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方过,京都却还是一片莹白,今年的这场雪,竟是二月天过也还未停。
“他娘的,什么破天气?冻死人了!”
通往北疆的官道上,南湘发丝凌乱,脸上的黑灰遮住了那本美貌的脸庞,身上衣裳破旧,脖子上套着枷锁,漠然听着随行的几个官兵粗言秽语骂着。
与其一道的,是南宫家存活下来的婢子、小厮。
“哎呦!”身旁的一个老妇受不住冻,失脚摔了下去。
见状,南湘顿住脚步想要扶她起来,却被一旁的官兵一脚踢在背上,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头撞上了隐在积雪里的石头,瞬间鲜血直流。
“狗东西!”她爬起身来,却见那官兵已来到自己身前,怒骂道,“什么下贱玩意儿!是不是想在这耽搁冻死老子!”
南湘不应,只缓缓起身,强忍着疼痛回到队伍里。
“下作坯子!”身后的官兵还是不依不饶骂着,“怎么圣上没将你们同那南宫家的逆贼一起杀了,还要苦得我们兄弟陪你们流放到北疆去!”
在除夕前,正二品大员南宫安被查出是前太子的残留党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皇帝震怒,南宫家所有人皆被当场绞杀,其余家仆亲眷流放北疆。
南湘本叫南宫湘,是南宫安的独女,本要死的,但奶娘家的女儿站了出来说自己是南宫小姐,才让她捡回一条命。
于是,她去掉了自己姓里的宫字,在官府盘查时蒙混了过去。
听着官兵粗鄙的言语,她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因为她十分清楚,此时不宜和这几个粗鄙之人多费口舌。
来时方长,她要做的,是替家人洗脱冤屈,而在此之前,必须活着!
队伍继续往前走着,好不容易入了北疆地界,风雪却更大了,一行人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
“不能再继续走了!”有人喊道,“否则要被冻死!”
南湘奋力抬起手,挡住了一小部分的寒风,远远看到不远处矗立睁一座小楼,开口提醒:“那边可以暂避风雪!”
那几名兵官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也不顾一众囚犯,匆匆朝着那小楼去了。
南湘回首看了看被吹得歪七扭八的队伍,开口提醒:“大家互相搀扶着,别走散了,去那小楼里躲避一阵儿风雪!”
带着枷锁的囚犯自然是比不得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官兵的。
等他们到时,那几个官兵早已破开小楼的门,在里面生起火来。
南湘正欲拉着一众人进去之时,一个官兵横刀挡在了门前,带着厌恶驱赶她:“去去去!外面待着去,哪有你们待的地儿!”
“如此大的风雪,不让我们进去躲避的话,很快会冻死人的!”此时的她扫过身后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众人,第一次开口和官兵搭话。
她想藏拙,却也想活着。
然令其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些人会如此狠毒。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那本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脸瞬间燃起一阵火辣来。
“贱蹄子!”官兵骂道,“还不滚远些,别污了老子的眼!”
南湘捂着脸,还想要辩驳,门却已被砰一声关上了。
“这可怎么办呐!”人群里有人哭了起来,“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一时之间,不少人相互依偎着低声抽泣起来。
谁能预想到,不久前还在欢欢喜喜筹备着春节,现在便成了阶下囚。
南湘虽也难受,但算冷静,她环顾四周,找了一圈后在屋子一旁的马棚里找到不少稻草。
“到这边来!”
听到她的声音,一众人匆忙来到马厩前。
南湘指了指堆在一起的稻草,道:“这些应该是主人家留下喂马的,虽不抵被褥,却也能御寒,大家坐到里面来,用稻草盖住,过了这一晚再说吧。”
她看向小楼那边,里面不时传来官兵几人的谈笑声。
雪越发大了,只怕今夜他们也不会走了。
其余人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南宫湘挑了一个空位,盖上了茅草。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如今早已精疲力尽了,坐下未有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并未许久,便被一阵推门的声音惊醒。
自从那日皇帝跟前的御卫带着一众官兵将南宫家满门就地斩杀以后,南湘便再也无法安眠了,只要有一小点动静就会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此时,那纷扬的大雪已经停了,那官兵似乎是吃了酒,出来小解。
“完了!大哥,犯人跑了!”不知那人是不是醉了,见门外没人,也不仔细查探一番便失声高呼起来。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声音,其余几个官兵匆忙跑了出来。
流放的囚犯可以死,但绝对不能逃跑!
