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只有依靠着大树,才能显示出力量。
第一轮的攻击,萧迈便把在场上百人中的头面角色几乎全部斩杀,以至于当他纵身退回桥头时,竟然无一人胆敢上前背刺。
紫莘眼中的萧迈,此刻无异于横亘在桥头的一座高山,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山脚下的宵小。
“好声好气说话,你们偏不爱听,非要我把阎王爷请来跟你们讲道理。”
“我萧迈那么多仇敌,还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你们难道以为是我运气好?”
“诸位,这些人的死,仅仅是个警告。”
萧迈从腰间取下了那枚金错刀:“在这枚钱币落地之后,我会杀死我视野内的所有敌人。”
说罢,萧迈没有任何犹豫,便向空中抛出了金错刀。
不知谁喊了声“撤”,众人便如潮水般退却,当萧迈将落下的金错刀重新握于掌心后,四下已经见不到任何武林人士,包括倒地的尸体。
唯有空中漂浮的血腥气,记录着方才曾经发生过的,那场不可思议的决战。
“其实,我很讨厌不经审判就杀人,可偏偏有人喜欢逼我。”
萧迈逝去兵器上的血迹,回到燕草台和紫莘身前:“大小姐,刚才没吓到你吧。”
“臭烧……萧迈,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难道在你眼中,我一直都很弱吗?”
“对啊。”燕草台温柔地笑笑,但语气莫名有些复杂,“跟整个武林对着干,没两把刷子,忘我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萧迈冲冠一怒横扫群雄,紫莘刚开始还很兴奋,突然,一股强烈的沮丧感袭来,让她难过地低下了头。
“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萧迈重新打起精神,做足战斗准备,于是燕草台高声喊道:“是谁藏头露尾?快点出来!”
“好耳熟啊,是……赵潮笙?”紫莘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赵某人!”
“呼——”
仿佛一道劲风从远处吹来,转眼间,赵潮笙已从十数丈外掠身至桥前。
萧迈把铁尺背到身后,示意暂时没有敌意:“赵大侠也在?”
“萧神捕,六年前的那场血案,一直是赵某心中的疑惑。因为实在想象不出,神捕是如何单枪匹马,斩杀上百位武林一流好手的。不成想竟在今日得到了答案……起码,是一半的答案。”
赵潮笙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敌意还是善意,但总归是让紫莘感到很紧张。
“完了完了,萧迈刚跟人结下梁子,赵潮笙若此时出手将其斩杀,定能获得武林中人的赞誉,洗刷身上的污名!只不过,赵潮笙打得过萧迈吗?”
搁到以前,萧迈与赵潮笙孰强孰弱,对紫莘而言是根本不用考虑的问题。
排除不世出的隐士高人,当今天下,赵潮笙的武学修为绝对在三甲之列,侠武盟盟主闵清锋、正气盟主莫少鸿,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也就天山狂剑息唯江,有自信与他一较高下。萧迈连闵清锋都未必打得过,又怎能打得过赵潮笙?
“问题是就在刚才,萧迈一招击杀李默林,即便赵潮笙亲自出手,也很难如此干净利索地杀死这样的一流高手吧?”
萧迈的神色更加严肃,他的秘密已被赵潮笙洞察,再动手的话会很不利,但嘴上依旧强硬:“是的,只有一半。但愿赵潮笙永远没机会得知另一半的答案。”
“答案……燕子姐姐,你知道什么是一半的答案,和另一半的答案吗?”
燕草台低声道:“一半的答案,是迈子短时间的爆发力,足以击杀实力强过他的敌人;另一半的答案,是为什么迈子能凭借这份爆发力,杀掉所有的敌人?”
“为什么?”
“知道另一半答案的人,都死了。”
“那我不问了。”
紫莘继续倾听两人的对白。
“赵潮笙,要是你的话,或许真有可能,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跟过来。”
该澄清的时候,赵潮笙还是要澄清的:“你不要误会,我是跟他们来的,此前并不知会遇见萧神捕与燕宫主。哦,当然,还有陈姑娘。”
赵潮笙着重点了一下紫莘的名,紫莘想了想,亦还礼道:“见过赵大侠。”
他原本没有别的心思,此行只为寻找狐妖的下落,但见紫莘站在萧、燕一边,便生出了张扬之心:“陈姑娘,你身边的燕宫主,号称‘千面万化’,最是狡黠多变,所说之话,不说九成,至少有一半是谎言,绝对不可信任。”
闻听此言,燕草台不禁上前一步:“赵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欺骗了陈姑娘。”
“赵大侠,说话要有根据,燕子姐姐哪里骗了我?”
赵潮笙迈步走来,绕过一路上的血泊,走到了桥面中央,距离萧迈等人仅有几步之遥。
察觉到他来者不善,紫莘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赵潮笙离得越近,萧迈就是越放松,直到赵潮笙说了接下来的一番话:“萧神捕,若是今夜的秘密公之于众,或许你将很难见到明日的朝阳。毕竟,谁能想象到,你所创下的武林神话,居然是依靠作弊得来的。”
“作弊?我最喜欢戳穿人作弊了!”紫莘的好奇心瞬间被激发,“萧迈这浓眉大眼的也会作弊?”
“哈哈……赵潮笙,赵大侠,你说萧某作弊,作什么弊?”
“我会揭穿你们的把戏,但前提是,屏退陈姑娘,免得她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招致杀人灭口的下场。”
“杀人灭口?”紫莘愣了。
这年头,有人喜欢把自己的绝招大肆宣扬,但更多人喜欢深藏不露,绝招只在关键时刻使用,以获取意想不到的结果。后面这类人,往往会杀死知晓他们武学秘密的人。
但萧迈、燕草台会是这样的人吗?紫莘觉得他们不可能杀自己。
“我相信萧迈和燕子姐姐的人品,赵大侠要是真知道答案,就说出来吧。”
“咳咳……”燕草台干咳两声,她预感到接下来会有尴尬的事情发生。
“好,我便告诉你答案,起码一半的答案。”赵潮笙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方才还能映出月光,这会儿已经渐于干涸了,“今晚连杀熟人,不过小试牛刀。萧神捕最惊人的记录,是一夜之间连斩上百名高手。普天之下,能创造这般记录的,除了他,就只有两百年前叱咤江湖的武魔。”
“萧迈区区凡人,能复制武魔的辉煌,几乎令整个武林胆寒,连我也深感好奇。好在今晚终于有幸解开了疑惑。这些被杀之人,早在出手前,就已经被人用暗器封住了经脉。”
“暗器?”紫莘回想萧迈斩杀李默林的那一幕,立时发现,两人交手时,李默林的表现的确过于迟钝,就像是被点中穴道的木偶。
“难道是……”紫莘把目光挪向了燕草台,恰好赵潮笙接下来也说到了她。
“燕宫主,天下一等一的暗器高手,你与萧迈简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哈哈,赵大侠过奖。”
“燕子姐姐,是你借助夜色,在萧迈动手之前,就用暗器封住了那些人的穴道。可你却告诉我,萧迈做到这一切凭的是爆发力,所以赵大侠才说你骗了我,对不对?”
