰,随着掌事太监一声尖锐声响,宫门彻底下钥了。

    乾明殿里,沈祈闻伸手捏了捏眉心,连日来的疲倦涌上来,他已经一连几日都没睡好了,距那日宣她过来已经过了七日,这七日太平安宁,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祈闻忽然有些烦躁,脑海里那个身影挥之不去,他一把将桌子上的公文扔了出去,王海福连忙伏地跪下——

    “陛下息怒。”

    “药呢?”沈祈闻冷冷发作。

    他眸色沉的厉害,冰冷冷的脸色仿佛黑的能滴出墨来,王海福连忙滚下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浓稠汤汁过来了。

    沈祈闻眼睛也不眨就喝了下去,那种疼痛噬心的感觉减缓了好多,可是还是不够。

    “将她给朕带过来。”

    沈祈闻冷冷道。

    今夜的乾明宫各位凄凉,不同于那日温软如春,谢琉姝一进来,便感受到一种冰冷附骨的审视,她捏了捏手心,还未行礼却听到一道低沉的生音——

    “滚过来。”

    谢琉姝迟疑了半瞬,脚步缓缓靠近,沈祈闻却不给她那么多时间磨蹭,他伸手拉过她的腰,冰冷的指尖碾过她的红唇,缓缓往下,忽然扣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昏暗的光影绰绰,谢琉姝迎上他没有丝毫感觉到瞳孔,心尖颤了颤,这感觉十分熟悉,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料却彻底激怒了他。

    手上力气倏地变大,谢琉姝险些喘不过气来,她清晰瞥见他眼底的杀意,这样赤裸裸的杀意,丝毫不遮掩,她终于反应过来,剧烈挣扎起来。

    “有时候朕真想杀了你。”

    沈祈闻凑过来,呼吸几乎喷洒在她的脸颊处。

    谢琉姝长睫抖了抖,心尖微颤,死是容易的,可她不要这样死。

    “若是不想死,你知道该如何做。”

    沈祈闻撤回了手,身子往后一靠,周身威压也收了回去,谢琉姝终于得空能喘口气,灵动的双眸倒映着他锈满金纹的玄黑衣袍,犹豫了一下,忽然颤颤巍巍伸手摸向他的腰封。

    沈祈闻好整以暇垂眸,视线落在那双莹白如玉的指尖上,腰封并不难解,她却手接连滑了好几次,沈祈闻幽邃的眼眸黑了黑,彻底没了耐心。

    他拉着她的手,翻身将唇刻在她耳边,低沉道:“阿姝,朕教过你的。”

    话落,他欣赏着她绝美的侧颜,胸腔里震出几声闷笑。

    裂帛撕碎,谢琉姝身前彻底没了遮挡,两条玉臂无力垂着,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她双手紧紧握拳,殿外的琉璃盏不知何时滚到了圆桌下,一声细微声响,沈祈闻恍若不闻,谢琉姝却缓缓睁开了双眸,眸内没有丝毫情.欲。

    寒鸦凄切,长廊下的灯笼摇晃不歇。

    乾明殿里没点灯,黑暗里,谢琉姝肩膀吃痛,她歪头,瞥见一双凄寒彻骨的眼眸,对方眸中,亦无半分情.欲。

    谢琉姝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今夜是十五。

    那蛊毒每月十五发作,需要男女交.合才会缓解,今夜沈祈闻心情如此差,是因为那蛊虫因她而起。

    虽是无心,却也因此产生了恶果。

    沈祈闻伸出手将她额边一缕发丝撩起,冰冷的视线落在她面容上,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笑意,“阿姝,你不专心,牢狱里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这一段话,如兜头冷水,将她浑身上下浇个冰冷,她怎么忘记了,沈祈闻不仅恨她,还恨昔年昭和太子手下,与他作对的人。

    可是那些人,都是濯岫哥哥最亲近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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