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假如真的有妖怪,那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放心,这世上哪儿有妖怪?能兴风作浪的,除了天,就是人。”

    “瞧这话说的,对得起你的身份嘛!”

    正午时分,山间小路上,有一男一女两个道士装扮的人正在穿行。

    只是他们的道袍很奇特,主体是不常见的白色,领口、袖口则是浅蓝色。全身没有阴阳鱼图案,只是绣了很多银色的云纹,浮在雪白色的布面上,离远些看有点脏兮兮的。

    道长约二十出头,身材修长,丰神俊朗,头戴白色发冠,却不曾束发。明明是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相貌,但因为表情丰富,爱说爱笑,一对漆黑的眼珠子,总忍不住滴溜溜到处乱转,显得几分狡黠和油滑。

    身边的道姑比他略小两岁,个头不高、身段普通,皮肤白皙,眉眼分明。她没有束发,只扎了一个马尾辫,茂密的青丝直垂到背上,腰间除了宝剑,还悬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酒葫芦。道长也有个相同的酒葫芦,只是个头稍大一些。另外还有个更大的酒葫芦,腰间都挂不了,只能背在后背上,如今为他们的师父错持有。

    这酒葫芦来历可不一般,毕竟普天之下,能把清水变成清酒的葫芦,只“酒中仙”一家,别无分店。

    这两个人,就是酒中仙唯二的弟子:大弟子把酒,二弟子道满。

    把酒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路边有块扁平的巨石,表面十分平整,还刚好处在绿荫下面。

    “真是一块好石头,不上去烫一下,简直是暴殄天物。”石头很大,但胜在不高,不消施展什么轻功,把酒转身直接坐在上面,解下酒葫芦痛饮了两口,“实在是舒服。”

    见把酒这般散漫,小满不由得撅起了嘴唇。酒中仙虽给她起名道满,但因为实在不好听,所以平时都喊她的小名:“小满。”

    “把酒师兄,你怎么歇着了?百姓都说了,山路很远,一来一回要大半天的时间,我们要是不抓紧,下山的时候就得摸黑走路了。”

    把酒枕着胳膊,合上眼皮:“急什么?这次干活儿,又不给报酬。何况降妖捉怪,晚上才有感觉,白天多没意思。”

    “晚上捉妖?不行,我怕黑。”说着,小满抓住把酒的腿,用力地往外拽。

    “怕黑是缺点,要改。”把酒拍拍胸脯,然后把腿抽了回去,“何况有我呢,你怕什么?”

    把酒性格洒脱,不喜欢迁就他人,连自己的师妹也不例外,小满了解这一点,拽了两下,见他没反应,便料想师兄是决意躺尸。

    “唉,真是服了师兄,天塌下来都要午睡。”

    小满没有办法,只好栖身坐在石头上,从包袱里掏出剑谱,调动丹田真气,开始比划起来。

    虽说同时在酒中仙门下学艺,但小满的武功远不如把酒,倒不是因为资质欠佳,而是她根本不喜欢喝酒。从小到大,无论酒中仙怎么灌,无论何等的玉露琼浆,小满就是不爱喝,勉强喝一口也会因为咽不下去而吐出来。

    酒中仙的独门武功,是把喝进肚子里的酒水,炼化为阴阳相济的真气,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内功修为。

    寻常武者,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遇见所谓的“瓶颈”;无法突破的话,就只能原地踏步,想要变强一点点都难如登天;酒中仙的绝技则没有瓶颈的限制,只要肯喝就能不断变强。

    把酒是个大酒鬼,修炼师父传授的功法,简直是如鱼得水;小满就没这么自在,她不爱喝酒,就不能修炼酒中仙的神功,只好退而求其次,学一些酒仙门边边角角的武功。时间越长,两个人的差距就越大。

    为加以弥补,小满就只好让勤快起来,一有闲暇,就会锤炼自己的武艺。

    “救命……救命啊……”

    正当小满学得入迷时,忽然听到一阵模糊的求救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合上秘籍,竖起耳朵,紧接着又听到一阵呼救声,似乎还是个女子发出的。

    “师兄,起床!”

    熟睡中的人,都是不喜欢被吵醒的,尤其是在午睡的时候。

    “干嘛?”