“抱歉啊,小狸。”燕草台看向萧迈,“迈子要走的路,实在是过于艰险,他需要足够的威慑力,去慑服一切潜在的敌人。”
“原来如此。”紫莘向来最讨厌被欺骗,但她对燕草台有好感,且燕草台确实有苦衷,于是坦然地原谅了对方,“没关系的,燕子姐姐也不是要害我。”
“小狸,我不会害你,但你要保证,不准把萧迈的秘密说出去。”
“萧迈的秘密……性命攸关的当然不会说。”另外一些把柄就不一定了。
紫莘越回味萧迈、燕草台的配合,越觉得精妙。萧迈站在明处,扛着三贱客之首的威名,以武力称雄于江湖;燕草台则站在暗处,刻意表现得武功低微,实则是整个团队的核心。
“难道当年沈大侠,输给初出茅庐的萧迈,根源就在于燕草台的相助?那沈大侠未免也太冤了!”
另一边,萧迈和赵潮笙继续对峙。
“赵潮笙,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让我很难办啊。”
“想杀我不成?纵然你二人联手,我至少有把握全身而退。”赵潮笙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信,“当然,斩杀你们,亦非没有可能。”
“这是要打架了吗?”
紫莘赶紧冲到两人中间,伸出一条胳膊,把萧迈翼护在身后。
赵潮笙见此情形,心中生出不快:“陈姑娘这是何意?”
紫莘:“赵大侠,以和为贵,你们又没什么恩怨,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没有恩怨?当年不是因为他,沈大哥岂会死于一帮宵小之手?只是大哥有交代,胜负各安天命,禁止他人寻仇,我才勉强不与他计较。再说了,不是我要与他动手,而是他们两个要杀我。”
“可他们打不过你啊!”
听紫莘说自己打不过赵潮笙,萧迈赶紧高声强调:“大小姐,谁说打不赢的?我萧迈自出道以来,打架从来没输过。”
赵潮笙则很是受用,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你是没输过,赵大侠也没输过。打起来肯定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赵大侠发誓不泄露你的秘密,你也不要再找赵大侠的麻烦,这不就海阔天空了吗?”
“没这么简单。”萧迈连连摇头。
“为什么?”
具体原因,萧迈是不太好解释的。
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假使无意间撞破了他人的绝学,一般人也会假装没看见。
可赵潮笙不给萧迈、燕草台面子,非要点破这个秘密,这在萧迈看来,无疑是宣战和挑衅,今天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
然而,萧迈根本想不到,赵潮笙的意图完全不在于此。他只是见萧迈在紫莘跟前露了脸,有点不太舒服,借此展现自己的能力罢了。
所以,目的达到后,紫莘一提出双方罢兵,赵潮笙立即同意。
“我倒觉得没什么复杂。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有朝一日,亲手将你斩于剑下,能让我获得更高的江湖声望。”
“赵大侠,我不要听你的分析,我要你保证,你发誓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
“从来没人能逼我发誓。”赵潮笙秉明态度,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今晚给陈姑娘一个面子,发誓不会泄露他俩的秘密。那陈姑娘要如何报答在下?”
“报答?报答什么啊!”
“我想看一眼屋内的狐妖。”
赵潮笙跟在大部队后面,就是冲这个目的来的。
萧迈不相信赵潮笙:“她如今不便见客。”
“只看一眼都不行?”赵潮笙的要求倒是不高。
但萧迈很坚决:“不可以。”
“萧迈,你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生疑,该不会真被李默林说中,所谓的妖女根本不存在,陈姑娘就是真正的妖女吧?”赵潮笙使用了犹疑的口吻。
怀疑的苗头又转移到自己身上,紫莘当然要说些什么:“赵大侠,里面真的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她就是传闻中的妖女不会错,请您务必相信我。”
“在下不是不信你,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陈姑娘或许无意骗在下,不代表就没人会骗陈姑娘。”
燕草台抿嘴一笑:“赵大侠是话里有话啊。那燕某也要问一句,您在沧州城似乎没有亲人,狐妖的存在与否,与您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有莫大的关系。”赵潮笙心中暗道,陈紫莘是不是传说中的浪荡妖女,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对这件事的关心,丝毫没有在他眉宇间表露出来,赵潮笙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就当是满足一下赵某的好奇心。”
可萧迈很提防赵潮笙,原因无他,担心赵潮笙已经投靠了“黑羽”:他离开侠武盟后,身怀绝世武功,却一直无所事事,这种人最容易被某些组织所网罗。
“好奇心?赵潮笙,你该不会觉得,背负了谋害义兄的骂名,还能有翻身的一天吧?”
赵潮笙冷笑:“咸鱼尚且能翻身,何况我还不是咸鱼。”
话音未落,赵潮笙脸色突然一变。
“有贼!”
萧迈、燕草台堵在桥上,赵潮笙无意与他们缠斗,直接踩住桥面一侧的栏杆,绕开两人,瞬间跨过了木桥。
“站住!”
燕草台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强行闯关,追逐同时甩手就是几枚飞镖。
赵潮笙听到动静,摁住挂在腰间的剑鞘,猛地下压,剑鞘另一端上扬,磕飞了射来的飞镖。
与此同时,燕草台凭借更高人一筹的轻功,抢先堵在了赵潮笙跟前。
可她实在顶不住赵潮笙的冲击,两人过招的瞬间就被其击飞。
飞到半空中,燕草台又接连甩出十几根飞针,赵潮笙躲过了大部分,但还有几根扎在了身上。
他也顾不得伤痛,翻过院墙,穿过庭院,通过听声辨位,立即确定了刺客闯入的房间。
原来,紫莘临走时,吹灭了小狐房间的蜡烛,所以刺客从后山绕过来时,一时不知小狐的方位,只能挨个寻找。
结果刚找到小狐,正欲动手,赵潮笙已一脚踢飞房门冲进来,把刺客吓了一大跳。
然而,赵潮笙没有立即对付刺客,而是朝床上看去,但见一个少女躺在那里,月光之下的侧脸,确实像极了紫莘。
刹那间,心中犹如一块巨石落地,赵潮笙暗暗长舒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几根牛毛细针无声地飞来,封住了赵潮笙的后背经络,紧接着是萧迈的铁尺破空声,刺客也手持长剑,飞身向赵潮笙袭来,由此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寻常高手,怕是要交代了。
但赵潮笙经验丰富,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亦是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他猛地向少女一侧弹身,兵器先磕住萧迈,后画出圆圈,把他的兵器挪向了刺客。
“砰——”
刹那间,三人兵器相撞一处,在暗夜中爆裂出一道电火花。
赵潮笙武功奇高,但还没有操纵萧迈的能力。之所以能引导成功,关键在于他料定,萧迈发现刺客后能迅速调转目标,结果不出其所料。
得手后,赵潮笙迅速脱战,退到床边,见那少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相貌与紫莘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宇中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魅惑之色。
但赵潮笙没有心动,面对双胞胎姐妹一般的小狸、小狐,他只对小狸陈紫莘有感觉。
趁萧迈与刺客难解难分时,赵潮笙为保险起见,不顾男女有别,双手放在小狐脸上使劲撕扯。
紫莘见到这一幕,立时气得跳脚:“赵大侠,你做什么啊?”
