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左手端着牙杯，嘴里叼着牙刷，右手打开水龙头，冲洗牙刷，端杯漱口。

    镜子上在放直播。

    三年前，众人手机里突然出现一个“四维奇谭”app，无论点不点，晚上八点，定时打开，开始直播。

    每月定时挑选100个人进去，在各种副本里求生。

    今天是11月1号，又到了挑人进去的时候了。

    安玉没在意，异次元归异次元的事，现实生活还是得上班，充其量每天晚上八点被迫看直播。

    她也不担心直播把自己选进去，首先，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其次，全九州数亿人里选一百人，比发生车祸的概率还低点，真选进去了，就当自己发生车祸死了。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电子声响起，欢迎您进入四维奇谭。

    果然不该乌鸦嘴来着。

    .

    “请抽取您的异能。”电子音阴森森的。

    面前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箱子，跟寺庙里的功德箱一样，安玉伸手进去，随手抓了一个光团出来。

    光团浮在半空中，慢慢显出轮廓，竟然是一个流汗黄豆玩偶！

    只有巴掌大小，拿在手里还蛮可爱。

    “您即将进入的副本为，山间精灵，副本目标，李世子的芙蓉冠丢了，请帮他找回来。”

    “现在为您起程，进入副本，过程有少许晕眩，请保重。”

    .

    安玉一个趔趄，煞笔副本不做人，说投放就投放，压根不带缓冲时间的。

    站稳后环顾四周，很明显的山野景色，普普通通的黄泥路，路边长满了青草和灌木。

    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四个人。

    一个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小网红，安玉刷到过一次。

    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像是房产中介的西装男。

    一个大肚便便、手上戴着劳力士的中年老板。

    和一个簪子固定长发的古装男，安玉多留意了他两眼，无他，长得好看，虽然脸色像鬼一样苍白、嘴唇像血一样殷红，但真的太好看了，整个人有一种小说里的病弱世子现身了的古画感。

    安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默默后退一步，他们都太潮了，她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人，夹在一堆潮人里，有一种刚进城的乡下人的无助感。

    唰地一声，副本面板刷新了，“你们是去鸡鸣寺烧香的香客，请前往鸡鸣寺留宿。”

    众人面面相觑，西装男出来打圆场，“大家都快点赶路吧。根据我看直播的经验，荒郊野岭的一般容易遇到精怪。”

    就在这时，安玉感觉到，手心里的流汗黄豆玩偶，一跳。

    挣脱了她的禁锢，飘到半空中，开始大放厥词，“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它一个急转弯，飘到洛丽塔面前，“你鼻子整过噢。”

    又一个灵车甩尾，对着西装男说，“呀，你吃蛋白粉练肌肉。”

    又远远对着劳力士男喊道，“你曾经患有梅毒，不过现在治好了——”

    最后的了字拖成一个长音，戛然而止。

    抓到流汗黄豆的安玉死死摁住它，制止它发声，完了，真的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刚TM进副本，就得罪完了队友。

    贱兮兮的电子声在她脑子里三百六十度旋转，“恭喜您，绑定本无所不能的社死系统，我们的口号是，不社死，毋宁死。”

    其余四个人脸色都很怪，阴恻恻的眼神盯着安玉。

    安玉也很崩溃，在心里大喊她也是无辜的，系统坑我，没见过这么坑爹的系统。

    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尴尬地挠头表示歉意，“我异能有点奇葩，别介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实在不敢面对这些人的目光了，她火速低头，低头，再低头，“真的很对不起。”

    然后一掀睡衣帽子，盖住大半张脸，活像一个鹌鹑！

    半晌，洛丽塔深呼吸，稳住声音，微笑着说，“这年头整容技术这么发达，整个容不奇怪吧。”

    西装男竭力辩解，“虽然我吃蛋白粉，但肌肉还是在健身房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蛋白粉只起到辅助作用。”

    劳力士男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开口想说话，又闭嘴，最终沉默。

    其余几个人，包括安玉，默契地离他远了一点。不管怎么说，梅毒都是个最不光彩的事。

    所幸，很快有人打破沉默，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簪子固定长发的汉服男子恹恹道，“我是一个coser，在家录换装视频时，被拉过来的，我领到了李世子身份卡。”

    核心人物，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走到他附近。

    洛丽塔问道：“怎么称呼你呀？”

    汉服男子眼皮也不抬一下，“某书ID为止，为非作歹的为，停止的止。其他都，等到了鸡鸣寺再说吧。”

    贱兮兮的电子声又出现了，安玉脑子里，流汗黄豆飘来飘去，“女人，散发你的魅力吧，请随机挑选在场任意一个男人，对他说，宝，今天我去输液了，你知道我输的什么液吗？想你的夜。”

    安玉白眼快翻上天了，“不去，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流汗黄豆不带丝毫犹豫的，掏出电插头，一杵！

    安玉后脑勺针刺一样的疼，疼得她当场冷汗就下来了。

    她不可置信，“你都不带讨价还价直接动手？系统你有人性吗？你的人性死哪去了？”