    “有人在喊救命。”

    “老百姓不是说了,山上有妖,一般人都不敢接近,怎么会有人喊救命……”把酒还以为小满听错了,正笑话她时,突然眉头一皱,“居然真有!跟我来。”

    把酒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爬起来,沿着山路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很快,在山路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把酒和小满看见一个大坑。坑深约一仗,坑底插满了削尖的竹子。一个妙龄少女正坐在坑底,脸色惨白,身下是一滩血,一根竹刺扎穿了她的左小腿。

    看样子,少女是不小心落入陷阱,着地时身子侧歪了一下,使得竹刺没有扎穿脚掌,而是插入了脚脖子靠上的部位。

    因为爬不上去,她只好强忍剧痛,把身边的竹刺都拔掉,坐在坑底休息(也有可能是昏迷了),醒来之后继续呼救,才被把酒兄妹发现。

    见到终于有人前来,少女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由衷的笑容,朝把酒伸出了求援之手:“救救我。”

    “哇,好漂亮啊,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女一样!”见到对方第一眼,小满心中就暗自感慨,身为女人的她,也不禁为对方的美貌折服。

    少女长着一张俊俏的瓜子脸,清澈的眼眸绚烂得仿佛流光溢彩一般。因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却又为其平添了几分病弱之美。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窄袖衣和长裙,外披一件粉紫色的纱衣,显出纤瘦而有致的身材。

    小满尚且如此,何况“酒色财气”一样不少的把酒?见到美女,立时眼前一亮,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口吻:“姑娘,你怎么掉进陷阱里了?”

    “救救我!”

    “好,上来再说。”

    小满想起包里有绳索,正要掏出来,把酒已经纵身跃入陷阱中:“没趁手的东西,你又受了伤。要救你,只能先小人,后君子了。”

    话还没说过,女子已抓住了他的衣带:“救救我。”

    见对方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把酒也不再客气,伸手揽住女子的腰肢,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一丈多高,直接落在了陷阱外面。

    对此,小满不禁送上一个白眼:“确实小人。”

    把酒把少女放在地上,看着扎进腿肚子的竹刺,自己都觉得疼,于是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对方:“姑娘,我得把这东西拔出来,你先喝两口,壮壮胆子。”

    少女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更没有喝酒的力气,但在把酒的邀请下,还是拼命喝了两口:“咳咳。”

    “爽快。”把酒望向小满,“我抱着她,你拔出来;还是你抱着她,我拔出来?”

    竹刺插得那么深,拔出来一定很痛,少女恐会拼命挣扎,徒增痛苦。小满琢磨了一下,让她去拔竹刺,有一点点胆怯,把酒控制人家,又无疑占了人家大便宜。

    “当然是我抱,师兄去拔了。”

    “好叻。就这么办。”

    小满说明缘由,就从身后抱住少女,把酒则把她的裤腿推上去,露出圆润雪白如莲藕的小腿,一把抓住她的膝盖,把酒水倒在伤口上,然后抓住竹刺,猛一用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山林的安静,一群鸟儿被惊得四散而飞。

    把酒用全部的酒水去给她清洗伤口,然后涂上金疮药,用随身携带的纱布把伤口包裹起来。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多谢少侠。”

    “不必。但请姑娘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你是如何落入陷阱的?”

    “小女子姓梁名绮,认识的人都唤我绮儿,乃是九岭山桃夭派的弟子。偶经此处,听闻山上有妖怪,便自告奋勇前来擒拿。半路见到一头梅花鹿,心生好奇前去追赶,不料竟落入了猎人捕兽的陷阱中。多谢少侠相救,否则小女子怕是要丧命于此。”

    梁绮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桃夭派?我听说过,从掌门到弟子,全部都是女的。”小满忍不住插嘴,“可你上山除妖,怎么不带兵器啊?”

    梁绮拔下发间的金簪,簪顶有一朵金色的桃花:“这就是我的兵器。”

    “这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啊。”小满无法想象,金簪如何做兵器?

    把酒却打断了她:“什么普通的簪子,这是一支簪中箭。”

    “少侠好眼力。”梁绮扣下簪头的机括,一根只比金簪略短的粗针,从簪尖弹射出来,让金簪一下子伸长了近乎一倍。之后,梁绮又掩饰了簪中箭的使用方法,她没有去捅刺,而是握住簪柄,用上面的桃花轻轻划过秀发,与花瓣边缘接触过后,发丝居然随之断裂。

    “哇,还厉害。”

    小满这才搞明白,那朵桃花不只是装饰,更是五块锋利的刀片。

    赞叹之余,小满又产生了一个疑问:“这种兵器,更适合对付人吧?斩妖除魔,应该用霸道一些的兵器才是。”

    梁绮笑笑:“世上哪儿有什么妖魔,不是豺狼虎豹,就是人心鬼祟。簪中箭,足矣应对。”

    把酒连忙鼓掌:“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是这么想的。”

    梁绮把金簪重新插回到头上:“话说回来,还不知两位恩公如何称呼?”

    “在下把酒。”

    “在下道满。”

    “把酒……倒满?”梁绮一时不知该不该笑,但看样子快要忍不住了。

    把酒见状,索性先笑起来:“师父起得名字,好不好听都得受着。”

    “尊师是哪一位?”

    “酒中仙。”

    “酒仙!”梁绮睁大眼睛,片刻后猛地一拍额头,“瞧我这眼力见,居然没有认出二位是酒仙门的弟子。把酒师兄,你是要去京城,参加浮屠大会吗?”