“这张脸是真的。”赵潮笙扭头看向燕草台,此时她两手各持三把飞刀,随时准备发射,“燕宫主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赵某总得看清楚了。”
燕草台警告道:“赵潮笙,你休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在关心小狐和赵潮笙,但没有关心萧迈和刺客,原因也简单:连个刺客都打不过,萧迈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击败刺客,刺客自觉无法逃脱,于是咬破口中的毒囊,并把一瓶毒酸撒到脸上。
刹那间,一阵皮肉烧焦的恶臭味道袭来,刺客相貌被毁个干净的同时,业已气绝身亡。
“燕子,快来帮忙!”
“来了!”
萧迈把尸首搬到月光底下,燕草台趁相貌尚未完全烧焦前,把刺客的脸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紫莘这才长舒一口气:“呼,总算是安全了。”
这时,突然扑通一声,赵潮笙跌坐在地,顺势盘起双腿,开始运功疗伤,并试图把体内的牛毛细针逼出来。
燕草台:“我的镖上淬有剧毒,除非修炼至剑仙之境,否则不可能用内功逼出来。赵潮笙,你死了这条心吧。”
赵潮笙低头闭眼,姿势犹如睡梦罗汉,只是嘴唇动了动:“不试试,怎么知道?”
“难道……迈子,我们杀了他。”
萧迈点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杀人?”
见赵潮笙受伤,萧迈和燕草台便有意趁虚而入,解决掉这个洞察了他们秘密的人,可紫莘当然不愿意,立马挡在了赵潮笙跟前:“你们不能杀赵大侠。”
赵潮笙抬起眼眸,悄悄忘了紫莘一眼,随即合上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萧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铁尺插在怀中:“为什么不能杀?他洞察了我们的秘密,始终是个祸害。”
“赵大侠发过誓,不会泄露秘密。”
“大小姐,你也太天真了。这种为了前途,连结义兄弟都可以害死的阴险小说,说的话完全不值得信任。”
听萧迈这么说,紫莘也来气:“萧神捕,你还好意思提沈大侠,他之所以出事,还不是你害的?反正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对他动手。”
闻听此言,萧迈立时放下双臂:“没记错的话,你跟赵潮笙也有仇吧?今晚为何会替他说话,别回答我说是因为好心。”
“当然不是因为好心,是……我相信赵大侠是清白的。”
萧迈:“你相信,我可不信。”
然而,燕草台此刻拍了拍萧迈的肩膀:“迈子,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以前跟我谈过,赵潮笙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目前也没找到新线索,你怎变得这般笃定?”
“啥?”紫莘一愣,“萧迈,原来你也没证据!那没证据怎么能草菅人命呢?”
“我没有草菅人命,只是在清除潜在的敌人。”萧迈执意动手。
燕草台见状,便伏到萧迈耳畔,用手掌遮住嘴,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萧迈眉头一皱,思索片刻,把铁尺收回到怀中:“好,今日就放过你。赵潮笙,你人也见了,可以走了。”
“啊?”紫莘比赵潮笙更意外,心想燕草台是会咒语吗,一句话就让萧迈回心转意?
然而,赵潮笙则是大笑,一只手撑住地面,略有几分艰难地站了起来:“哈哈,燕宫主果然好眼力。”
“只是鼻子比较灵,没闻到赵大侠身上的血腥气,所以断定飞镖没有射穿你的皮肤。”燕草台的语气居然略带几分惋惜和谦虚。
“没错。”
“砰砰砰——”
插在赵潮笙身上的飞镖,接连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大侠,你没有受伤?”
赵潮笙点点头。被飞镖击中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双杀萧迈、燕草台的主意。
他先是催动内功,扭动肌肉,卡住了飞镖的镖尖,然后查明情况后,假装中毒倒地,只要萧迈敢趁虚而入,他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将其击杀。
房间内又空间狭小,燕草台纵然轻功盖世也施展不开,杀死萧迈后,下一个就是她。
然而,计划被燕草台识破,赵潮笙只得放弃伪装,堂堂正正地站起身:“我的确没中毒,但燕宫主的细针,还是挨了几根。此时我功力大不如前,想杀我,这是最好的机会。”
“赵大侠,你就别再拱火了,快走吧。”紫莘转身央求。
赵潮笙心里有些不舍,但行动上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走出屋门,背朝众人摆了摆手。
紫莘担心萧迈会偷袭,所以刻意一路保护,让自己立于赵潮笙和萧、燕两人中间。
待走出房门,赵潮笙扭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紫莘的肩膀便缩回去,道一声:“多谢!”之后纵身一跃,发出“呼”的破空声。紫莘听到动静急忙转身,赵潮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总算是有惊无险。”紫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回真是便宜他了。”萧迈没有责怪紫莘,但仍忍不住发表自己的不满。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燕姐姐明察秋毫,你今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紫莘白了萧迈一眼,然后滔滔不绝地吐起槽来,“有一说一,今晚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找到小狐要靠燕姐姐,保护小狐依靠燕姐姐,驱赶武林人士依靠燕姐姐,击伤赵大侠依靠燕姐姐,洞察赵大侠的计划,还是依靠燕姐姐。就这还三剑之首?我劝你还是主动让贤,往后自称老末吧。”
“呵哈……”燕草台听后十分受用,忍不住掩面而笑。
“喂,别笑得那么娘,我有点发憷。”
“人家本来就是姑娘嘛!”燕草台抚了抚秀发,神态姿容更加妩媚,连唇上的颜色都变得愈发深红。
“呕——”萧迈一阵干呕,朝燕草台甩甩手,“离我远点儿。”
“哼!回头照顾小狐去了。”燕草台转身回到了房间。
“燕姐姐慢走。喂,萧迈,燕子姐姐,究竟是男是女啊?”
