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邑被太医灌了两碗黑药水和几粒乌漆麻黑的药丸,人就好多了。

    他其实在搜肠刮肚、一吐为快之后就醒了。但那场面实在太尴尬、太丢人,他当然不能在那个节骨眼醒来。

    他也能感受到赵溶溶的手,为他轻轻擦去嘴角的东西。

    但头晕目眩和翻江倒海的难受又让他顾不得去细细感受。

    赵溶溶见他喝了药还迟迟不醒,心中逐渐焦急了。她拉着老太医问:“皇室中还有谁对紫菜海鲜过敏的吗?”

    老太医顺了把白胡须,也十分苦恼,“何为过敏?”

    “就是不能吃紫菜海鲜,吃了和陛下一样的症状!”

    老太医皱眉摇摇头,“这个臣没听过。”

    赵溶溶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身对内侍说:“直系亲属是最知道了,你派人去问宋太后!”

    “诺。”

    “不用了!”

    这三个字一出,殿中的人纷纷回头。

    老太医和内侍急忙上前查看,蒲伋和赵溶溶仍然站在原地。

    老太医见到元邑嘴巴微张,高兴得大喊:“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蒲伋见她目光微动,但迟迟不上前。

    “老太医—你好吵啊。”

    他慵懒绵长的声音穿到了赵溶溶的耳朵里,蒲伋见她板着的脸终于有些笑意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

    内侍:“陛下!您终于醒了!”

    元邑抬起一只手挡在双目前,呼吸穿过胸膛,缓缓道:“孤还没死,用不着大惊小怪。”

    内侍被他一呛,立刻住口站住了。

    “你们都下去吧,孤想睡了。”

    内侍瞪了一眼老太医,挥挥袖子让他跟着走。

    “蒲伋。你过来。”

    蒲伋看了一眼赵溶溶,就上前几步蹲下来和元邑悄悄说了几句。

    内侍和老太医走过赵溶溶身旁,她也转身跟上前了。

    “赵溶溶。你留下。”

    赵溶溶脚步一顿,蒲伋就从她身边走过和那俩人出去了。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床榻前,而他还是刚刚那副阖目休息样。

    赵溶溶悄无声息地双膝跪下,眼里空泛。

    两人就在这无声无息中,渡过了半刻钟。

    元邑缓缓睁眼,悠闲地躺在床上,转头一瞥。

    他猛然起身,但身体还没有恢复又扯着腹中疼痛。他轻轻斯了一声,蹙眉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你这是做什么?”

    赵溶溶静静地跪着,“陛下此次受伤是因为奴的缘故。奴甘愿受罚。”

    “你又不是有心的。”

    “但是奴递给陛下的。陛下的吃食本就是有专门的宫人准备的,奴不该如此。”

    元邑受不了她一句半句的奴,这一点也不赵溶溶。他莫名地不高兴,感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孤愿意吃,孤当时也饿了。”

    赵溶溶听到他为她辩解,心里更加难受了。

    “是奴没有当中宫的资质,陛下从前说得对。奴没有父母家世,根本就。。。”

    元邑听出了她掩盖的哽咽声,心都缺了一块。他俯身撑起身子,迫不及待地吻上了那片他渴望的柔软粉嫩。

    赵溶溶抬起眼睑,满眼惊讶,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到了嗓子眼。

    一点即离,赵溶溶还愣在原地,甚至怀疑那个吻根本不存在。

    元邑咳了一嗓子,下意识地瞥了旁边。

    他刚刚吐过,不应该这时候亲她的。她不会很反感吧?

    元邑又悄悄正色过来,她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扑闪扑闪仙子毛。

    元邑突然就有信心了,她比自己还害羞。

    他伸出了一只手,“溶溶。”

    赵溶溶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她看着面前修长匀称的手,觉得自己快被迷惑了。

    她被蛊惑般起身搭上了那只微凉修长的手。

    元邑一触碰到她温热的玉指就不舍得放开了,顺势抓住了她的小手,一把搂住她的腰,半身包裹着她的后背。

    元邑的两只手交叉在她的胸前,他的脸抵住她散落的发丝上,脸上十分享受,鼻息吹拂过赵溶溶的脖颈。

    她两只手直直地僵住,任由他从背后环抱,这一刻,她确定了。

    元邑控制不住地吸食她身上的精气,低头看着她藏在发丝里的耳朵,“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元邑听她故意避着,上手摸了摸顺滑的黑发。

    “到底什么时候?”