    “没错。”

    小满不无自豪地说道:“嘻嘻,师兄可是浮屠榜六大高手之一呢!”

    十二年前,一件名为“血浮屠”的奇珍异宝,突然现身武林。据说此物玄妙无比,犹如内丹外置。

    所谓“内丹”,即是丹田所凝结的球状真气。丹田是储存真气之所在,其容量是有限的,要尽可能多地储存真气,就必须把真气不断提纯炼化,久而久之就炼成了一颗球。这个过程不仅艰难,且万分凶险,稍不留神,真气失去控制,就有可能引爆内丹,轻则武功尽失,重则爆体而亡,即所谓的“走火入魔”。

    可血浮屠能使人在体外淬炼内丹,成功后直接引入丹田,完全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也无需使用复杂的修炼方法,直接把内力灌入血浮屠即可。这大大加快了武者的修炼速度,一年之功可抵常人修炼十年(还是不眠不休,一丝不苟的修炼);哪怕蠢笨如猪,毫无根基,凭借血浮屠也能修炼成高手。

    更可怕的是,血浮屠可同时熔炼多人的内功。如此一来,内功高深的门派掌门、长老,就可以把自己的修为直接分给弟子,批量生产内功高手(单次失去少量内功,是完全可以很快恢复如初的)。毕竟血浮屠唯一的缺点,就是辅助修炼的作用有上限,一般人练个一两年,跻身高手之列后,就没办法继续使用了。

    介于血浮屠的种种功效,江湖中立即传出“得血浮屠者得天下”的传闻,各门各派为争夺血浮屠,不惜彼此攻伐,杀得尸横片野,血流成河。

    为平息这场争端,有“剑仙”之称的武林第一高手——青城派紫灵真人出面,夺下血浮屠,召开“浮屠大会”,宣布从今往后,浮屠大会每两年召开一届,江湖各大门派均可派出一位杰出的青年才俊,登上擂台会战群雄。荣登榜首者,其门派就能拥有血浮屠为期两年(二十三个月)的使用权。

    为彰显公平,紫灵真人的青城派,不会参加浮屠大会,但大会召开前一个月,青城派会接管血浮屠,直到授予下个门派之前,青城派弟子均可借助血浮屠提升修为。

    酒中仙表面很嫌弃“不争气”的小满,实际上非常关心。他给把酒下了死命令,今年务必夺取浮屠大会榜首,把血浮屠交给小满。为此不惜走了后门,凭借以往跟紫灵的交情,让青城派临时搞了个“浮屠英雄榜”,列出了江湖中二十五岁以下,最优秀的六位俊杰,分别是:

    琴少年温荭、棋少年穆隐、书少年钟粟、酒少年把酒、色少年燕飞、财少年段情。

    虽说“浮屠英雄榜”设立的直接原因,是酒中仙和紫灵真人的交情够深,但这份榜单大致上是公平的。琴棋书、酒色财六少年,的确是这个年龄段内武功最高的一群人,他们或许略逊于天山狂剑息唯江、漠北大侠霍风雪、正气盟主莫少鸿之类的绝顶高手,却在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当中,几乎所向披靡,能与之较量的人凤毛麟角。

    入浮屠英雄榜,便可跳过海选,直接晋级决赛,然而六少年仅凭实力,一步步打进决赛,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提前把这六个人拎出来,其他人在海选中,就避免了过早与六少年交手的危险,成功的把握也高一分,可以说对双方都有好处,世人也就没什么意见。

    桃夭派梁绮此行的目的,就是前往浮屠大会,饱览六少年的风采,毕竟以她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入围。机缘巧合,竟提前邂逅了六少年之一的把酒,苍白的脸颊,此刻也不禁泛起了一层红晕。

    “原来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酒少侠,请恕小女子眼拙,一时竟没有认出来。”梁绮忍着痛,硬是撑起身子站起身,在小满的搀扶下,向把酒施了个万福。

    人名并不好记,大部分人只记得“琴棋书、酒色财”这个绰号,至于绰号后面的名字,梁绮看来是不知道的。

    “姑娘客气了。”把酒表面波澜不惊,但得到美人的感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去京城不需要翻山,少侠至此,也是为了对付妖怪?”

    把酒点点头,大义凛然地说道:“为民请命,斩妖除魔,乃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闻听此言,梁绮自是更加敬佩,但小满则转过身去,悄悄地吐了下舌头:“明明是吃了霸王餐,赔不起饭钱,不得已才上山除妖抵债。”

    把酒、小满两兄妹,都是胃口奇佳的老饕,每次下馆子都要点很多菜,且全部吃光。今早在山下城镇用餐,一顿早饭吃了二十笼包子,结账时发现荷包被偷了。

    “高手,一定是个高手。”把酒几乎气急败坏,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偷到他头上。

    更关键的是,先前荷包是由小满保管的,可逛街看杂耍时,被小偷摸走了。把酒把小满取笑一通,顺便取走了“财政大权”。

    没想到本地的窃贼丝毫不给面子,无论男女不管僧道不问强弱,一律“偷无赦”。

    店家要抓他们去洗盘子,堂堂酒仙门人,怎么能去洗盘子?何况俩人算了笔账,要洗上足足半个月就能抵债,到那时浮屠大会早就闭幕了。

    恰在此时,有人注意到把他们打得旗幡,上面写着“命理风水测字看相占卜扶乩……捉妖”,就问了一句:“你们会捉妖吗?”

