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两步上前拉上她胳膊往外走，“所以啊，这里多半是邪祟妖物作乱，我们先离开再说。”
宋小乖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认真将其打量一番，再次确认道：
“你也觉得这里有邪祟妖物？”
“八九不离十。”
“你……当真是天师？”
“是啊。”
“那你跑什么呢？”宋小乖第无数次怀疑他的身份：“你不是整天嚷嚷着要除魔卫道、保天下太平？现在机会来了，去吧。”
“……”沈舟看着宋小乖的眼神，不由得心虚，打着哈哈：“那是我以前的理想，如今宋漓不是将你托付给我了嘛，我的首要任务自然是护你周全。”
“哎呀，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聊。”
沈舟哄着宋小乖离开，方迈出步子，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狂风之中，落叶满天，破烂的门窗咯吱作响，某些破损太甚的门板重重地倒落在地，响声分外明显。
宋小乖拍落肩上的落叶，“沈天师，去吧。”
“……”他怎么总感觉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挑衅呢？
“那你自己注意安……”沈舟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却不见了。
他看着已经到屋檐避让的宋小乖，颇为无奈。
空中黑气弥漫，沈舟不由得咒骂。
他明明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结果总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上赶着去阎罗殿。
拜托，打架很累的。
宋小乖看着沈舟的身影消失在黑雾里，自己慵懒地靠在一根勉强结实的木柱旁，丝毫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蓦然，身后冷风刮过，她双眸一沉，抬手挡过侧身的袭击。
黑雾太浓，她看不清对方，而对方也未曾下死手。
宋小乖很快意识到对方在消耗她的妖力，不多恋战，随即撤走。
跑过石桥，狂风停止，天空乌云散去，只剩下西边红霞。
再回首望向对岸，不过是一片荒芜街道店铺，看不出任何异常。
市集的百姓已经散去，宋小乖的妖力本就不多，此时更是消散得厉害。
她脚步虚浮地穿进无人小巷，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此时妖力虚弱得竟连人身也无法维持。
她化回原形，晕倒在墙角。
而此时，有一人也出现在了巷口。
宋小乖再次醒来时，是在简陋杂乱的……柴房？
她怎么到别人家的柴房了？
柴房中还堆着被褥？
宋小乖本想化成人身开门出去看看，奈何妖力太过虚弱，无法幻化。
最终，她将目光投向身侧木柴堆旁的被褥。
她屏气凝神，悄声走去。
蓦然，房门被人推开。
阳光洒进柴房，晃得宋小乖睁不开眼。
“诶，你醒了？”
来人将碗放在地上，方便它喝水。
他身形修长，显得有些瘦弱，身着衣裳虽素净，确是上等面料。
他的五官秀气，颇有一番俊秀才的清秀模样。
清风拂过，扬起他特意放低的发。
一道狰狞的疤痕显露于他右额。
他慌乱地抬手遮住半边脸庞，目光中的惊慌胆怯在看向宋小乖时稍稍褪去。
“没有吓着你吧？”他试探地伸手摸了摸宋小乖，“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看来沈舟没有骗她，这果然是凡人——尤其是男人初见时最喜欢说的话。
宋小乖正欲躲开他的手，却见他面露惋惜之态。
“我一位旧友也爱养猫，可惜他生来受病痛之苦，现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手遮着疤痕，将头埋得更低，“这世上除了我哥嫂二人，唯他不惧我容貌，以真心待我，如今他却……”
宋小乖觉得他的声音越听越熟悉，便上前两步，走到他脚下抬头望向他。
见它这番举动，他长长松开一口气，庆幸道：“宋兄离开后，我曾去山中无数次，想着替他将小乖好好养着，奈何小乖也不见踪迹。昨夜我见到你，差点儿将你错认成小乖。”
终于，宋小乖想起来了，敢情这三年来时不时跑到普若山中，抱着宋漓坟墓泣不成声的人就是他啊。
“想来也是，小乖伴了宋兄近二十年，早就上了年岁，宋兄离开，它怕是也随他去了。”
“你才老，你全家都老。”宋小乖懒得理会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若是没猜错，这个男子应是青州第一商贾之家的二公子慕柳。
早些年听宋漓提起过。
她如今妖力不固，根本无法化成人身，只好待在慕府静观其变。
今夜的月亮很暗，山下的人间也并未下雪。
宋小乖静静地望着夜空，眼前是往昔的漫天飞雪。
风起，揭开残月的面纱。
宋小乖望向残月，缓缓落在月下的梅子树梢。
“喵~”
