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心在阿姆斯特丹转机,两个小时后降落维也纳。到达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早上七时。
五月的维也纳,以春天该有的明媚,怀抱这个心里住着寒冬的女人。天和电影中的一样蓝,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梦境中的虚幻。她忘记了长途旅行的疲惫,完全被兴奋包围。
本来的蜜月行程是在维也纳住一周,再去德国的巴伐利亚州旅行一周。因为姜怀心知道林盼成喜欢拜仁,所以计划去慕尼黑看球赛。
现在,她改变了想法,在维也纳待一周,然后报一个当地的华人旅行团去周边旅行,这样就免得自己操心出错。
在同一航班中国人的帮助下,姜怀心顺利坐火车到达维也纳中央车站,然后坐地铁去酒店。为了省钱,姜怀心订的酒店在维也纳外城,她下地铁走了好久才找到。
姜怀心在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黄色连衣裙。为了对她意义非凡的蜜月,她早早地准备好了漂亮衣服,每天一条不同颜色、不同花纹、不同款式的裙子,这次都带上了。
她打开行李箱,看到妈妈塞的饼干、泡面和国内的零食,怕她在国外吃不惯或是吃不饱。她鼻子一酸,和家人发了语音报平安。
姜怀心来得匆忙,没有办理境外手机套餐,国外手机卡也没买,只有在酒店或有wifi的地方连上信号与家人联系。
正是国内的凌晨,妈妈一收到微信,马上打来视频。
“妈,现在维也纳是上午九点,比国内晚六个小时,我还在酒店里。”姜怀心走到窗口,“我给你看看外面的景色,我待会儿出去就没网了,只能晚上回酒店再给你发照片了。”
妈妈一脸担忧,“心心,你要注意安全啊。碰到中国游客,你就和他们走一起。”
“妈,你放心好了。这边很安全的,我早上就是和国内的人一起从机场坐火车到市区的。”
“心心,不要舍不得花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玩得开心点。”爸爸挤进屏幕里关照她。
姜怀心化好妆出门的时候,已是十点多。春风和煦,万物都以笑脸相迎。她拿着酒店前台给的地图,开始一个人的旅行。
姜怀心稀里糊涂转了几班地铁,到达市中心的环城大道。
在她的家乡南江,高楼大厦是繁荣的代表,单调沉闷的现代建筑让她倍感压抑。而在维也纳,她感到自己活在历史之中,踩在凹凸的石板路上都觉得格外真切。街边卖艺的人好像不是为了讨生活,而是充满了对音乐、对生活的热爱。
一想到她走过的路,也留下过茜茜公主、莫扎特、弗洛伊德、茨威格等名流的足迹,她就热血沸腾。
姜怀心悠闲地漫步在老城区的街道上,登上斯蒂芬大教堂的钟楼,俯瞰音乐之都的红色屋顶。在中央咖啡馆里望着茜茜公主的画像,喝杯咖啡,吃块松饼。
按照计划,她前往参观霍夫堡宫的茜茜公主博物馆。真实的茜茜公主在宫廷里生活得并不幸福,但至少弗兰兹真心实意地爱过她,姜怀心想。
她站在茜茜公主的礼服裙前,听着解说。这件新洛可可风的白色礼服采用了宽大的裙撑,领口与袖口的荷叶边柔美优雅,拖地的裙摆上装饰着瀑布般的襞褶,精细纤巧的刺绣将春天点缀在裙身上。
于19世纪的春天,在离开家乡嫁到维也纳前夕举行的舞会上,茜茜公主正是穿着这条无与伦比的裙子。
礼服上绣着文字:哦,上帝,多么美丽的梦啊。
这的确是无数女人的梦想,穿着最美的裙子,嫁给爱自己的人。
姜怀心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淌,她的梦想已化为乌有。
如果林盼成没有给过她希望,她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姜怀心以为他是自己的一道光,他却将她推入深渊。
一个游客好心递来纸巾,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走向下一个展品。
暴走了一天,姜怀心决定去打卡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附近的一家特色餐厅,由于没有预约,她只好走进另一家客人不多的饭店填肚子。
她用店里的wifi发了一条朋友圈:「亲眼见到茜茜公主曾经住过的宫殿、去过的咖啡馆、穿过的礼服,完成人生遗愿清单上的一大项!」
姜怀心想起,李教授曾祝福她实现所有的愿望,这不就遂了一个心愿。
春天的维也纳,到晚上八点才迎来夜的神明,点亮了万千灯烛。夜色中的光不是耀眼的霓虹,是路上幽幽的灯影,是从古老建筑中泄出来的黄金溶液,神秘而庄重。
音乐是这座城市的灵魂,维也纳街头艺术家水平高超,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欢快地弹奏着乐器,游客们陶然围观。
打扮成莫扎特的小贩在国家歌剧院附近兜售演出门票,姜怀心看了一眼,摆摆手,太贵了。
一个男人走到姜怀心面前打招呼,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他笑着招手,“Do you remember me?”(你还记得我吗?)