“肯定是男的,只有男人才会这么变态。”
“嗖——”
一支飞镖射出,刚好插在萧迈的发髻上。
“迈子,不许背后说我坏话。”
“哈哈哈……”紫莘见飞镖跟发髻一样插在萧迈头顶,不由得捧腹大笑,“血手神捕,血手神捕……萧迈,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了啊!”
“还有心思笑,我问你,赵潮笙是怎么窃取你信任的?”
“喂,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你怎么敢断定,沈大侠是赵潮笙害死的?”
“大小姐,请你稍微有点自己的判断和立场,不要赵潮笙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侠武盟主被人杀了,凶手还能是谁?自然是正气盟主霍东竹。沈梦临死前,为何把位子传给赵潮笙?显然是赵潮笙有问题。所以真相很明白,霍东竹与赵潮笙联手害死了沈梦!”
萧迈口中的霍东竹,就是正气盟的前任盟主,也是现任盟主莫少鸿的师父。
关于沈梦被害案,紫莘也想了很多,所以萧迈说完这番话后,立即予以反驳:“可侠武盟与正气盟素来敌对,相互之间的仇杀根本不算事,霍东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
萧迈针锋相对:“那是因为他计划与赵潮笙联手杀死沈梦,扶持赵潮笙上位,然后趁机吞掉侠武盟。所以最开始,霍东竹准备与侠武盟修好,自然不会承认沈梦是他所杀。可是在侠武盟的内讧中,闵清锋压倒了赵潮笙,霍东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既然他当初已经否认了,无法出尔反尔,就只能继续否认下去。原本很简单的案子,就这样成为了悬案。”
“你的意思是,我把简单的问题,想得复杂了?”
“当然。”
“可是……黑羽呢?”
天地仿佛瞬间静谧下来,连虫鸟都失去了原本的喧嚣。
许久,萧迈方才开口:“你说什么?”
“为何不能是黑羽挑拨两帮之间的仇恨,才对沈大侠下手呢?”
“我早就想过,但我不想把黑羽变成终极答案,遇见什么难解的谜题,都甩到黑羽身上——那样违背了我的初衷。”
“可万一真是黑羽做的呢?”
此时的萧迈,已经冷静下来,不想再对赵潮笙苦苦相逼。
事实上,他认为赵潮笙是真凶和无辜的可能,一半对一半,从来没有认定赵潮笙就是凶手。只不过,紫莘对赵潮笙的袒护和信任,让萧迈感到十分不悦。
反正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且赵潮笙万一被黑羽收买,那将是极为恐怖的敌人;没有被黑羽收买,那他对自己也没什么用,等于是除掉没坏处,留着没好处,那为什么不除掉呢?萧迈就以处理凶手为借口,一度想要干掉赵潮笙。
可既然被紫莘挡下来,那也就算了。
“大小姐,有朝一日,我找出铁证,证明赵潮笙是杀死沈梦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我?那赵潮笙任你摆布,我绝不阻挠……如果你摆布得了他。”
“好。一言为定。”
“但是,你要秉公执法,不要往赵潮笙身上泼脏水。”
“放心,我可能会枉杀一个人,但绝不会枉断任何一个案子。”
小狐的位置和存在已经暴露,继续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
于是萧迈和燕草台,把小狐用被子包起来,一路步行送到了刺史府。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萧迈还能继续熬,去找刘公汇报案件经过,但紫莘已经困得受不了。
何况明日跟向飞飞有个约会,她可不想面对向飞飞时,显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于是早早地睡下了。
次日清晨,小白进屋唤你:“小姐,该起床了。”
“再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哎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再多睡片刻,您就可以早餐、午餐一起用了。”
“我跟向飞飞约了中午见面,快,帮我沐浴更衣。”
沐浴净身,擦拭香粉,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紫莘察觉到一丝丝的疲态。
“小姐,您昨晚是没睡好,还是偷偷出门了?”
“没睡好而已。”
“只是没睡好吗?那不该一觉睡到现在啊。”
小白对紫莘再了解不过,紫莘夜里若是睡不着,肯定会找些事情做,这也难免会麻烦众多侍女,但昨晚紫莘没有折腾小白,那肯定是偷偷出门了。
“睡得香还不行啊?小白,今天的妆可以浓一些,我好像有黑眼圈了。”
画好妆容,穿上平时最喜欢的紫色衣裙,紫莘便准备出门,但在此之前,她还要先看一眼小狐。
结果小狐被刺史府侍卫严加看管,只有得到萧迈的首肯方能见面,萧迈和燕草台又临时出门了,根本找不到人,紫莘只得作罢。
抵达约定好的客栈,向飞飞已订好雅间,桌上摆好了四菜一汤。
“小狸,你总算到了。”
“不好意思,我今早睡过头了。”
“昨个儿忙到那么晚,今早多睡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啊?”
向飞飞明显话里有话,是听到了昨晚的风声。
“小白,你们去楼下用餐吧。”紫莘支开侍女们,落座后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向姐姐,你们剑神一脉的消息很灵通啊。”
“此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莫说剑神一脉,任何门派都已有所知。”向飞飞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紫莘面前的碗碟中,“今早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了。”
紫莘虽出身大户人家,但性格比较豪爽,从不喜欢扭扭捏捏,肚子饿了就开吃,一边吃一边说:“江湖中人,这会儿都怎么编排我的?”
“说什么的都有。”向飞飞不想继续这个得罪人的话题,“谣言而已,不必介怀。”
“萧迈昨晚为帮我出头,一口气杀了很多人,江湖中人要更恨他了。”
“这种生活,萧迈早已习惯了。只是,你们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妖女?”
“嗯嗯!可她不是妖精,是活生生的人,挨打了会疼,不吃饭会饿肚子。”小狐确实做了许多有违礼教的事情,怕是风气比较开明的江湖都接受不了,但紫莘没有丝毫的厌恶,谈起小狐时只有满满的怜悯,以及说不出的愧疚,“小狐长得几乎跟我一模一样,我一见到她就特别亲切,就好像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我早就想有个妹妹了。”
“既然真有这个人,为何不让她现身?也好洗刷你身上的冤屈。”
“萧迈担心有人会趁乱对小狐不利,所以不让她露面。他的判断是对的,在江湖人士被撵走不久,真的有刺客溜进屋内,想要刺杀小狐。”
那晚的刺客,随身携带毒酸,不一定单纯是为了掩盖身份,更有可能是想毁掉小狐的容貌。
“多亏赵潮笙及时发现,制止了刺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潮笙?他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向飞飞对赵潮笙还算比较了解,知道此人是武当派道士出身,生平不近女色,自从六年前离开侠武盟后,在江湖上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他自己不会被狐妖所害,又没人需要他帮忙出头,所以没有任何必要,插手狐妖案的事情。
“他说他是随大流,见武林中人都往那里跑,自己也跟去凑热闹。”
“这种理由,实在是……”向飞飞淡然一笑,“太不可信了。”
“萧迈也是这样想的,他怀疑赵潮笙是坏人,准备对小狐不利,所以不让他见。可是两边对峙时,有刺客溜进了院子,赵潮笙及时发现,才保住了小狐的性命。”
“那赵潮笙立了大功一件,你们是如何报答他的呢?”
