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大晟,将军府内。沈瑶身后跟着丫鬟,身姿窈窕,走动间莲步轻移,袅娜动人。偶有路过的仆人偷瞥几眼。她似有所察觉,略一回头,那双含烟水眸便对上仆人的眼睛,仆人心跳如雷,刚想低头躲避,却没曾想沈瑶竟冲他露出笑容,那笑容是那样漂亮,胜似春日娇花。仆人的脸立刻烧起来,慌忙低下头去。

    只听沈瑶冲正在整理花园假山的众仆人道:“玉苑已久未清理,想必要费些时日,大家受累,今日我让厨房给大家加餐。”

    正忙碌的仆人听到沈瑶的话都停下动作高兴道:“谢谢小姐。”

    沈瑶转身脸上的笑容隐去,身后的丫鬟亦步亦趋跟着她消失在众人视线。

    只听身后仆人道“要说这沈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可不是么?貌似天仙,让人一眼望俗啊。”

    “只是可怜,素来被大小姐不喜,让人心疼。”

    “可不是,大小姐是将军嫡女,整个将军府哪里有敢惹她的。”

    正说着,只见不远处管家走过来,众人慌忙闭上嘴不敢再说闲话。

    “你当真看到了沈昀?”沈瑶开口。

    身后丫鬟立刻道:“虽然大公子常年在宫内伴读,可奴婢绝对不会认错。”

    沈瑶闻言道:“这个节骨眼回来,到底是做什么!走,随我去母亲那儿。”

    刚出了玉苑穿过小径上的石门,眼前寒光一闪,只见锋利刀剑贴脸划过,沈瑶侧身迅速躲闪,一个踉跄向后跌去。丫鬟惊慌大喊:“小姐。”立刻伸手扶住沈瑶。只是刚站稳,那剑却毫不手软的朝她刺来。

    沈瑶顾不得说话,只接连接招躲闪。

    此刻往日的温言娇软不复存在,只神色慌乱的望着眼前一袭黑衣的女子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你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面前的人并不听她言语,只出招愈发凌厉。

    旁边丫鬟见沈瑶被逼的一退再退,一颗心早已乱作一团,只着急大喊:“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啊,救命。”

    只是话音刚落,黑衣劲装女子便冲她飞踢一脚,她立刻被踹飞到墙上,跌落在地全身散架一样,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沈瑶刚喘了口气,便见沈昭飞身旋回,再度向她扑来,她云鬓散乱,额头上顷刻覆满薄汗。

    虽她和沈昭自小都习武,可沈昭毕竟大她两岁,况且沈昭本就在习武方面极有天赋,两人功力相差甚多,她根本撑不过二十招。

    这样想着,沈昭的剑便已朝她胳膊刺来,她一个躲闪不及,眉头紧皱,下一刻只见衣袖被刺破,又过了五招,身上衣裙已经面目全非,破烂一样挂在身上,隐约能看到内里白色亵衣,她羞愤难堪。

    冲地上发懵的丫鬟道:“蠢货,愣着干嘛,还不去叫人,等我死吗?”

    丫鬟一脚被踹到心门,疼的根本站不起来,见自家主人被逼到如此境地,只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喊救命。

    沈瑶的珠钗步摇一件件被剑挑下,头发散落,整个人如同疯子。

    眼看着利剑直冲面门而来,她慌乱之间抬袖去挡,只听“咣当”一声,传来刀剑坠地的声音。

    她抬头看到沈毅成。只见他收了手中软剑,冲沈昭怒喝:“简直不成体统,沈瑶是你妹妹,你怎能如此对她!”

    身后沈瑶小声啜泣,顷刻便梨花带雨,看着好生可怜。

    沈昭一身黑衣劲装衬的脸莹白如玉,她面色倨傲微扬起头,一字一句道:“活该!”