姜怀心警惕地护着自己的斜挎包,疑惑地看着他,是认错人了,还是另有目的?
“I saw you in Hofburg today.” (我今天在霍夫堡宫见过你。)
“啊——”姜怀心记起在博物馆里见过这个男青年,他留着一头微卷的中长发,灰色棉麻衬衣搭配工装裤,身材瘦削,气质像是日本人,有点坂口健太郎的影子。
他问道,“Where are you from?”(你来自哪里?)
“China.”
“我看你长得像中国人,果然是。你是留学生吗?”男人的声音转变成了她熟悉的中文,比起英文,他的中文发音富有磁性,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尤其是听到茫茫人海中的乡音,亲切悦耳,她一下就松懈下来。
“我来旅行的,一个人。”姜怀心回答。
“我是南江的,你是哪个地方的?”
“我也是!”姜怀心谨慎的声音都变得清亮了。
那个男人也更热情了,“我们南江人遍天下。我在维也纳学音乐,我看你刚才在看票,那些都是黄牛,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我没买。”
“你明晚还在维也纳吗?”男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在的。”姜怀心隐约有种预感,他们会再见面的。
男人从包里翻出一张门票,“我朋友送了我两张明晚他所在乐团演奏会的门票,虽然不是你刚才看的国家歌剧院的,是在金色大厅,离这不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你明天和我一起看演出。”
姜怀心当然听过金色大厅的大名,有些心动。但还是立刻推辞,“谢谢,可惜我已经安排好明天的行程了。”
那个男人将门票塞到姜怀心手里。“没事的,反正也是别人送我的,你拿着吧,不来也没关系。”
他赶赴同学组织的派对,与姜怀心告别。
姜怀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旅行果然是疗伤的良药,新鲜事物的刺激,与新人的邂逅,现实的痛苦被冲淡,她开始期待命运为她制造的惊喜。
结束了一天丰富的行程,姜怀心回到酒店,她一给手机充上电,就看到一连串来自父母的未接电话,以及微信语音和信息轰炸。
家长看到姜怀心发的朋友圈,“完成遗愿清单”这几个字,以为她要轻生,大惊失色。
连已经被拉黑的林盼成也通过陌生号码发来短信:“你不要做傻事,我不能没有你。我来找你,你等着我。”
肯定是父母求林盼成来稳住她的情绪。
姜怀心立刻与父母通视频。
妈妈哭哭啼啼的,“心心啊,你总算联系我们了。爸爸妈妈要被你吓坏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啊。”
“爸,妈,你们想什么呢。‘遗愿清单’只是一种完成愿望的说法,不是我想不开。死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没那胆子自杀。”
爸爸也心急如焚,“小祖宗,爸妈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吓得直接给你打长途了,怎么也打不通。”
“今天拍了很多照片,手机没电了,充电宝忘在酒店了。对了,你们是不是去找他了?”
姜母解释,由于情况紧急,他们又没签证飞奥地利,只好闹到林盼成家里,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让他把女儿还给他们。
林盼成买了最近的机票,正赶来维也纳找姜怀心。
姜怀心立马变了脸色,“我的事与他何干!你们存心让我不开心吗?”
“心心啊,爸妈找不到你,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他帮忙了,你不要生气。”妈妈好声好气地哄女儿。
林盼成这么冷血的人,怎么会在乎她的死活,姜怀心相信他肯定不会飞来维也纳。
“就算他来了,他也找不到我!”姜怀心结束了通话。
姜怀心回复了林盼成:“我死不了,不需要你假心假意的关心!”然后又拉黑了这个号码。
一日旅行的疲惫以及时差的影响,姜怀心很快入睡。这是她自从退婚以来,第一个没有失眠的夜晚,把伤心事都丢在国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