好在那几个官兵里也有眼尖的,很快发现了她们在马厩里。
南湘不想理会她们,只将身子往稻草里缩了缩。
但她没料到的是那几个官兵却气冲冲走了过来,对着一众犯人便是拳打脚踢。
“杂种!窝在这里做什么,吓老子一跳!”他们一边打一边骂着,若不是没拿佩刀,只怕当场就要砍上几个人方才作罢。
南湘也被踹了好几脚,实在无法忍受开口道:“若不是你们不让我们进屋,我们会来这里吗?”
她性子向来是刚烈的,如同她爹爹一眼。
官兵们停下手来,将目光移了过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憩,南湘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就连脸颊上的污垢都被衣服擦净了。她本就长相水灵、浓眉大眼,此时带着几分怒气,倒显得更有韵味了。
“呦!”离得近的一个官兵看清了她的容貌,接着酒劲生出色心来,“老子之前怎么没有留意,你这小丫头长得还不错啊!”
闻听此言,南湘察觉到了几人所图。
然而一个十二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几个官兵的对手。
她用固定着自己双手的板子去撞那官兵,却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你放开我!”她叱道,但那几人怎会如她所愿。
其中一个职位最高的走上前来便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嘴里骂着:“不识抬举的东西!伺候好了哥几个,你这一路也舒坦点!”
南湘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站不起身来。
恍惚间,她只觉拷在脖颈和手腕间的枷锁似乎被打开了。
但下一秒,便被人扯着头发拉到了一旁的雪地里。
积雪冰寒,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背上蔓延开来,伴随着脸颊上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老子还没试过在雪地里做这事呢!刺激!”身前传来笑闹声。
南湘挣扎着想要起身,换来的却是又一个耳光。
那官兵已不顾许多,作势要来扯她身上那本就单薄的衣裳。
“浑蛋!”她一边骂着一边用手去锤那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禽兽,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又能对一个习武的人造成什么伤害呢?
果然,身上之人笑得更加放肆了,语气也更加轻浮起来:“丫头,好好伺候伺候爷,老子高兴了,带你回家做个小妾!”
“是呀!若是惹了我们老大不快,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几个男人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南湘意识到了挣扎无用,索性不再反抗。
她现在只想要活着,为自己的家人伸冤昭雪!
清白……换不来这一切,等报仇以后,便自戕去陪地下的家人。
思及此处,她不再挣扎,闭上了双眼,却控制不住身子一个劲儿颤抖。
突然,传来一阵车马的声音,很快停在了小楼前。
南湘抬眼望去,见一男子蹙着眉走近开口:“何人在此,这是我们主子的屋子。”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被突然扰了兴致,正想要脱裤子的官兵起身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畜生!我乃是朝廷官兵,奉命押送囚犯,住你的屋子又如何?”
男子冷声道:“好一个朝廷官兵,瞎了眼,这可是齐王的屋子,岂是你们能在此行污秽之事的?”
齐王!
听到这个名号,南湘恍然,她的确是见到过面前这人的!
然而不知为何,那官兵却道:“放你娘的狗屁!齐王远在山苍,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马车帘子被掀开,缓步走出一个少年来,他约莫十七岁,头发整齐束起,一双眸子如同暗夜的星辰,一身湖蓝色袍子贵气十足,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子而轻轻摆动。
南湘看着少年,心中暗道:果然是齐王萧璟舟!
他走下马车,目光冷冷扫过几人,淡漠开口:“连本王都不认得,只怕是奉雪、万沙来的奸细,彦华,杀了吧。”
南湘默默将目光移开,不想招惹是非。
这齐王果真如同传闻一般,杀伐果断,恐怖如斯。
但面前的几名官兵见来人真是齐王,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散,颤抖着身子一个劲儿磕头,嘴里高呼:“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
南湘看着几人,不禁暗暗啐道: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而萧璟舟只缓缓从她面前走过,未将目光分于几人一分一毫。
叫做彦华的男子手起刀落,结束了几人的性命。
不知是不是南湘的幻觉,似乎有血溅在自己的脸上了。
而此时,已经走远的萧璟舟却突然回身,带着几分好奇问她:“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湘心头一震,身子如同触电一般麻了一下,而后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萧璟舟望着自己,目光里好似带着几分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