    于是乎,两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就上得山来降妖捉怪了。

    把酒和小满也修道,可他俩修的既不是正一道也不是全真道,更不是太平道天师道之类乱七八糟的,而是老庄一脉的先秦古道,不求长生也不炼仙丹,更勿论什么看命测字了。打那个旗幡纯粹是招摇撞骗,只为混口饭吃。

    梁绮并不知晓这一切,只觉得自己跟把酒志同道合:“酒少侠,你我同为捉妖而来,可谓志同道合,我再唤你少侠,未免显得生分……我可以叫你酒大哥吗?”

    “没问题,那我就管你叫绮儿吧。”

    梁绮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问过小满的岁数,发现两人岁数差不多,便分别以“绮儿”、“小满”称呼彼此。

    “师兄,接下来怎么做,是送绮儿回客栈,还是……”

    把酒摇摇头:“当初说好的,不能无功而返。”

    店主早就料到,两兄妹会以各种借口推脱,于是提前约定,无论任何原因,俩人无功而返,债务都要加倍。他们也不怕把酒和小满赖账逃跑,因为行李都被店家给扣下了。

    “可绮儿受了伤,需要休息啊。”小满挠挠头,因为剩下只有一个办法了。不远处有块大石头,平坦背阴,恰适合休息。只是他们上山捉妖,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绮儿一个人在夜里等待,万一遇见危险,绝对是凶多吉少。

    没想到,梁绮却很坦然:“我要陪你们捉妖怪。”

    “啊?绮儿,你的腿,能走路吗?”把酒似乎有些担心。

    梁绮笑笑:“从前在桃夭派,我也是吃惯了苦头的,不就是一点皮外伤?拄根拐杖就能走。”

    她刚才朝把酒行过礼后,就坐回到地上,这时又奋力站起来,伸手去够树枝。把酒立即帮忙,挥剑砍下一根树枝,削去树皮和枝杈,交到了梁绮手里面。

    “光拄拐是不行的,小满,你扶着绮儿一起走。”

    “好的,那遇见妖怪怎么办?”

    “当然是为我呐喊助威,否则还想上前帮忙吗?”

    “哼!武功高了不起啊?”小满吐吐舌头,梁绮见状,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笑意。

    于是三人结伴赶路,由于梁绮受了伤,走得并不快,更别说把酒有意讨其欢心,一路上净顾着闲聊讲笑话,耽搁了路程,以至于走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才赶到了目的地:洞窟佛殿。

    相传百余年前,一场大雨之后,山顶突然佛光普照,惹得无数信徒跪拜祈福。于是乎,百姓们筹了笔善款,准备在山顶修一座佛光寺。

    孰料,佛光寺连续修了三次,不知是工匠们消极怠工,还是佛祖不喜欢最初的设计,总是修到半路就无故坍塌。正当百姓们束手无策之时,一位高僧路过此地,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挖空山体,修一座洞窟佛殿。

    百姓们深以为然,立即开工,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修成了一座巨大的佛殿,里面摆满菩提像、罗汉像。刚开始,佛殿吸引了不少善男信女,然而此地离村镇实在太远,人都是有惰性的,加之佛殿也不是很灵验,久而久之没了客人,庙祝都不得不改行了。

    然而,尽管佛殿破败,还是有人会不惜劳苦来参拜。问题是,前来拜佛的人,往往拜着就消失无踪了。

    百姓们很害怕,以为山上有土匪作乱,便上报官府。官府遣衙役来调查,谁知衙役们在佛殿中过夜时,遇见了一个来去如风的黑色影子,老鹰抓小鸡一样,逮走了一个衙役,吓得其他人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上报佛殿闹妖精,官府就不敢再管了。

    行至佛殿近前,把酒要来小满的酒葫芦,把里面的酒倒进了自己的葫芦里,然后仰面饮尽,痛快地说道:“走,进去歇歇脚。”

    佛殿修得很深,最前面是天王殿,四大天王全身都落满灰尘,却依旧横眉怒目,注视着不速之客。小满手举火把,照在他们身上,心中竟生出一阵恐惧:“师兄,我害怕。”

    “泥胎木偶,有何可惧?绮儿,你说是吧?”