“啊?哈哈……”紫莘有些尴尬,毕竟当时没有报答,只有报复,“自然是千恩万谢。”
“接下来呢,赵潮笙又做了什么?”向飞飞总觉得赵潮笙不可能是没事找事。
“没了,然后他就走了。”
“嗯?”
向飞飞是聪明人,遇事喜欢往复杂处想,所以死活想不到,赵潮笙关心狐女案,真的就是出于好奇心。
紫莘这边,见话题聊到了赵潮笙,心念一动,于是开口道:“向姐姐,你上次说交浅不可言深,那这回见面,交情应该足够了吧?那我能问一些……特殊的问题吗?”
“小狸请问吧。”
“赵潮笙在沈梦案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呃?”向飞飞流露出一抹讶色。
紫莘早有准备:“向姐姐,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对吗?”
向飞飞摇摇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萧迈的事情。”
“啊?哈哈,我问他……作甚啊?”
一句话的语气,经历了从风轻云淡到遮遮掩掩的变化。
“你真的不想聊关于他的事情?”
“……”紫莘犹豫了一下,“向姐姐愿意说,那我自然愿意听,但还是先说说赵潮笙的事情吧。沈大侠,是赵潮笙害死的吗?”
这个问题,出乎了向飞飞的意料,也比紫莘想象中更加严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的街景,眼眸因思考变得空洞。
“向姐姐,您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倒不是不愿说。你问这个问题,那大概就是倾向于,赵潮笙与沈梦案无关吧?”
“有一点。”
“那结果可能让你失望了。”
“啊?”紫莘心中咯噔一下。
向飞飞转过身来,神情已没有方才的温暖和煦:“沈梦与赵潮笙,本是结义兄弟。可自从闵清锋加入侠武盟后,沈梦与他的关系就愈发紧密,赵潮笙的处境则越来越边缘。他不愿就此被排除权力核心,于是在正气盟的协助下,害死了沈梦。计划很完美,执行得也很完美,就是没想到会遇见小狸,让一切功亏一篑。”
“这就是真相?”
“是。”
“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信?”
“赵潮笙若真的做了正气盟的走狗,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投靠正气盟?”
“杀害手足兄弟,乃江湖中的第一大罪,人人得而诛之。赵潮笙是个要面子的人,一旦加入正气盟,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回想起赵潮笙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难道一切真的是伪装?
假设向飞飞说得都是真的,那等于在萧迈面前,自己竭尽全力维护了一个伪君子?
“不,我还是不相信。”紫莘使劲地摇摇头,脸颊火辣地仿佛被人狠狠扇过,她强忍羞愧感,毅然问道,“那在沈大侠的案子里,赵潮笙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是真凶之一。”
“具体做了什么?”
向飞飞摇摇头:“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向姐姐若说不知道,那我也只能说不相信。因为就动机而言,赵潮笙有罪,比他无罪更有利于分化侠武盟的力量;假设有朝一日,赵潮笙洗刷冤屈,重回侠武盟,反倒对正气盟不利。向姐姐身为莫盟主的妻子,自然要维护正气盟,不会帮赵潮笙的。”
“小狸,看来你在赵潮笙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是,你既然笃定我会扯谎,还为何询问我的答案?”
“因为,你说赵潮笙有罪,那他一定有罪;你说赵潮笙无罪,那他一定无罪。”
听到这番话,向飞飞不禁感慨,紫莘是个天真的聪明人。在明知很可能不会有结果的情况下,仍然抓住那一丝希望去尝试。
“小狸,对不起,关于赵潮笙,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我理解,向姐姐的身份搁在这儿,接下来说萧迈的事情吧。”
虽然没从向飞飞口中,得到赵潮笙是否清白的答案,但紫莘起码搞明白了一件事:向飞飞跟莫少鸿的关系还可以,否则不至于站在莫少鸿的立场指证赵潮笙。
那她跟莫少鸿关系好,跟萧迈关系又如何呢?
谈到萧迈时,向飞飞问了问小狐被抓的内情,紫莘一一如实相告,当然隐去了萧迈、燕草台合作御敌的真相。
之后,紫莘也问起她和萧迈的过往。
“我与萧迈,相识在六年前。那时他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一手‘大自在逍遥功’炉火纯青,很多人都会怀疑他是萧祖师的后人。”
“剑神七脉遂派人查证,我亦是其中之一。”
“可萧迈不知道,以为我们是去追杀他的,便施展计策,把我们全都抓了起来。”
“说起来真是可笑,我最早竟是以俘虏的身份,出现在萧迈面前的。”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特别佩服萧迈,觉得他是天底下最耀眼的英雄豪杰。虽然我不赞成他要走的路,但那时的我,愿意陪着他一起去冒险。”
紫莘一直当萧迈在吹嘘,问起当年的事情,也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可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我有家,萧迈没有,我不可能陪着他一直流浪,时间到了,自然就分开了。”
向飞飞对自己未婚先育的事只字不提,但也没有撒谎。她确实陪了萧迈一段时间,分开后两年才再度相逢,那时的她已经未婚先育,很快就嫁给了莫少鸿为妻。
“那向姐姐后悔吗?”
“有些许遗憾,但从来不曾后悔。”
“为什么?”
“萧迈是我生平中,第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他选择的道路,与我既定的人生轨迹全不交界,那超乎想象的冒险生涯,让我心驰神往。可我最终没有走上那条路,人生岂会没有遗憾?”
“但我并不后悔。因为少鸿给我的,是萧迈给不了的幸福和安心。身为剑神七脉的一员,这些年一路走来,我见过太多众生疾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心中也愈发感恩。”
“遇见萧忘我,是我一世有幸;遇见莫少鸿,是我三生有幸。”
“我不后悔。”
向飞飞骨子里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静。
她极容易被人打动,哪怕只是小恩小惠,都会在心中感念许久,何况莫少鸿是在她处于绝境之中时拉了她一把,并与她一同面对俗世间的流言蜚语。
所以,提到萧迈时,向飞飞眸中闪烁的是对往事的追念;提到莫少鸿时,则几乎泛起了泪痕。
时至今日,她依旧感念莫少鸿的恩德。
然而,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紫莘,此时并不十分明白向飞飞的心理,甚至疑惑她为何要说这么多?