    沈毅成气急抬起手便朝她脸上挥去,沈昭闭上眼长睫微颤,一阵风吹来,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睁眼,看到将她护在怀中的沈昀,视线瞬间模糊不清,她将头放在沈昀肩上,看着天空闷哼道:“哥。”

    沈昀眉头微挑,背上火辣辣的疼,沈毅成是大晟将军,常年习武,力量雄厚,他不敢想象这一巴掌如果打到沈昭脸上会怎么样,只是将妹妹抱得更紧:“没事。”

    见状沈瑶哭得更凶,挡到沈毅成面前道:“父亲,您不要打姐姐,一定是我做错什么惹得姐姐不高兴,她才会这样对我。瑶儿下次一定会改的,您不要怪姐姐。”

    沈毅成只冲沈昀道:“你让开,不给她点教训她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昀一向疼沈昭,依旧挡在她身前只看着她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昭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冷眼看着披头散发的沈瑶道:“你诬陷春华偷你珠钗,不听人言就仗责她三十大板,差点将她活活打死,我的人怎能由你这样折辱!”

    沈昀和沈毅成看向沈瑶,只见沈瑶道:“此事全凭母亲做主,孩儿并不知情,姐姐若有怨气,那便撒给瑶儿好了,瑶儿愿为姐姐解气!只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沈昀太过于了解沈昭性格,知道她倔脾气,认定的事不会改。他只摸摸她头循循善诱道:“小昭,你已经长大了,做事不要再由着性子,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沈毅成冷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春华是否被诬陷我自会查明,可你不该如此对瑶儿。今日没事最好。若出了差错,你可知该当何罪!”

    沈昭充耳不闻,只冲仍旧落泪的沈瑶道:“把你那儿假惺惺的泪水收回去,我还没死呢。再说即便我死了也轮不到你来哭丧!”

    沈昭从来都是硬骨头,沈毅成怒喝:“沈昭,够了。瑶儿三番五次为你说话,你却如此不知悔改。这三日不准吃饭,跪在祠堂对祖宗牌位思过!多会儿想明白了再出来!”

    沈昀眼睁睁看着沈昭被士兵押去祠堂,只无奈道:“小昭,莫要任性,好好思过。”

    沈昭回头冲他道:“哥,等我!”

    要是知道沈昀今天回来,她绝对不会选在今天收拾沈瑶。

    沈毅成将跪在身前的沈瑶扶起:“今日是沈昭发浑,你受委屈了。此事我会查清,绝不会姑息任何一方。你先下去收拾妥当,结果出来我自会秉公处理。”

    眼看着丫鬟将衣服披在沈瑶身上带她缓缓离开,沈昀看沈毅成一眼,方才开口:“父亲,圣上说两日后便让小昭前往皇宫伴读,您看。。。”

    沈毅成冷哼一声转身朝中堂走去,只道:“她这性子,真不知哪天会惹出祸端,你作为兄长,不要总为她出头,她总要长大,你又能护她几时?再如此不知收敛免不了日后吃苦头。”

    沈昀只垂头闷声道:“孩儿明白。”

    “这两日好好休息,两日后我将你们俩送进宫去。”

    沈昀点头,再抬头沈毅成已经走远。他折身向将军府外走去。

    沈瑶眼睛红肿吐完苦水,只见面前的人一挥衣袖茶盏跌落地上,碎了一地。

    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死丫头,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好看。”

    沈瑶立刻攀住她的胳膊:“阿娘,别气,罚跪祠堂三日,她不会比我好受。”

    闻言冯菀看着她,满眼欣赏:“我女儿真聪明,只是跟着我受了太多委屈,娘一定为你寻门好亲事,到时你身份尊贵,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慢待你我二人。”

    沈瑶依偎在她身旁点点头,忽想起今日沈昀归来之时便询问缘由。从冯菀嘴里得知沈昭要入宫作公主伴读,她手渐渐收紧,只道:“阿娘,我不想这一辈子都被沈昭踩在脚下。”

    冯菀嘲讽道:“我倒觉得是件好事,就她那性子,能不能平安出宫未置可否。况且她离开,你不就成了这将军府的大小姐吗?”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沈瑶的心慢慢舒展。

    她腹诽道:即便你沈昭是嫡女又如何,我沈瑶一定会把你踩在脚下。一定一定。

    沈昭被士兵押入祠堂,开始她一直奋力挣扎大叫,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士兵奉命将她硬压在蒲团跪坐,看着她渐渐不再挣扎,将门关上上锁离开。