    把酒原本是想彰显自己的勇气,谁知梁绮这回没站到他一边,反倒幽幽地说道:“有些东西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给凡人带来恐惧。”

    “绮儿说得对,大半夜逛佛殿,害怕是正常的,师兄那样才叫奇怪呢。”

    “呵,继续往里走,看看有什么古怪。”

    把酒继续向前,很快闻到一股浓郁的煤油味儿,他行至墙边,发现嵌在墙壁上的灯盏里,居然盛了足足半盏的灯油。

    他伸出火把,点燃油灯,同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忍不住发出诡异的笑声:“嘿嘿,这里果然有鬼。”

    小满心脏仿佛被寒针一扎,顿时吓得动弹不得:“鬼……鬼……鬼在哪儿?”

    “酒大哥,你发现什么了?”梁绮拉着小满,走到了把酒身边。

    “灯油、灯盏都不便宜,我要是庙祝,临走时肯定会一并卷走。可这里还剩下半盏油灯,说明后来有人在此长期居住。”

    “长期居住?师兄,推理过程是什么?”

    “短期居住,又要照明的话,肯定是用蜡烛,哪里有随身带灯油的?”把酒转过身,轻轻拍了下小满的肩膀,“所以,放心吧,这里没有鬼,也没有妖,只有不怀好意的人。”

    “呼——”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突然掠过,像极了风声,却传自佛殿深处。

    “谁!”把酒长剑出鞘,准备追赶,可踏出两步,就又退了回来。

    “师兄怎么不追?”

    “呵呵……”把酒冷笑,然后抬高嗓门,似乎是有意让里面的人听见,“故意弄出那么大的声响,肯定是要调虎离山。据说你轻功不错,巧了,我的速度也不慢。是男人,就站出来,光明正大与我较量一番;不是男人,也没关系,只要被我抓住机会,就会一剑砍下你的头颅。”

    说罢,把酒给小满使了个眼色:“抓紧我的衣带,任何时候不许松手。”

    “好的。”小满右手搀扶梁绮,左手扯住把酒的衣带,在师兄的翼护下缓慢地前行。

    梁绮见到这一幕,略有所思,于是开口道:“酒大哥,小满,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你们不是普通的师兄妹吧?”

    把酒反问道:“哟,绮儿怎么瞧出来的?”

    “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可二位的关系实在有些过分亲密了。你们……是情侣?”梁绮咬着嘴唇,反复斟酌,最后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嘿嘿……”小满捂住嘴偷笑,把酒则不拘小节,直接大笑两声,“绮儿,你没发现我俩长得很像吗?”

    “像吗?”梁绮有些疑惑,但借助火把的光亮,还是猛然发现,“咦,脸型却有几分相像。”

    “那就对了。我把酒就算是个禽兽,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你就放心吧。”把酒美滋滋地说道,毕竟一般人不会随意过问他人情感上的私事,梁绮开口,说明格外关心自己,那她是不是准备以身相许,自己马上就要告别单身生涯了?

    凭心而论,把酒是个好色之徒,一见到美女就心神荡漾,开心到忘乎所以,之所以一直单身,是因为他自出师后就居无定所,在任何地方都呆不长,以至于始终孑然一身,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小满陪伴自己。这次好不容易与梁绮结下了救命的缘分,他是不愿意轻易放过的。

    毕竟梁绮说过,她的目的地也是京城浮屠大会,两个人至少还能再相处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解决终身大事的了。

    然而,梁绮表现得十分谨慎,又向小满求证:“你们是亲兄妹?”

    小满重重地点头。

    “那为何称呼师兄啊?”

    “顺口了呗。”小满“顺口”答道。

    其实,十二岁以前,小满并不知道把酒是自己的亲兄长,同样把酒也不知道。后来把酒心血来潮,去捅马蜂窝,结果把酒跑得快,小满被蛰得满头包。已经逃走的把酒,见师妹遇见,就重新跑回来,脱掉外套,捂住小满的头,护送她逃去安全的地方。

    结果酒中仙发现,以为两人在苟且,就把他俩骂了一顿,并道明两人是亲兄妹的真相。

    原来,把酒、小满都是昔日大盗风逸竹的儿女,他年轻时杀人无算,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成家立业后想要金盆洗手,昔日仇家却不肯放过他,找上门屠灭了风氏一族,只剩下两个遗孤,机缘巧合被酒中仙所救。

    冤冤相报何时了?酒中仙不希望两人再背负上一代的恩怨,于是隐瞒两人的身世,谎称把酒是从一对饥饿的夫妇手里买下来的,小满则是在路边捡回来的。

    刚得知真相时,两人确实改口,直接以“兄妹”相称,但谁知引起了酒中仙的不快,因为他俩称呼彼此为“兄妹”,却称呼自己为“师父”,这就显得自己成了外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跑了。

    于是,两人就继续称呼彼此为“师兄”“师妹”,没再改过口。

    这段故事很长,还涉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完全没有复仇念头的两人,不想提也不愿提。