可说完这些,向飞飞便把话锋转向了紫莘,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原因也简单,再说下去,难免要提到她失踪的那两年,以及未婚先育的事情,这恰恰是向飞飞刻意避免的。
“小狸,还是说说你吧。你对萧迈又是怎么看的?”
“我?”紫莘挠挠头,心中千丝万缕的复杂情愫,令她不知从何说起,“萧迈这个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有时很有趣,有时又很讨厌;有时我很佩服他,有时……我也可怜他。”
“可怜?”
“向姐姐不觉得他可怜吗?”
“萧迈应该从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或许吧。”
紫莘和向飞飞说的事,根本南辕北辙。紫莘说的是萧迈曾受过的情伤,还想以此为话头,打听萧迈为何憎恶她这样的世家千金。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向飞飞也是武林中声名显赫的世家千金,她或许不是最早伤到萧迈的女人,但可能加重了萧迈对这类人的偏见。
然而向飞飞则以为紫莘说的是萧迈所选择的道路,与整个江湖为敌,必定将招致无数的挫折与苦痛。
话说不到一起,紫莘索性转换话题:“向姐姐,不闲扯了,上次见面时,你说有一些秘密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啊?”
向飞飞点点头:“嗯,说来也巧,昨晚经历过小狐的事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易于理解。小狸,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鬼神?信啊!这世上不仅有鬼神,还有精灵妖怪呢。”
“如此笃定,是因为你自己的经历?”
“嗯,我可是狐仙转世呢。”紫莘对自己的身世向来很紫莘。
“狐仙转世……这样的称号,小狸真的能坦然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爹爹说,他外出游历时,见到一只雪白的狐狸,一路追逐在溪边见到了正在浣纱的娘亲,这才有了后来的我。除此之外,我出生的时候,身边还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异象。我就是狐仙转世,来到人间历劫的。”
“可我还是觉得,狐妖在民间,不是什么好意像。”
“都是愚夫愚妇不懂事,非要把狐妖往‘狐狸精’身上靠。徐道长曾说过,狐狸是上古瑞兽,尤其是九尾狐最是祥瑞。君王圣明,天下太平,就会有九尾狐降世。因为狐有三德:中庸、守序、不忘本。这都是君王最重要的品德。”紫莘从小被这样教导,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君不君王的无所谓,关键是家和人兴,自从我出世之后,爹爹的生意一帆风顺,没几年就成了沧州首富,我还帮他搭上了侠武盟的线,江湖中人遇到爹爹的商队都要让路,世上有几个豪商能做到这一步的?”
“没错,你是为家族带来了好运,不出意外的话,小狸的为人也能世间众生所认可。问题是,你能改变你自己在众生心中的印象,你能改变整个狐族在众生心中的印象吗?”
“什么印象?”
“在世人眼中,狐仙是狡诈、秽乱、迷惘和□□的象征。至于你说的狐仙三德,又有几个皓首穷经的老学究知晓?”
向飞飞当面“诋毁”狐仙一族,紫莘自是很生气:“这话是什么意思?”
“狐仙的德与恶,就好比小狸和小狐。小狸是狐仙的德行一面,小狐则是狐仙的秽乱一面。我们知晓了小狐的存在,两面方能分开;若小狐继续隐藏于黑暗中,那一切的恶名都要由小狸来承担。是与不是?”
“这……”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故紫莘无话可说。
“假设小狸没有狐仙转世的称号,那再发生类似小狐的事情,世人会怎么看?”
“大概……会不信吧。”
“至少会有很多人不相信,百姓们最多将此事当做笑谈。问题是,小狸背上了这个名号,便使得世人更相信关于你的流言蜚语。”
“向姐姐,你要我否认自己的身世?”
“且不说你的身世,是否真有那么简单。单说一个普通人,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狐狸精转世吧?”
“爹娘不会害我的。”
“当然不会,他们与你一样,都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号,必有足够详实的理由。”
“对对。撮合爹娘成亲的小狐狸,在娘亲有孕后就病倒了,离我出世越近,它病得就越厉害。我出世那日,小狐狸也去了。试问若非狐仙转世,天底下岂会有此等巧合之事?”
然而,向飞飞的心中没有丝毫波动:“小狸的出生是可以预测的,小狐狸的死,也是可以控制的。制造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容易了。”
“什么!”
“小狸,还不明白吗?狐仙之说,极有可能是某个组织强加于你身上的,而且这个组织的黑手,已经深深地扎根于陈府。”
“不,我不信!”
世上最令人崩溃之事,莫过于长期坚定不疑的信仰轰然崩塌。
狐仙转世之说,紫莘信了整整十六年。
这个信仰赐予紫莘的东西实在太多,她相信此生历尽劫难,便可修成正果,故而无惧任何困难;也相信死后重生,故而无惧死亡;更相信自己绝非凡人,高于芸芸众生,故而一直自信和快乐。
可今日,向飞飞居然告诉自己,陈紫莘只是个普通人,所谓狐仙转世只是一场骗局?
她焉能不恨、不痛?
向飞飞早就料到,紫莘会对真相难以接受,于是离座劝慰,可还没说两句,紫莘已转身拂袖而去。
“小狸!”
“你骗我,你是在骗我!”
“小心陈府,小心你身边!”
这会儿小白等人刚吃罢饭,见紫莘从楼上跑下来,还没来得及迎接,她就已经冲出客栈,往刺史府的方向跑去。
“小姐,等等我们!”
前些日子,法真在大街上与紫莘擦肩而过,之后一直恋恋不忘,他去到怡红院打听,才知道赵潮笙曾来借过衣服,但没有要求美人陪侍,从而得出结论:赵潮笙没有说实话,他护送的女子根本不是怡红院的人。
法真很想再找赵潮笙打听,但好说歹说被法明劝住了,毕竟跟赵潮笙抢女人还能落个好?主动去问他更是找死。
但除了赵潮笙,还有谁知道那女子的下落?
法真无奈,这几日一直在街头失魂落魄地乱撞,希望能够再度偶遇那位女子。
恰在此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女跑过来,法真心中一动,故意没让道,结果一下子跟对方撞了个满怀。
“走开啊!”
