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的,接下来麻烦在这个位置签上你的名字,不能写连笔字,需要工整能辨认的字体,然后这里写上你的名字,还有今天的日期。”XX律师事务所的某个隔间里,律师童无忌正在替今天前来请求法律援助的当事人拟定起诉书。

    “今天日期啊?今天是几号?”

    童无忌一时也没想起来,下意识往口袋里摸手机,却怎么也没有摸到口袋的边缘,低头一看才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穿外套,而她的手机还在外套口袋里。

    她不得不打开了隔间大门,朝着外面最近的一张办公桌发问:“小郭,今天几号?”

    “30号。”

    “谢谢!”童无忌迅速关上门回到当事人身边,指着空白的日期,“在这里写上,2018年11月30日。”

    当事人乖乖照做,童无忌的思绪却已经飘了。

    居然都已经11月30号了吗,法考主观题的成绩好像就是今天公布,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已经执业好几年,当年通过法考的心情她早就不记得了,她是那种只要进了考场,基本上就是有九成把握的类型。况且,今天要查成绩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比当年自己考试查成绩还要紧张。

    送走了客户,童无忌很快回到工位上,从椅背挂着的外套里摸出手机,不出所料,她收到了某人的消息。

    他发的是语音,一条接一条,长的短的都有,童无忌身边的同事都在埋头工作,今天她手上的工作不少,也不好摸这个鱼去听他的语音。

    但凡他能打几个字,童无忌都能分出几十秒看看内容,安慰安慰这个还在不断一条一条语音发过来的男朋友。

    童无忌心里叹了口气,他打字不方便,这点她还是能体谅的,要是微信出个功能,能把语音转成文字内容就好了。(注:微信的语音转文字功能上线于2019年8月)

    不过,不用听都大概能猜到内容,看来今天的主角相当的紧张。

    “我上班不方便听你的消息,等我下班来接你下班。”童无忌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敲了一句,看着这行字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漠,本来想发个[爱心]表情,想了想某人的手机读屏估计识别不了,还是在最末尾加了两个字,“比心。”

    手机放在桌面,童无忌的回复发出后,对方好像怕打扰了她的工作,新的消息没有再发过来。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时间,手上的文书还剩了一半,说什么也不能拖到明天,童无忌只好选择委屈一下那个在等她接下班的可怜人了。

    好在只多加了半个小时的班,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收拾好东西,戴上耳机,童无忌踏上了回家的路。

    “童童,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虽然我知道自己应该过不了,但还是很紧张……”

    “好想偷偷查成绩。”

    “你是不是在忙啊?答应我不许偷看我成绩。”

    这个人平时情绪稳定得像个大型玩偶,怎么到了放榜的时候倒像个小学生一样?

    童无忌在心里暗暗吐槽,转了几站地铁后来到了目的地。

    “师母,陈一在吗?”熟门熟路地走进推拿店,扫视了一圈都没见着人,童无忌只好求助店门一侧坐在收银台后的中年女性。

    虽说喊的是师母,但这是陈一的师母,她也是跟着陈一喊。

    “刚下钟,在换衣服了,童律师你等一下哈,你们两个是不是去拍拖啊?”师母满面笑容地看向童无忌,“这阵子你老是过来接他下班,好事近了?”

    童无忌笑着低头看着自己一双脚尖,有些不好意思。

    陈一进考场之前,她确实跟陈一有打过赌。

    虽然这个打赌的内容多少有点缺德就是了。

    童无忌坐在门口的小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推拿价目表,这价格看着像是比她之前来的时候又涨了个五块十块的,也不知道自家的小陈师傅这么勤勤恳恳工作,又存下了多少老婆本呢。

    “陈一啊,你女朋友来啦,快点啦别让女孩子等。”师娘的大嗓门简直喊得整条街都听得见,更衣室里的陈一摸索着挂好了白大褂,换上衬衫和枣红色的套头卫衣,一边用双手把领子立起整理好,凑到离镜子只有十公分的距离,把本来就不长的头发随手抓了抓,喷上了定型水。

    他眼睛是不好使,可走到街上去,大家都能看到他,如果不好好打理,丢脸的可就是身边人了。

    “来了来了。”陈一快步走出更衣室,来到童无忌坐着的沙发前,他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配上这一身和鼻梁上的眼镜,看起来学生气十足。

    “这么隆重啊?”童无忌看着陈一这一看就是收拾过的发型,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童无忌认得陈一身上这件卫衣,本来应该是一对的情侣装,是去年为了庆祝陈一的生日一起买的。他生日和冬至是同一天,又恰好邻近圣诞,如果单独说给他买生日礼物,她知道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不会收下的,只好半哄半骗地买了情侣装。颜色是陈一挑的,枣红色,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是很显眼的。

    “这件好。”

    “为什么?”