    穿过天王殿,就进入了佛窟最主体的大雄宝殿,左右两条路,分别通向罗汉殿和达摩殿,前者供奉十八罗汉、后者供奉历代高僧大德,占地都不是很大。

    把酒秉持着“以左为尊”的原则,先走罗汉殿。穿过罗汉殿后,来到千佛殿,佛龛里供奉着许许多多的小型佛雕。身为道家弟子,把酒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发现千佛殿还有另外一个通道,走进去,发现自己来到了达摩殿;穿过达摩殿,则回到了最初的大雄宝殿。

    “啊这——”把酒长叹一声,感慨佛窟里面怎么会是这样的构造。

    大雄宝殿、罗汉殿、千佛殿、达摩殿彼此相连,却没有完全挖通,四殿中间是实心的夯土,估计是为了做支撑之用。

    “这种地形,他完全可以跟咱们兜圈子,兜到不耐烦了,直接从大雄宝殿出去,咱们都不会有察觉。”

    “师兄,这简单。”小满立即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在这里站岗,你去里面转一圈,不就能把坏人撵出来了?”

    把酒摇摇头:“办法是好办法,可我对你的实力不太放心。”

    “师兄,不要小瞧我!”小满狠狠一跺脚,“这么多年的武功,也不是白练的!”

    “有一说一,入酒仙门不喝酒,你的武功不就是白练的吗?”

    “胡说,你才是白练的!”

    梁绮见两人斗嘴,于是连忙开解:“酒大哥的关心,是有道理的。一来敌人身份不明,全然不知其武功多高;二来地形复杂,里面漆黑一片,最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还是小心行事,不要轻易分兵。”

    “哈哈,绮儿深得我心,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可不分兵,怎么把坏人撵出来?”

    梁绮想了想,说出两个字:“放火。”

    “放火?这洞里面,要么土要么石头,怎么放啊?”

    “我们去折一些树枝,堆在里面点燃,用烟把坏人熏出来。”

    小满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放火,是‘放烟’啊!”

    把酒想了想:“夜色已深,咱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搞树枝。”

    说罢,把酒解下行李中的草席,铺在地上:“绮儿,你是伤员,躺下来休息吧。”

    “这里!”梁绮很惊讶,装神弄鬼的歹人,此刻正潜伏在周围,如此凶险的环境,把酒居然劝自己睡大觉?

    “没错,就是这里。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梁绮还是有些犹豫。

    “睡吧,小满会陪你一起。”把酒从小满手里取过了火把。

    然而,小满比梁绮还要抗拒:“师兄,火把坚持不到一个晚上。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没有东西照明了。”

    “呵。”把酒笑笑,持火把的手狠狠一甩,明亮的火光立时熄灭,黑暗一下子笼罩了他们所身处的位置。好在不远处油灯还在燃烧,世界不至于彻底丧失光明。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满倒是提醒我了,与其用烟雾,不如用黑暗,来驱赶对方。”

    “啊?”光线微弱,小满此时看不清把酒的神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睡吧,放心大胆地睡。我还就不相信了,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胆量,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偷袭!”把酒故意抬高嗓门,生怕敌人听不见似的,同时凑到小满跟前,从她腰间取下了酒葫芦。

    小满听到这话,立即会意,把酒是要拿自己做诱饵。

    她想了想,觉得差不多可行,毕竟从小到大,除了师父之外,她还没见过把酒在比武中败给过谁,因此对师兄充满信心。

    “师兄,拜托你了。”小满说着,也从行囊中取出草席,躺在了梁绮旁边。

    把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行至油灯旁边,轻轻吹灭了火焰。

    刹那间,殿内一片漆黑,再见不到半点光亮。

    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中,睁眼会感到不适,闭眼则会很舒服。

    小满合上眼皮,但此时此刻,她是绝对睡不着的。因此眼睛虽然闭上了,耳朵却竖了起来,想要寻找把酒的声音,来为自己寻找几分心安。

    可是,在油灯熄灭的一刹那,把酒便彻底没了声响。

    他没有待在原地不动,而是踮起脚尖,敛藏气息,以生怕惊动了空气的精密动作,绕佛殿内部缓缓转圈,同时集中全部注意力,监听周围的一切风吹尘动。

    “砰——砰——”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声音虽然细微,但以把酒的耳力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把酒没有立即去查看,而是分析了一下声音的来源。

    “落在地上,发出两声,说明物品是被人用指力弹出去,触地后又弹了起来。这是个陷阱,或者打草惊蛇。根据声音的方位和先后顺序判断,我知道他躲在哪儿了。”

    把酒悄悄走过去,距离差不多了,他轻轻捏住酒壶的盖子,然后猛地打开,朝黑暗中狠狠泼洒。

    “啊!”

