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晋江文学城

    温子衿/文

    2023.12.28

    “晚晚,回头看。”

    上元夜,灯昼欢腾,满街的喧嚣热闹,一片柔和的暖光盈在这条长街上,她穿着桃红色的曲裾襦裙,漆黑柔顺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身前,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正要去千居楼猜灯谜。

    身后是万千流光倾泄而下,像流动的灯火蜿蜒远去,耳边是千居楼小二欢快的声音——

    “今晚的灯谜猜对有奖,各位公子小姐可要尽力了。”

    “太子哥哥,我想要那个花篮。”

    “好,晚晚想要什么都可以。”

    清润的声音如山间松泉,泠泠落在晚晚心上,她长睫眨了眨,眼底蕴起些心满意足,旋即伸出手提起裙裾,蹁跹的身影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没过多久就从人群里穿过,径直站在了灯笼底下。

    “我来答题!”

    那时候的她一脸志得意满,根本不知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等那夜热闹喧嚣散去,晚晚有些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纤细雪白的手腕上盘桓着一道丑陋的伤疤。

    看上去像是刚过了三年。

    三年前,上元夜,蛮夷作乱,她被挟持出了城郊,幸好被人相救,才保住性命,只是与蛮夷周旋之际,她右手被利刃划破,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晚晚忽然觉得心慌,这伤疤到底是何时出现的,方才猜灯谜的时候还不曾有。

    她忍不住四处去寻那抹清贵矜漠的身影,却发现四周场景倏地变得很快,刺杀不曾出现,作乱也不曾出现,只有……

    “回头。”

    这声音像从天外传来,沉沉压过来,她回头,蓦然看到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眸,他从黑暗中走来,脚步沉稳有力,宽大的玄衣在夜色里猎猎作响,头上带着玉冠,腰间佩着容臭。

    沉重的风凌冽,他像来索命的恶鬼。

    “看清楚了,是谁在你身后。”

    晚晚一脸茫然,她低声哭泣起来,兔子灯掉在地上,暖融融的场景光怪陆离,过了一会,倏地变得黑暗起来。

    繁华落尽,只余凄凉。

    *

    “姑娘,姑娘……”

    谢琉姝睁开双眸,眼圈泛红,绝美的脸庞挂着一滴长长的泪痕,方才她在梦里哭过,丫鬟青双小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十分不好受。

    自从一个月前入宫以来,小姐无名五分,又被陛下夺了自由,圈禁在这小小庭院之中,甚至没有一个宫人过来伺候。

    青双忍不住红了眼眸。

    谢琉姝怔了怔,像是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并不是谢府,她动了动手指,感受到窗棂处吹来的冷风,寒意弥漫,像是那夜风声呼啸般冷。

    “把窗户关了吧。”谢琉姝嘶哑的声音响起,几日前,她坏了嗓子,说话总是费力,这几日天气转凉,落雪不止,她身子本就虚弱,这会更难好了。

    不过好在青双了解她,也心疼她。

    “小姐,奴婢去太医院拿了些药,小姐的病还是要快快好起来,不然等过几日,天气更冷了,这病十有八九还是会拖着。”

    谢琉姝缓缓起身,简陋朴素的床帘下,她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外袍昨晚被水浸湿,这冷寒天气干的也慢,索性这里不会有什么人来,谢琉姝便犯懒了直接裹着棉被躺去了床上。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整个白日,醒来时天都暗沉了下来。

    想起那场怪异的梦,她抿了抿唇,下地走到走到青双身前,主仆二人将潮湿的药材分拣好,青双惋惜道:“可惜了,这些都是名贵的物件。”

    谢琉姝沉默,这宫里人人都喜阿谀奉承,人人都喜攀龙附凤,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地位权势的人,不奚落嘲讽就已经不错了。

    这些潮湿发霉的药材,想必也是青双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她手上伤痕累累,甚至生了些许冻疮,谢琉姝抿唇,忽然道:“明日你不用去浆洗那些衣服了。”

    “那怎么行,小姐身子娇贵,若是没有保暖的衣物,生病了怎么办?”青双想也不想,张口就道。

    “我已经不是娇贵的小姐了。”

    谢琉姝垂眸,淡淡道,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上附着一道长长的疤痕,虽然早就不疼了,但每逢冬日,却还是要小心养护。

    只可惜这宫里上好多金疮药,还轮不到她手中,谢琉姝觉得这样也好,能时时刻刻让她记住,三年前的那个上元夜,她遍身寒霜,隐隐看到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

    恨不得想要杀了她。

    早在那道入宫的圣旨下来后,她就不是什么尊贵的谢府嫡女了,而是当今圣上最痛恨的人。

    “不,您是。”

    青双固执道。

    谢琉姝不与她争辩,这几日青双总对她说这些话,好像是想让她明白些什么,谢琉姝有时不明白,青双一贯好说话,为何在这件事上丝毫不退让。

    不过明白与不明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头风雪不止,又到了晚上,这里僻静,鲜少有人经过,也不知是那安排的宫人得了授意,还是自作主张将她放在这么一处地方,与这繁华的皇宫一点不相配。

    谢琉姝倦了,烛芯里突然爆起一串灯花,她困顿的抬起眸,身上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她看着阶前的白雪如白玉般干净,圣洁,却偏偏——

    被一串脚步污染了。

    顺着皂靴看去,瞥见王海福那张堆满了笑意的脸,谢琉姝微微诧异。

    青双紧张的站在一旁,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随时做好了准备,每一次王海福来,都不是好事。

    “姑娘今夜有时间吗?”