    门被合上,祠堂立刻变得昏暗寂静,只有灯烛静静燃烧发出昏黄的光亮。

    刚一直被压着浑身劲儿都泄了个干净,沈昭刚要往地上瘫,瞥了眼列祖列宗排位,望到角落的灵牌,她忽然正襟危坐,脊背挺直,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只见那排位上写着:先室沈母蒋氏闺名歆兰之灵位。

    沈昭五岁的时候,沈毅成养外室的事情东窗事发,蒋歆兰奔溃的是他们竟有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沈瑶。

    蒋歆兰一向觉得他和沈毅成感情甚笃,即便很多王公贵族家里妻妾成群,可沈毅成曾对天地起誓此生只会娶她一人。是以她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怀疑。那个时候沈昀和沈昭被父母的爱包围,生活幸福安乐,沈昭常常惹祸,可蒋歆兰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至今她都觉得那像偷来的日子。

    发现冯菀的存在后,蒋歆兰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她不再和沈毅成说话,曾经羡煞旁人的佳偶一遭变成陌生人,即便沈毅成做尽一切向她解释忏悔,她都选择冷眼沉默。

    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得给沈家留一些体面,当家主母最忌嫉恨,她代沈毅成将冯菀纳入将军府。如此过了三年,蒋歆兰愈发郁郁寡欢,整个人越来越虚弱,沈毅成遍访名医,可终究回天乏术,沈昭八岁那年,蒋歆兰留下她和哥哥撒手人寰,她看着冯菀进门后蒋歆兰的生命一点点流失,她无法原谅沈毅成。即便蒋歆兰吊着最后一口气跟她和沈昀说:“不要恨你爹爹,只是我命不好,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阿昀,照顾好小昭,这样我才会放心。”

    沈昀那时十三岁,沈昭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他一个劲儿点头,嘴里却哀求着:“阿娘,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可无论如何呼喊,蒋歆兰的气息一点点被抽走,她终究还是睡着了。

    沈昭一个礼拜没说话,葬礼后,整个将军府气氛肃穆,她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冯菀堵住她的去路,她低头俯视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听说你一个礼拜不说话了,阿娘不在了伤心是吧?没关系,从此以后我就是你阿娘。来叫一声吧。”那种恩赐的神情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沈昭当时学武已经三年,她抬起拳头一拳击在冯菀肚子上,冯菀痛的脸色发白,一直叫喊着她要死了。

    结果她并没有死,沈昭和沈昀从未叫过她一声阿娘,多年来都把她和沈瑶当做空气。可无奈这人非要钻到眼睛里,扰得人不得安宁。

    往事淡如烟,可总是让人怀念。

    沈昭瘫在地上,青石板砖硌得她骨头痛,她爬起来将所有的蒲团拼在一起做了张床,紧接着便躺倒闭上眼睛开始睡觉。黄色蒲团上黑色脊骨突出,背影单薄,看着便孤单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被冻醒,她看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天微微亮,地上的冷气一直往上窜,她翻了个身抱紧自己,忽然感觉身上好像有东西,睁开眼才发现不知谁将衣服盖在她身上。她坐起身来打算细细打量,一扭头便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瞬间被吓得高声叫出来,不住的往后退。

    只听旁边人无奈道:“叫什么?”

    沈昭清醒过来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是沈昀。

    她将衣服扔给他:“差点被你吓死。”

    沈昀摇摇头:“你就是这么思过的?”

    沈昭低着头嗫嚅道:“我又没错,干嘛思过。”

    沈昀就知道她不肯乖乖受过,只叹气道:“你呀你!”

    说着变戏法一样给她拿出一盒桂花糕,沈昭一见桂花糕立刻扑上去抱住沈昀:“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饿了一晚上,她饿鬼一般大快朵颐,吃饱后朝后瘫在蒲团上,沈昀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好似在看家里的一只淘气小猫。

    沈昭莹白脸庞忽然有些落寞,沈昀知道她又心情不好了,于是开口:“怎么?”

    沈昭看着他认真道:“哥,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那你想去哪?”

    沈昭想了想道:“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沈昀知道她憋屈,逗她:“那不如和我去边关打仗?”

    沈昭立刻坐起来,眼睛亮得惊人,激动道:“真的?”