    突然被溅了一身的酒水,那人先是一惊,然后猛地撤身逃走。

    把酒循着气味一路追赶,很快先一步将其缠住。

    黑暗中的对决,谈不上比拼招式,因为战斗全凭本能,胜负生死一瞬间就能分出,何况把酒是直接下死手,根本没给对方留余地。

    他不是不想活捉对方,只是地方太黑,变数太多,说不准前脚刚抓住他,后脚就被人用莫名其妙的暗器来一下。

    战斗很快分出胜负,把酒从那人背后用剑刃抵住了他的咽喉,他连忙抬起左手抓住剑身,右手从腰间掏出什么东西。

    “放开我!”

    那人一边掏东西一边呐喊,把酒以为他是要亮暗器,于是加大力量,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削断他的手掌,割开了他的咽喉。

    为防止血腥气溅在身上,把酒得手后立即将尸体狠狠一推。孰料与此同时,已死去的人,还是凭借惯性,把掏出来的东西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

    一声剧烈的爆炸,让把酒在火光中,嗅到了一股强烈的火药味。

    “□□?扔这玩意儿作甚——哦,我知道了,是通风报信。”

    把酒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来不及用火折子检查对方的身份,便纵身跑到了佛窟之外。

    恰好,听到动静的众多黑衣人,在漫天的星光中飞身而出,正准备冲入佛殿,就被把酒堵在了外面。

    “你们都是什么人?”

    面对把酒的质问,没有人回答,反倒有个黑衣人,见把酒刃上有血,立即高呼一声:“他杀了陆云峰!”

    把酒皱紧眉头,心中生出不好的直觉。

    然而,来不及细究这股直觉究竟是什么,众黑衣人已杀将过来。

    他们的武功路数极为罕见,闪转腾挪间经留下无数残影,搭配以独特的阵型,一时间星夜之下全部都是他们的影子。

    把酒意识到局势的凶险,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抽空抬酒葫芦,将剩余不多的酒水全部倒入口中,辛辣的刺激,瞬间掀起了满腔的豪情。

    “来,痛痛快快打一场!”

    绝大多数的武者,无论修为如何登峰造极,肉身都是极为脆弱的,兵器可以轻松地割开其皮肉,切断其血管,置其于死地。因此,以一敌多的战斗,除非实力差距大到无法用人数来弥补,否则都是极为凶险的。

    把酒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对方殊死一战。

    约莫一炷香后,战斗分出胜负,众黑衣人全部失去战斗力,把酒也被砍了十几刀,淋漓的鲜血,浸透了整件道袍。

    “呃啊……该死,伤成这样,还怎么参加浮屠大会?”

    虽然打赢了,但把酒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如此严重的伤势,十天半个月肯定好不了,带伤参加浮屠大会,几乎不可能夺魁,那样一来,自己就要辜负酒中仙的期许,无法夺取血浮屠,帮助小满提升修为了。

    “等等,这不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你们这群混蛋,究竟是什么来路?”

    围攻把酒的黑衣人里,此刻只剩下一个活口,听到对方的疑问,他当即挤出一个悲壮的笑容:“剑神七脉,天何,林空涧。”

    “天何!”

    听到这个名字,把酒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

    林空涧捂住伤口:“呵呵,给师门蒙羞了。让我做个明白鬼,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我去你的!”

    把酒哪儿有空跟他浪费时间,掏出火折子,转身就冲回到佛殿。

    “剑神七脉怎会出现在这里?我打了半天,打了个寂寞?”

    剑神七脉,是当今武林最强大的门派之一,乃两百年独步武林的萧剑神——唯一的弟子所创,因祖师爷收了七个徒弟,七个徒弟各自开山立派,彼此又同气连枝而得名。林空涧应该就是七脉中“天何”一脉的弟子。

    无论如何,剑神七脉都是名门正派,不可能装神弄鬼,说明佛窟内作祟的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把酒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冲回到小满休息的地方,耳听得一道□□之声,是小满发出来的:“救……救命……”

    把酒点燃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他见到一个满面嶙峋,皮肤犹如石灰般的女子,用两只鹰隼一般的指掌,从背后控制住了小满;两道锋利的虎牙,抵住了小满的咽喉。

    通过衣服可以分辨,那僵尸一般的女人,正是先前美若天仙的梁绮!

    “妖——怪!”

    把酒愣住了,不是因为心心念念的美人,转眼间就变成了可怖的妖怪,而是坚定世上没有妖怪的信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许久才反应过来,伸出沾满鲜血的宝剑,对准梁绮:“把小满放了。”

    “桀桀——”梁绮发出凄惨的笑声,用匕首一般的牙齿,在小满柔软的脖颈上来回划过,“把剑放下!否则,我就咬死她。”

    把酒大嘴一撇:“咬啊,有种你就咬,你前脚咬我后脚就捅死你!”