搁到平时,紫莘非要骂他一通,但这会儿也顾不上,整理好身形就继续向前跑。
魂牵梦萦的声音,再度于耳畔回荡,法真立即认出来,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姑娘。
“姑娘,等等!”
他三步并作两步,眼见就要追上紫莘,这时一个百姓装扮却用毛巾遮面的人,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来,挡住紫莘的去路,并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弯刀。
“小心!”
紫莘正处于痛苦之中,反应不及从前,见敌人袭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还直直地往敌人的刀口上冲。
说时迟那时快,法真一把抓住紫莘的衣带,把她狠狠地往后拽。
“刺啦——”
衣带被扯断,最外层的纱衣直接被撕开,吓得紫莘急忙捂住胸口,反手给了法真一巴掌。
但这巴掌没打中,因为法真已进入战斗状态,稳稳地躲开紫莘的攻击,并把她推到一旁。
“嗖——”
敌人一击不中,又抬起弯刀,朝法真的头顶上砍去。
法真闪身躲开,并从腰间抽出宝剑,与敌人站在一处。
刚刚重逢,就遇上英雄救美的机会,法真暗道简直是天助我也,所以战斗愈发奋勇,想要干脆利索地收拾掉刺客。
谁知,紫莘的武功也不差,一手闵清锋亲传的“无心剑法”使出来,江湖上没点道行的高手是真的奈何不了她,所以派来杀她的刺客更加厉害。
法真跟紫莘比起来,最多能打个六四开,完全不是刺客的对手,一腔孤勇很快消散,马上就落入了下风。
一个扯断了自己的衣带,另一个则是要杀了自己,紫莘自然知道要帮谁,然而却没有立即下场。
原来,她想起了追杀小狐的刺客,十有八九来自于黑羽,那狐仙转世的谣言,是否也是黑羽制造的呢?
紫莘正处于摇摆之间,她不想戳破狐仙转世的谣言,哪怕它真的只是个谣言,所以一时眼睁睁看着法真挨打。
“姑娘快跑!”
“找青城派搬救兵!”
法真有心杀敌,无奈实力太弱,身上连中数刀,被砍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死命支撑。
“等我找到救兵,你早就死了!”
血腥味总算是唤醒了紫莘的理智,她抽出宝剑,加入战圈,与法真合力对敌。
法真很是感动,然而这份支援来得太迟了。
他基本上被砍得失去了战斗力,已经帮不上紫莘的忙;紫莘又没见过如此凶狠的刀法,被逼得步步后退。
“砰!”
一着不慎,刺客的刀锋砍中剑柄,撕裂了紫莘的虎口,疼得她立时松手,宝剑飞到了空中。
“完蛋!”
刺客又挥刀砍来,他的速度远胜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死亡即将降临。
从前,紫莘根本不怕死,大不了十六年后还是个好姑娘,可如今她迟疑了。
“这世上真有转世轮回吗?”
“死了,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我怕,我不想死!”
紫莘失去了直面死亡的勇气,于是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嗖——”
突然,什么东西从耳畔飞过,紧接着身前传来一道撞击声。
紫莘连忙睁开眼睛,发现刺客口中流血,像是被打断了牙齿,一只破损的斗笠在空中打着旋地落了地。
“是谁?”
紫莘转身后望,赫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大侠!”
此时,赵潮笙身披蓑衣,腰间挎一把雨伞,头上的斗笠却不见了。
刺客也认出了他,想上前鏖战,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潮笙的手劲何其强大,掷出的斗笠自己都挡不住,真过招的话怕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他料想今日必死无疑,准备咬碎口中毒囊自尽。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花花世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经历过,若随随便便死了,岂不可惜?
终是没能下定自尽的决心,转身向前逃跑。
可赵潮笙眼里,对方的一切行动,都显得弱小并徒劳。
他见紫莘手掌被砍伤,便决意不给对方留活路,拔出宝剑就掷了出去。
宝剑从背后洞穿刺客的胸膛,甚至于把他的尸体都钉在了地上。
“赵大侠……”
死里逃生后,紫莘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扑通一声跌坐下来,开始嚎啕大哭以发泄心中的情绪。
法真有意上前安慰,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赵潮笙一掌推开。
“把手给我。”
紫莘下意识伸出了受伤的右手。
赵潮笙掏出金疮药和纱布,先用金疮药洒在伤口中,阻塞血液外流,然后用纱布缠住了她的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看来这个男人私底下没少悄悄舔舐伤口。
“好了。”
“呜呜呜……”
这是紫莘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泣,那抹真正的哀容,比上次半真半假的表演更加我见犹怜。赵潮笙心脏狂跳不止,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递到紫莘面前,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紫莘没有接受,而是直接用袖子擦拭,像极了一个伤心的小孩儿。
赵潮笙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泪如雨下,难道是遭遇刺杀时的恐怖?但根本不像。紫莘是来到人间历劫的狐仙,比此番危险百倍的意外也不是没经历过,何尝如今日这般崩溃?
他想不出答案,只好勉强劝慰道:“刺客已死,你安全了。”
“呜呜呜……”紫莘还是哭个不停。
这时,法真拖着重伤之躯,再次靠近两人:“赵大侠,敢问这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与你无关。”
赵潮笙说罢,将装有金疮药的葫芦向身后一丢,法真抬手接住。
“多谢赵大侠,在下自备有青城派的伤药。”
“此药乃医仙薛红泥亲手调配,不是对青城派不敬,但总比你的伤药好。”
“薛红泥!”
薛红泥是名震武林的一代医仙,传说他的技艺乃是得神仙传授,只要给人开药,必定药到病除;不肯给人开药,那病人必定死路一条。他调配的所有灵药中,以伤药最为有名,几乎是黑白无常面前的免死金牌,一两便可价值千金。
“多谢赵大侠慷慨赠药,只是……”法真望了望梨花带雨的少女,心中还是万分不舍。
“不必言谢,要不是你救了陈姑娘,我不会帮你。”
“陈?”
沧州城内姓陈的太多了,首富陈骁就姓陈……等等,法真突然想到,传说陈骁之女乃是仙狐转世,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难道就是眼前的女子?