    赵溶溶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一个时辰了吧。”

    他这般顺其自然的亲昵,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质疑。

    元邑不知道她是在害怕还是在害羞,忍不住安慰她,“孤已经好了,你要是觉得心有愧疚以后就让孤省心点。”

    赵溶溶听了,心中一惊,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她轻轻动了动脖子,抬了抬手,是要脱离他的架势,“陛下。我。。。”

    元邑不给她机会,双手一使力,下巴砸在她的肩膀上了,两具躯体实实地、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了。

    他的脸紧密地贴在她的温热的脖颈处,“赵溶溶。”

    声音低沉缠绵。

    赵溶溶觉得全身一热,躁动不已。她脸红了,垂下眼睑。

    她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吻上了她滑腻凸起的锁骨,暗哑着嗓音,“赵溶溶。”

    她受不了了,慌乱中抓住了他的手,“嗯。”

    “我叫元邑,字景裕。”

    “你呢?”

    “景裕—”

    “你呢?”

    “我自己取的,雨南。”

    待赵溶溶落荒而逃后,元邑才感到一股巨大的空虚涌上心头,他平躺在床上,后悔没有看到她的眼睛,那样他可能会更安心些。

    元邑这样想着,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唇瓣,他嘴角微微上扬,脑子里只记得那片柔软。

    内侍上来,见到自家陛下这副不清醒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焦急地喊了两声陛下,截断了他的念想。

    元邑不耐烦地将手搭在额头上,鼻子出了一口沉重气息,不想看他一眼,阖目净眼,拖拉一声:“孤没死。”

    内侍直接跪下来,苦着个脸,可怜巴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元邑不管他,继续闭目养神,问:“离大婚还有多久?”

    内侍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立马起身狗腿说:“快了快了!还有小半个月,娘娘的祎衣也做好了。”

    “行了,退下吧。”

    蒲接到元邑的命令就开始彻查这件事了,元邑让他从宋太后身边的人查起。但他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他问过宋太后的太医没发现她有什么忌口。

    只是这次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晓月。

    陛下曾让他调查过她,但他也没查出什么。这个女郎曾经是陛下府中的一位侍女,因为一双巧手得宋太后赏识,解了她身上的奴籍,让她参加选秀。

    出身上双亲病死,与宋太后同是余南郡人,也没什么可疑之处了。

    元邑听了他的禀报才知道她原是自己府中的人。

    这次陛下中毒,虽说看起来仅仅是个意外,但蒲总觉得不会那么巧合。

    偏偏张晓月这个平日里与娘娘不走动的人就送了一盘油煎紫菜,偏偏娘娘递给了陛下,偏偏陛下对此相克。

    无论如何这件事中间的两人,赵溶溶和张晓月此后他都会多加警惕观察。

    赵溶溶红着一张脸跑回了建始殿,但激动过后更多的是迷茫。她告诫自己他是反派,告诫自己他凶狠残暴,告诫自己他三宫六院,但这些告诫在想起他说那句“我叫元邑,字景裕。”时,都灰飞烟灭了。

    她犹犹豫豫,在激动开心与忧愁害怕中迷茫徘徊。一颗心,被这点事揉搓拿捏。赵溶溶翻来覆去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

    向静云心中的烦心事也一大堆,两个塞满心事的小女郎都彻夜难眠。向静云听着赵溶溶动来动去的声响,“你睡不着?”

    赵溶溶立马就不动了,隔着一大段距离,“你也是?”

    向静云在黑夜中嗯了一声,听起来很落寞。

    “赵溶溶。其实我很羡慕你。”

    赵溶溶心中一惊,有点突然啊!她默默地不说话,听她说。

    “想做什么做什么,一根经,直来直往。”

    赵溶溶听起来怎么感觉她在骂自己。

    “好像都没有后顾之忧一样,但我更羡慕的是你阿母。”

    赵溶溶两颗大眼睛睁开,亮晶晶的,像黑夜中的大眼萌宠猫头鹰,眨巴眨巴起来。怎么还牵扯到阿母了?

    “我在上城的时候,母亲和我说过孙高岑的两个聪慧女子,一个当了皇后,一个嫁给了大司马。她让我向这两人看齐,以她们为典范。我也照做了。可有一天,阿母痛惜地告诉我说孙高岑的二女郎如今因为自己的决绝,在平城受活寡,带着小女郎整日吃喝玩乐、逛街住庙时,我竟然很羡慕。因为这些是我触碰不到的,那是另一番天地。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和你换换就好了,和那样潇洒的阿母做朋友,和她一起欢声笑语是怎样的?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赵溶溶听着,心里平静如水,她在迷茫时有的人还在痛苦中挣扎。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想到了元邑,对她来说,他是一个迷,上前一步,是快乐还是万丈深渊谁也不知道。但她是有的选的,前进还是退步,本身都是未知的。

    她想得越多,就把自己陷进去了一个死循环中,每个选项都是有利有弊。她愿意找一条路走,路上来什么,她再去迷惑好了。现在,她不要站在十字路口被烈阳灼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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