她抬脚走了过去。
听慕柳说，墙角的这棵梅子树是三年前悄然长出来的，无人浇灌，却枝繁叶茂。
墙外传来细微声响，沈舟从墙头一跃而下。
“落卿，你可有受伤？”
“无碍。”
沈舟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施法察看。
知她并未受伤，松了口气，“你如今妖力过于虚弱，正好留在慕府休息整顿。”
“？？？”宋小乖顿感不妙，“你什么意思？”
沈舟略显心虚，可面上得逞的雀跃更是抑制不住：
“落卿，你先听我解释。”
“尊主有令，待你此生修得九尾便可重返冥界。”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沈舟抬头看了眼梅子树，继续道：
“宋漓是你第一任主人，从现在起，你对待以后每一位主人都需得像对待宋漓那般，可明白？”
宋小乖并未理会他，独自趴在梅子树下。
他口中的尊主又算哪根葱，凭什么安排她？
宋小乖闭上眼睛，懒散地趴着。
沈舟坐在她身旁，跟她解释了大半夜，嗓子都快冒烟了，奈何她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一颗未熟的青梅打在沈舟头上，他正欲开骂，忽然一顿，看着手中的青梅，认真道：
“你可知玄猫欲修九尾，最难的一关是什么？”
宋小乖将脸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习九尾谈何容易，尤其是最后一尾。
最后一尾……
宋小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沈舟。
见她动容，沈舟肯定道：
“确实，最后一尾最是艰难，可若你想再见宋漓，非此法不可。”
宋小乖知道，他并未说谎。
若要修得最后一尾，她需找到每一世的主人，帮其实现最后的心愿。
届时，她或许当真能找到宋漓的转世。
“落卿，就算是为了宋漓，你也要早些修成九尾。”
宋小乖起身，缓缓抬头，透过梅子树的枝叶望向空中的残月。
“我只为自己。”
“我只想问问他，明知自己做不到，又为何要许下诺言？到头来，这山海人间终是我独自去看。”
沈舟坐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一时仿佛回到了从前。
她这般通透，一如既往。
沈舟说，他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故而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次日，慕柳在梅子树下找到宋小乖。
“落卿，这个名字确实适合你。”
落卿目光看向墙角，想来是沈舟告诉他的。
慕柳平日极少出门，这几日他注意到落卿成日没精打采地趴在梅子树下，想来是闲府中无趣，便特意带它出门溜达。
落卿跟在他身侧走着，面上未见丝毫喜悦。
察觉到行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慕柳抬手用头发将额头挡得严严实实，脑袋也不自觉地埋得更低。
他低垂着头，步子默默加快，余光瞥着跟上来的落卿。
转过街角，不见行人。
落卿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不肯多走一步。
“落卿，你是累了吗？”慕柳蹲下身，摸了摸它脑袋。
落卿有些喘气。
她体内妖力本就在消散，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慕柳见它没有丝毫兴致，连脑袋也趴在地上，既担心它是否生病，又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喃喃道：
“我还头一次见到猫咪走两步便累得喘气的。”
“……”走两步？？？
她如今这副虚弱身子被他硬拽着走了三个时辰，此时喘口气都不成？
落卿重重呼出一口气。
突然，她耳朵一动，望向身后的高墙。
木梯上面两格露在外面，接着便有一女子悄声爬上了墙头。
她摇摇晃晃地骑坐在墙头，试图将长梯从内侧提上去放在墙外。
奈何，力气太小，提不动。
她目光转移到墙外，寻找着什么，在看向慕柳和落卿时，双眼放光，压低声音道：
“公子，可否搭把手接我下去？”
在她目光投来的那一瞬间，慕柳慌张地低下了头。
“公子？”女子一手扶着墙头，另一手挥动着试图引起慕柳注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拜托了公子。”
她动作太大，身子一晃，险些摔下来。
慕柳急忙开口：“别动。”
女子歉意地笑了笑：“公子放心，若待会儿我不小心将你压伤了，你的药钱我全付。”
慕柳迟疑，缓缓抬头望向她。
女子一袭鹅黄色衣裳，发钗上的珠子轻轻晃动，一双眼眸又大又圆，脸上是无比真挚的恳求神色。
女子指了指身前的空地，示意他走进些。
慕柳结巴道：“你……你稍等。”
说罢，他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