    “你说的。”梁绮一笑,双目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张口血盆大口就要往小满的要害上咬去。

    “停停停……”把酒赶紧认怂,放下宝剑,“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怎样?”

    “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梁绮的眼中,闪烁出贪婪的目光。

    “有一说一,人肉不好吃,牛羊猪肉更香,想吃的话我请客。”把酒拍拍胸脯,试图跟梁绮讲条件。

    梁绮猛地嘶吼一声:“呵,没空听你废话,把兵器扔了!”

    “扔扔扔,都听你的。”把酒缓缓蹲下身,一边把剑平放在地上,一边继续说话,“你想吃我的肉,就放马过来,别对小满动手。否则,你咬下去的一瞬间,我就能捡起兵器,斩下你的头颅。”

    “恶心的男人,死到临头还妄自尊大,把剑踢过来,不要耍花招。”

    “哈哈,妄自尊大?你这妖怪念过书,还会说成语?”把剑摇摇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笑意,“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妖怪,而是化妆成妖怪的人。本少侠差点被你给骗了。”

    “少废话,照做!”

    “行行行,我照做。”把酒抬脚踩住了剑柄,“唉,我的千伤剑,以前从来没委屈过你,这回不得已踹你一脚,千万不要怪我。”

    梁绮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在拖延时间,那我杀了她。”

    “停!”把酒拼命说废话,确实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他意料到局势会很棘手,所以想要多争取一些时间来思考应对之策,然而直到此刻,他唯一的策略就是随机应变,“我缴械投降。”

    他轻轻一脚,把宝剑往前踢了三尺!

    梁绮气得跳脚:“我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

    “麻烦再给我一次机会。”把酒向前三步,然后猛地把剑踢到了梁绮脚边。

    梁绮早已摁捺不住,她踩住剑柄,往后一划拉,紧接着推开小满,纵身一跃,仿佛老鹰捉小鸡一样朝把酒扑过来。

    她变身之后,指爪犹如钢铁般坚硬,仿佛手腕处按了十把匕首,把酒则是手无寸铁,一旦交手,胜负似乎早已注定。

    然而,梁绮万没想到,待两人迫近之后,把酒紧张的脸上,突然勾起嘴角,一个旱地拔葱飞将起来,直接跳过梁绮的头顶,双脚踩在了她的背上。

    “咚!”

    梁绮被把酒从空中一脚踩下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想要挣扎,后背仍为把酒所踩住。

    把酒喜欢美女,面对漂亮的敌人,往往会手下留情,可梁绮此刻已幻化为半人半妖的模样,于是他也不客气,狠狠一脚踩在她的后颈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梁绮颈骨断裂,不再动弹。

    “呵,不堪一击。”

    “师兄!”

    见把酒解决了敌人,小满支撑起脆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把酒赶紧上前,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满,没事了!”

    “唔……”小满点点头,然后用把酒的胸膛,擦拭自己脸上的热泪。

    解救了血脉相连的妹妹,把酒很是开心,但突然他又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梁绮辛苦布局那么久,设计让我跟剑神七脉火并,消灭了天何的力量,结局却被我一脚踩死?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这样想着,把酒望向梁绮,竟赫然发现,这家伙的四肢都在动。不一会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双眸黑漆漆地看过来。

    “厉害,脖子断了都不死。”把酒由衷惊叹,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功法,迄今为止他只听说过一种——“飞僵之术”。

    小满似乎吓坏了,立即躲到把酒身后:“师兄,我怕。”

    “无妨,大不了再杀一次。”把酒虽然惊叹,但依旧信心满满。

    小满却变了口吻:“我怕……你不死。”

    “嗯?”

    把酒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从自己胸口伸了出来。

    他确信自己仅有两只手,那第三只手是从哪儿来的。

    把酒转过身,发现小满正阴惨惨地看着自己,手臂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刹那间,把酒终于想明白,那不祥的预感来自何处了——就来自于小满。

    小满抽回手臂,鲜血立时如喷泉般狂涌出来,这样的致命伤,足以彻底毁灭把酒的战斗力;同时断头梁绮站在背后,对自己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除非敌人肯放自己一条生路,否则今晚只有死路一条,从“小满”一拳穿胸的作为,把酒可以判断,她不会放过自己。

    “呵呵,师父老人家说得对,江湖险恶,当及时行乐。”

    “可惜,我把酒尚未走遍天下,尝尽世间美酒,便要殒命于此了。”

    “小满”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伸向后颈,狠狠地扒开皮肉,在喷溅的血雨中,先是伸出两条胳膊,然后整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极为曼妙,且没有穿衣服的女人,但光线晦暗,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把酒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见到这个女人有四条胳膊,轻轻踮脚,身体就悬浮在了半空中。

    “你是……”

    把酒惊愕地看着对方的蜕变,当梁绮从背后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啃食他的血肉时,都没有转移走把酒的注意力。

    “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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