    “你穿上,我容易找到你。”

    陈一微微笑着,童无忌的鼻子却酸得快要哭得出来,就这么傻乎乎地买了一套情侣装,结果发现大街上为了应节过圣诞的情侣,也多数都是非红即绿的,大家都很显眼,结果就成了大家都淹没在节日气氛了。

    红色系太夸张,这不是童无忌平日通勤能穿得上的颜色,所以那件卫衣一直被她放在柜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穿过。

    “今天天气有点凉,穿卫衣合适。”陈一说着就搭上了站起身的童无忌的手臂,然后顺着下滑到了手肘,手腕,然后扣住了她的手指,“走吧,童律师,去你家查成绩了。”

    “你要记得你跟我赌过什么。”童无忌特地握紧了一下陈一的手,他的手很大,但和他本人一样,清瘦,骨节分明。

    陈一笑道:“放过我吧童律师,我真的娶不起你。”

    娶不娶,还真不是陈一能说了算的。

    连童无忌的好朋友们听说了这事都觉得童无忌这一次是摆明了在倒贴且逼婚。

    “什么啊,他司法考试只要不合格就要娶你,你这不是在贬低你自己吗?他什么资质你还不清楚吗,他能合格就怪了?你就那么想嫁给他?就一个做盲人按摩的值得你童大小姐玩得这么疯吗?”

    “童童你清醒一点,你那个男朋友就是个扶都扶不起的阿斗,别把心思花在他身上了,满大街都是男人,不说别的,至少四肢健全心明眼亮吧?”

    “我认定他了,倒贴就倒贴吧。”

    在这段关系上,她童无忌才是主导。

    ==

    打开查分的页面,童无忌小心核对着陈一的准考证号和证件号码,输入验证码的时候,她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陈一,那张脸快要贴到屏幕上了,童无忌一手推开他挡住屏幕的脑袋,点下了查询按钮。

    童无忌的电脑字体设置得不大,陈一还在费劲地在屏幕上读取信息,而她已经一眼看到了结果。

    “啊……果然不行啊。”陈一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语气听起来确实有几分沮丧。

    就像朋友们说的那样,司法考试的通过率本来就只有10%左右,每年那么多法律本科生都会挂的考试,更不要说陈一这种半路出家的野生考生了。

    过去三年,她知道他很努力了地去学法律,去努力接近她的职业,但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她摸了摸陈一的背脊,若有所思地说着:

    “陈一,愿赌服输,你该娶我了。”

    算下来已经是认识的第四个年头,恋爱也谈了三年,明明已经算得上亲近,每次童无忌提到“结婚”二字,陈一却始终表现得很惶恐。

    他也不是不想和童无忌做对合法夫妻。

    他很想,但没有办法做到像童无忌那样做到对一切都百无禁忌。

    他需要想的东西有太多,而这些需要想的东西,恰恰就是他和她之间相差的那部分导致的,问题越想越多,多到他根本不敢跨过这条线。

    她是小康之家的独生女,从小不愁衣食,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是个优秀独立的职业女性,是靠着唇枪舌剑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律师,他是想娶她,可他知道一旦迈入婚姻,需要涉及的东西就是两个人背后的那些家庭和关系。

    他是农村出身,家里穷得响叮当,却因为他被检出患有会渐进的视力障碍迟早会全盲,为了有人养老父母还生了二胎,甚至这笔钱还需要他支付一部分。更不要说都市人结婚都需要的房子和车子,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学历,没有能力,有的只是一身用来挣钱的推拿功夫。和童无忌在一起之后,就连推拿店的同事都会笑他吃软饭傍富婆。

    童无忌看着陈一缓缓把脸从电脑屏幕那边转过来,两个人的脸距离大概只有二十厘米,即便是这样近的距离,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很好地看清她的整张脸,还在不断眨着眼努力聚焦。

    “童童,我不敢高攀。”陈一说完这句后抿着嘴,低垂着双眼,不敢再直视童无忌。

    不敢高攀。

    看来朋友们对他的评价还是高了。

    哪里是扶不上墙,这是根本连个扶他上墙的机会都不给。

    “我们认识多久了?”

    “四年多。”

    “四年多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需要你高攀吗?”童无忌也有些生气了。

    “童童。”陈一伸手去摸索到童无忌的手,握在手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之所以考试前答应你,是因为我以为自己能合格,然后我就可以拿着这个资格证跟你求婚……别的不说,法律从业资格总比推拿从业资格听起来更有说服力,这样你也可以告诉你爸妈,我是有在进步的。我相信你对我好,我是在生气,气自己对不起你的信任和这几年给我开的小灶。”

    “阿一,不是的,推拿师和律师,是平等的。而且,你是推拿师这件事,不影响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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