可据说陈大小姐是闵清锋的弟子,曾帮助闵清锋扳倒了赵潮笙,两个人是宿敌。
“不可能,不可能是陈大小姐。”法真连连摇头,他听过一些传闻,说陈大小姐是个害人的狐狸精,不知与沧州城内多少男人有染,还会在苟且之后将其杀死。这样的形象实在无法与眼前的美人重合在一起。
另一边,赵潮笙也很烦法真,上次见面,他就对紫莘暗送秋波,纠缠不休,结果这次又来,还赶在自己前面出手。
虽说陈紫莘不大可能喜欢上法真,但法真的机会总比自己多,主要是法真年轻,只有十八九岁,与他相比,自己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另外,近来青城派的崛起势头极猛,其真武长老甚至修成了剑仙之境。
自萧剑神之后的一百多年来,江湖中有个规律:哪个门派有人修成了剑仙,哪个门派就能在事实上统治武林。
剑神之后出过三位剑仙,第一位是剑神七脉的祖师爷,纵横武林,万众敬仰;第二位是赵潮笙的师祖,武当派的掌门人,那些年武当派在江湖上说一不二,剑神七脉都无法与之争锋;第三位就是青城派的真武长老。
虽说青城派至今尚未完全崛起,但超越正气、侠武二盟,取得对整个武林的统治力,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非半路再冒出一位剑仙。依照闵清锋的性格,把徒弟陈紫莘嫁给青城派弟子联姻,可以说是顺理成章。这不是赵潮笙想看到的结局。
见法真还不走,素来寡言的赵潮笙,忍不住出言催促:“你若有闲暇,可去官府报案,让萧忘我前来收尸。”
“啊?”法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赵潮笙是在给自己下逐客令,这无疑让他感到不快。但法真转念一想,发现这是个机会:“那见到萧忘我,晚辈该怎么说,究竟是何人对陈姑娘不利?”
“萧忘我自会知道缘由,你快去吧。”赵潮笙愈发地不耐烦。
法真听出来,再耽搁下去,赵潮笙就要自己面子上不好看了。虽然割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赵潮笙的女人,不是自己能抢的——即便是抢,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抢。
“那晚辈告辞了。”
“不送。”
……
“等等!”
法真转身刚要走,背后就传来了那个熟悉而哽咽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猛地转身回望,发现对方真的在看自己。
紫莘一边抹泪一边说道:“扯断我的衣带,是小过;关键时刻救我一命,是大恩。小过不掩大恩,我还是得谢谢你,待会儿找我爹领一笔赏钱吧。你应该见过我爹,今年的武林大会就是由他主持召开的。”
“什么!令尊莫非就是沧州首富陈骁?”
“嗯。”
得到紫莘的回复,法真几乎蒙了,他刚刚还排除了她是陈骁之女的可能。
至于紫莘,确实是疏忽大意了,她不是忘了法真,而是没想到法真能认出自己。毕竟那时候自己一副青楼女子的装扮,还用扇子遮着脸。
“陈骁之女,跟赵潮笙混在一起?”法真暗道,关于陈紫莘妖艳浪荡的传闻果然不假,连赵潮笙都能勾搭上,“我不是喜欢她,而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想到这儿,法真一声冷笑,仿佛遭遇了羞辱,然后愤愤地转身离开。
见法真跟变脸一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紫莘还有点纳闷,“咋这么没礼貌?”
两人对话时,赵潮笙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法真离开方才开口:“赵某倒不是争功,都是救了你,你为何只感谢他,却不搭理我?”
“呜呜……”紫莘抽了两下鼻子,因为这次出门,妆画得特别浓,所以泪水弄湿了妆容后,就变得像个脏兮兮的小花猫,“凭什么感谢你?”
紫莘的潜台词:“我为还你清白,东奔西跑才至于遇见刺客,你救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这种心事,赵潮笙怎么可能听得见?
“凭什么?就凭我救了你。”
“不,你身上有鬼。”很多时候,灵感来自于嘴唇相撞之间,紫莘上嘴皮磕下嘴皮,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小狐遇刺的时候,是你发现了;今天刺客来找我,又被你发现了。你凭什么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哦,我知道了,你是坏人,跟要害我的那群人是一伙儿的!”
赵潮笙“嘶”地一声,抽了一大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平常,被他救过的人敢说这种话,赵潮笙肯定会一脚送他地府一日游,但说这话的人是陈紫莘,赵潮笙也只得咽下心中的怒气,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刺客要除掉小狐,肯定会做两手准备,一手是潜伏在人群中,待萧迈交出小狐后伺机行凶,另一手从土山后面绕到房屋里暗杀,或者两手准备都要做。那绕道行凶的刺客,肯定会选择人潮退却之后,萧迈燕草台回屋之前动手,一来免得被人发现,二来避免与萧、燕两人的冲突。可他低估了我的眼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们既然已经选择对小狐动手,那小狸呢,会不会也成为他们的目标?行动之前,是不是要派人去踩点?所以我早早地守在刺史府周围,原本只是抓几个可疑人士去审问,没想到居然等到了你本人。”
“赵潮笙,你在跟踪我?”
“这是暗中保护。”
“然后你发现了刺客?”
赵潮笙点头:“与我料想中有些出入,刺客没有去刺史府监视,而是直接潜伏在客栈周围,守株待兔。”
“什么?”
若赵潮笙所言非虚,那就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是自己这边的人,还是赵潮笙那边的人?
“总而言之,连续两次遇见刺客,都不是巧合,我更不是坏人。往后类似的事情还会接连发生,你要多加小心。”
“哦……那你为何打扮成这个样子?戴斗笠穿蓑衣还带把伞,是要伪装身份吗?可这种打扮岂不是更加显眼了!”紫莘还是觉得奇怪。
“斗笠蓑衣是一早就穿上的,雨伞是临时买的,我预测今天会下雨。”
“下雨?”
紫莘抬头望了望天,发现早上出门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是乌云蔽日。
突然,一滴湿润的感觉落在脸上,紧接着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赵潮笙打开雨伞,撑在了紫莘头顶:“盛夏时分天气多变,风雨说来就来,出门前要做好准备。”
“嗯,谢谢。”
“小姐,小姐!”
由于跑得太快,紫莘把侍女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她们这会儿才追上来。
紫莘赶紧擦干净泪痕,右手抓住赵潮笙的袖口,使劲站了起来,但由于太用力,伤口猛地一痛:“哎呀。”
“没事吧?”
“没事。”
“三日后解绷带,中途伤口不能沾水。”
“嗯。会不会留疤啊?”
赵潮笙伸出手掌,手心、手背都有十几道伤痕:“江湖中人,谁的手上没有疤?这把伞借给你。”
紫莘接过雨伞,赵潮笙松手,便扭头走进了雨幕中。
“小姐,总算找到你了。”赵潮笙前脚刚走,小白等人后脚就聚拢过来。
趁她们嘘寒问暖,赵潮笙捡起地上的斗笠,发现有半边都已经磕碎了。他笑了笑,戴到头上,身形拐进了旁边的巷道。
“小姐,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一下吧!”雨势越来越大,小白提出找家客栈暂避。
但刚刚经历过行刺的紫莘,已然怀疑自己的侍女们中有内鬼。
“先回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