    他看着她:“真的。”沈昭高兴的绕着他转了一圈后,他无情打断:“但不是现在。”

    沈昭莹白小脸立刻垮下来:“没劲。”

    沈昀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片刻后沈昭立刻跪在蒲团上,高兴道:“好,我一定诚心思过。”那姿势别提有多标准了,沈昀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沈昀陪着她待了三个时辰,沈昭一直磨着他不让走。

    眼看着沈毅成即将下朝归来,沈昀才摸着沈昭的头说:“乖,晚上再来看你。”说完便朝窗外翻出。

    沈昭在祠堂百无聊赖,时不时吃一块桂花糕,最后一块桂花糕下肚,祠堂的门被打开,她被带到正厅,所有人都在。

    地上跪着的丫鬟一看到她,便跪行到她身边自己掌嘴:“奴婢该死,不该陷害春华姑娘,还望大小姐绕过奴婢,奴婢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旁边冯菀道:“这洒扫贱婢因扫地扫得不干净被春华说了几句,便心生怨恨,于是趁人不注意偷拿瑶儿珠钗塞到春华床下,借机报复,搞得你们姐妹生出嫌隙,真该死。”

    沈毅成冲沈昭道:“此事你的丫鬟受到不公对待,此人凭你处置。春华那边我也已差人送了药品和补给。”

    眼看眼前的奴婢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再抬头额头已见鲜血,她似不知疼一样继续朝地上磕去,头堪堪要磕到地上却停了下来,沈昭伸出脚抵住她肩头不肯让她再磕头。

    她嘴中依旧念念有词:“小姐千万不要赶我走,我会被我爹打死的,我不想被卖到勾栏,我不想啊,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我为你做牛做马。。。”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敲击着沈昭的耳膜,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既如此,你便被杖责三十,此后不得再入内院。”

    院外传来声声凄厉哀嚎,厅内沈毅成沉声开口:“思过一日,可有收获?”

    沈昭抬头瞥到对面冲她眨眼的沈昀,略一思量便回:“我不该如此莽撞,更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见对面沈昀在身侧偷偷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沈昭才转头看向沈毅成。

    沈毅成:“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往后切忌要改,皇上让你明日进宫做公主伴读,你今日收拾收拾,宫内不比府里,行差踏错无人护你,把性子收一收,切莫惹祸上身,好好学习。”

    沈昭幼时丧母,沈毅成自觉亏欠,也不忍心过分责罚,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为人父母,难免不担心子女,还是忍不住叮嘱她恪守宫内规矩,莫要放肆。

    沈昭唇角勾起,偷偷和沈昀对视一眼,只道:“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不添乱,好好学习。”

    第二天清晨,沈昭扶着春华坐上马车,旁边冯菀道:“那么多婢女,没见过个这么金贵的。”

    沈昭闻言乜她一眼。眼看沈毅成出来,冯菀立刻关心道:“小昭,在宫中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要受委屈,实在想家就回来。”

    旁边沈瑶一身粉衣罗裙,柔美可人,她不舍道:“姐姐,阿瑶会想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沈昭本不想理会,可沈毅成盯着她,她无奈只得挤出一个笑:“知道了。”说着跳上了马车,只恨不能立刻离开,还得忍受这伪善的嘴脸。

    因要进宫面圣,今日她褪下劲装,穿了一身蓝色衣裙,行动间多有不便,她全身都觉得不舒服,八岁之后,她似乎习惯了做野小子,不像个姑娘。可姑娘那么弱,她才不稀罕。

    一行人收拾妥当,马车渐渐走远,沈瑶神色冷然一直盯着那列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府。

    马车上沈昭一直缠着沈昀问各种皇宫的事情,沈昀只事无巨细的交代叮嘱。后来沈昭反倒烦了,只敷衍他:“知道了知道了。”

    护国寺钟声响起,沈昀开口:“宣武门到了,马上便入宫了。”

    闻言沈昭立刻揭开窗帘,只见城门庄严厚重,正缓缓开启,阳光也一寸寸铺进去,宫墙高深,她似一只初生的鸟不住的四处观望,马车驶入宫门,城墙慢慢闭合,阳光被阻隔在门外,似从未曾照到过这片地方。

    沈昭将头探出窗外,偌大的皇宫仿若迷宫,不远处御林军正在列队巡逻,她心道:原来这就是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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