    “何事?”谢琉姝懒的与他废话。

    “咱家是奉圣命而来,请姑娘前往乾明殿。”王海福趾高气扬,神情得意。

    青双握紧了拳头,“我们小姐身子不适。”

    “青双姑娘难道要违抗皇命?”王海福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是陛下身边一等内侍,按理说不应该亲自来请这位姑娘的,既然来了那便不能被人这样说道,大臣们见他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这小小一个婢女竟敢顶嘴,王海福有些不悦。

    谢琉姝垂下了眼帘,手心蜷了蜷,良久后,她抬头道:“我这婢女不懂事,公公不要同她计较,还请您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一下。”

    王海福瞬间换了一副神情,笑着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敢。”

    谢琉姝领着青双进去了内室,王海福说是来请人,可连顶轿子都无,雪天路滑,这分明是想谢琉姝亲自走去。

    乾明殿离这里并不近。

    “小姐,要不奴婢去给陛下说,您今夜出去一定会染上风寒的。”青双着急道。

    谢琉姝缓缓摇头,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可却不是她心中的皇上,那个人冷漠残忍,又岂会容她躲懒。

    青双给谢琉姝找了件藕粉色的斗篷,这是入宫那日,从小姐的箱底翻出来的,样式花纹都有些旧了,不过小姐却舍不得扔,好生放在了箱底。

    谢琉姝怔怔看了许久,梦里似乎就是这样一件锦袍,她抿唇,忽然道:“别穿它了,换一件。”

    青双连忙找了件青色的披风,只是这件不如方才那件好看。

    *

    当今圣上继位也不过三月,这宫里还保留着以往的痕迹,今夜京城落雪,青石街道上少了许多人,谢琉姝缓缓走着,目光却落在了一处紧闭的宫门口处。

    圣上登基后,唯独对这里进行了封禁,不许人进,也不许人提。

    据说是因为圣上当年做皇子时,在这里受到过很大的屈辱,当年那批宫人死的死,散的散,这里也成了禁地。

    谢琉姝目光微微移了过去,长睫颤了颤,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眼帘上,而后化成水滴,流淌下来。

    “姑娘还是快些吧,去晚了陛下会生气的。”王海福在前面催促,谢琉姝鞋袜已经湿了,这会双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并不好受。

    青双说的没错,今夜过后,她明日想必就要卧床不起了。

    真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乾明宫。

    亮如白昼,这是新皇寝宫,平日里不许人随意出入,巍峨气派的建筑,比之她住着的院子华贵不少,走近了,谢琉姝才感觉心底窜出一股紧张感。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嬷嬷,上下打量谢琉姝一番,而后道:“陛下在处理公务,劳烦姑娘等上片刻。”

    谢琉姝安静站在了一旁,目光却落在泠泠飘雪上,不远处的灯笼映照着漫天飞雪,像是如那日般凄凉寒冷,只不过今夜不是那日,她要面对的人也不是曾经那个少年。

    谢琉姝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早先王海福说,去晚了陛下会责罚,可等她到了后,却被命令在这里等着,不知是他气自己来晚了还是本该就有这样一道过程。

    谢琉姝不知道,她也不想去猜那人心思。

    周嬷嬷立在一旁,心底叹了口气。

    今夜陛下心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下午与诸位大臣在议事时还算正常,等到了晚膳后,忽然提起来这位姑娘。

    周嬷嬷是宫中老人,自然知道当初这位姑娘与前太子之间的传言,可她不知道,陛下与这位姑娘之间发生过什么。

    只是她看这位姑娘实在倾城绝色,她从没见过如此明艳的美丽,一颦一笑,皆是风华。

    单单安静的立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风雪落在她的周围,细碎流光泄下,美是美矣,只是毫无生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不由心里感慨,恍惚间想起,似乎曾经的她并不是如今这样娴静。

    造化弄人,命运弄人。

    周嬷嬷感慨。

    一个时辰了,陛下还没有召见,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的她,谢琉姝四肢百骸都弥漫着寒意,腿脚都有些僵硬了,再这样站下去,她会因体力不支而昏倒的。

    谢琉姝视线看向了旁边的柱子,心想待会说不定可以用它支撑一会。

    谁知这想法还没彻底冒出时,便被熄灭了,王海福从殿内走了出来,一脸高深的表情,“姑娘,陛下请您进去。”

    谢琉姝抿了抿唇,手上的力道倏然松了,周嬷嬷抬眸望去,那纤细的少女用手指在衣裙上抓起一片折痕来。

    她弯唇笑起来,“劳烦公公扶我一把。”

    王海福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这愣神的功夫就让她托着自己袖口站稳了。

    接着抬起脚步,从容走进里面去。

    王海福忍不住幸灾乐祸,今夜陛下多半是要将情绪发泄在她身上了,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王海福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谢琉姝这人,他是得罪不起的。

    早些年如此,如今更是。

    但若是有一日陛下彻底厌弃了她,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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