    流汗黄豆斜了她一眼，“和蠢人的对话务必越少越好，说再多不如打一顿。你再不去完成任务的话，我可就发动下一轮扎针了。”

    进入四维奇谭不是她人生的衰点，但抽到社死系统是她一生中的至暗时刻。如果有选择，她再也不会把手伸进那个箱子里！

    安玉左右顾盼，发现那个叫为止的汉服coser离自己最近。

    择日不如撞日，远亲不如近邻，就近原则，就他了！

    安玉心一横，拽拽为止袖子，为止下意识低头，盯着安玉。

    安玉视死如归，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我最近生病了，你知道我输的什么液吗？”

    为止一愣，眼神越发深邃，死死凝视着安玉。

    安玉越来越不好意思，低头，松开拽住为止袖子的手，扣着自己的睡衣，想到任务，硬着头皮接上了那句，“想你的夜 。”

    为止一改之前恹恹的神色，嘴角微翘，上下打量她，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愈发灿烂，霎时如万花绽放，璀璨迷人眼。

    他抬手，径直伸向安玉的睡帽。

    安玉在内心咆哮，你不要动我的帽子啊，那是我人生中仅存的脸面！

    事与愿违，为止轻松摘下了安玉的睡帽，然后，抓住安玉的手，声音像吃了蜜一样甜，“我的小心肝，瞧你想我想得都有黑眼圈了，我好心疼～”

    高手，这还有高手，我应该在床底，而不应该在这里。

    周围的洛丽塔、西装男、大肚男纷纷感叹，今天真是开了眼，看到性转版油腻男和娇妻一唱一和！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安玉迅速把手抽出来，快步离开，玛德失策，我一个假戏精遇到真戏精，生不如死！

    这年头搞cos的果然深藏不露。

    系统这时候正经了，规规矩矩念到，“社死值+10，解锁使用手册。”

    安玉一哆嗦，为止嗲声嗲气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真的，真的不能再想那个真戏精了，不能再回放那个煞笔社死场面了。

    必须立刻转移注意力，她打开使用手册，准备看看她社死换来的社死值有什么用处。

    看完那短短二百字，安玉啪地关掉使用手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怎么死，都不该这么死！

    她假装若无其事，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硬是走出了柏油路的速度，活像丧家之犬。

    为止盯着安玉的背影，若有似无地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五人埋头赶路。

    一段时间后，众人听见了第六个脚步声。

    越来越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听见脚步声，众人更加沉默，愈发拼命地赶路。

    但还是甩不掉背后的脚步声。啪、啪、啪……安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极力克制着自己回头看的欲望。

    但她分明感觉到，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只在几步之外了。

    另外三人似有所察，默契地远离了她，唯有为止还挽着她的胳膊，作亲密状。

    如果上天再让她选一次任务对象，她一定会避开这个社牛，选其他人！

    但此时此刻，有他在身边，也不失是一场安慰。

    安玉闭眼一刹，祈祷，再睁开眼，正准备离开为止，不拖累他。

    就见面前跪了一个樵夫。

    樵夫朝着为止的方向，纳头就拜，“草民给世子爷请安，世子千岁。”

    玛德搞了半天，自己是被拖累的那个，一腔感动被泼没了。

    为止停顿片刻，问，“你是干什么的？”

    樵夫答，“草民上山砍柴，待日落时拖下山售卖，换点油盐。”

    为止又问，“那你上山砍柴时，路过鸡鸣寺吗？”

    “不顺路。”樵夫指向不远处的岔路口，示意道，“我从左边那条路上山，鸡鸣寺在右边。”

    “每天都这样吗？”为止跟拉家常似的。

    “只要阳光晴朗，可以砍柴，就会这样。若天色不好，则会去鸡鸣寺暂避。”说完这句话后，樵夫直勾勾盯着男主，“大人，草民已经回完话了。”

    为止不说话，樵夫也不起来，就那么跪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樵夫眼睛越来越圆，瞳孔越来越细长，渐渐窄成了一条缝，越来越像，蛇类的竖瞳。

    安玉拔腿就想跑，但为止死死挽着她手臂，她几次暗暗使力，都没有抽出手臂来。

    又不好直接翻脸，推开为止。好歹人家也是帮她完成系统任务的，虽然完成得安玉想死。

    真的，社恐就这点事不好，太在意别人，太要脸，安玉的心都在流血。

    就在安玉彻底绷不住，打算推开为止就跑的时候，为止动作了，他摘下腰间一枚玉佩，扔给樵夫，“赏你的，拿着回去吧。”

    樵夫喜笑颜开，眼睛也恢复正常了，“谢世子爷恩赐，草民拜退。”

    走了几步后，樵夫又猛地回头，身体不动，脖颈180度大转弯，面向为止和安玉，笑得白齿森森，“祝世子爷和世子妃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不等安玉崩溃，樵夫就猛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