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入地宫2

    众人想找卯儿商量,可是平时寸步不离苏曈的狐狸却不见踪影。

    裴信拿起瓶子,问道:“晚晴,陆墨雪带你回去,最糟糕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知道,您应该见过宫里那个疯女人。那就是我。因为姑娘抽出我的我的一魄,宫里的躯壳才开始发疯的。我说过,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姑娘不想让我想起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既然是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进宫带你出来,恐怕后果比你想象得严重。”

    裴信担心苏曈,更知道她绝对不愿意拿晚晴的命去换她的平安,一时不知道怎么抉择。

    正犹豫之际,一旁安静的江安邦却突然发话:“苏庄主会回来的,或者说,她会重生。”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在裴信眼中,江安邦一直是个无端被卷入玄门争端的读书人而已,如今看来,恐怕他也不简单。

    “我们江家在两百年前,也是玄门大族。可是,因为一些原因,隐于市井。这个原因,和苏庄主重生的事有关,恕我暂时不能告知。祖辈告诫,不允许后世子孙再入玄门,也不许提起这个秘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苏庄主一定会回来的。”

    “即使肉身消亡她也能回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裴信显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是的。”江安邦笃定地回答,让人不得不信几分。

    众人沉默之际,突然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苏曈原本寒霜满身的躯壳,开始融化了。

    “来不及了。不论如何,我也得带她闯一番镜湖地宫。晚晴,没有陆墨雪带路,我也能活着回来。”裴信不知道这冰霜是什么原因,但他冥冥之中感觉到随着冰霜消散,苏曈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

    他在战场在朝野,杀过许多人,与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有时候他的士兵倒在战场,等不到马革裹尸的待遇,只有腐朽的气息充当葬礼的丧钟,招徕秃鹫和乌鸦,啄食尊严和内脏,生的价值献祭给君王,死的价值献祭给天天地,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他不想苏曈也这样。

    裴信放下手中的魂瓶,头也不回地走了。

    幽草没有二话,径直跟上去。

    “幽草,你不必跟我过去。你还是……”

    “没有我你能找到镜湖?”,幽草没等裴信说完,截断他的话,“我自小跟着姑娘出入镜湖,比你靠谱一些。”

    “你们……这是何苦?我说了她会回来的!”江安邦还是想阻拦。

    “袖手旁观,这四个字不管对曈曈还是对我自己,都有些残忍。江公子,这与结果无关。”

    江安邦一时无言。

    幽草闻本以为裴信近来大献殷勤肯定是另有目的,听得此言,一双冷眼不得不抬起来多看裴信一眼:姑娘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了?石头开花了?随即又轻蔑地想:不知道到了地宫入口,他还能不能这么英勇无惧。

    “赶紧走吧,裴将军,时间紧迫。”幽草打开那把油纸伞,现出镜湖的入口。

    两人提剑,一前一后走入那个熟悉的黑洞。

    晚晴重新从魂瓶中出来,担忧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转头对江安邦说:“玄门江家?那你应该认识我,对吗?”

    江家出的国师与皇族签过血契,江氏历代传人与皇族后人永世牵绊,即使他们没有见过,也能有所感知。

    “是的,公主殿下。”江安邦恭敬地半跪着,单手抱膝,行了一个嘉仪国的旧礼。

    “百年前护国法师不顾皇族请求突然离开,原来是因为苏曈吗?”晚晴叹气般地问道。

    原来冥冥之中,人去人往如浮萍,都是百年前已经注定了的。

    “是。”

    “既然如此,你我也不是君臣了,起来吧。”

    江安邦稳稳地起身,面上无风无浪。晚晴今天才正眼看他。他才不到二十,眼底却老成得可怕,不似幽草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对外事起波澜的平静,而是无欲无求无怖无惧的平静。

    “你接近红庄,是为了什么?”这样的眼神,危险的信号。

    “公主,我只是一介书生,从来无意接近红庄。苏庄主从明月楼救了我,只此而已。奶奶一直希望我远离这些玄门是非,无奈之下才求了你们。”

    “我不相信”,晚晴凌厉地看着他,眉头又骤然散开,“唉,不管什么原因都好,她能回来是最重要的。但愿你说的是对的。”

    “公主,你消失了十年,一直都跟在苏庄主身边吗?”

    “小邦,嘉仪国灭了,公主死了,我是晚晴。”晚晴没有正面回答江安邦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毕竟自己少一段记忆。

    “是,晚晴姑娘。”

    “我从前做公主时也没有多少体面尊贵可言,如今就更别提什么身份了。你何故对我如此?”晚晴十分不习惯他恭敬的态度,就和她不习惯如今林衢后宫里多礼的宫婢一样。

    “我们还能做什么,为曈曈?”晚晴向来务实,比起自己从前的恩怨和已经死去的人,她更担心眼前的危机。

    “江氏一族有愧于嘉仪皇室,如今只剩下您一支血脉,小邦当万死以报。只是我不是玄术师,所知的也不过是祖上的家训。我帮不了更多了。”

    两人静默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残月勾着云,像他们触之不及又环环相扣的契约。□□开始转动,逃了两百年的命运又被抓回来重新粉墨登场了。

    镜湖还是平静地涌动着,柔软的波涛像紧实的皮肉,赋予它生命的体征,它还是像初见时温柔地裹住裴信的脚。

    幽草带着裴信走向湖心,一路上却没有见到陆墨雪。湖水的颜色在这里现出墨黑色,深不见底。

    “这是地宫的颜色。”幽草手指着这片黑色,眼睛却在观察裴信的神色。她恶趣味地想在他脸上捕捉到退缩或者恐惧。

    “你去过里面吗?”裴信谨慎地大量这片颜色。

    “没有,生不入地宫,这是规矩。在陆墨雪之前,只有一个人活着进入,又活着出来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谁?”

    “你怀里的人。”幽草看着死气沉沉的苏曈,无端想起当年她从地宫里被老庄主抱出来的样子。那时候她小小的,人还是清醒的,可是莫名的,总让人觉得这四个字缠着她。

    “因为她活着出来了,所以才有了拜入红庄的机会。”

    “不管因为什么,这次也一定可以”,裴信冲他一笑,“带路吧。”

    幽草也忍不住一笑。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五年前苏曈对裴信的评价:皎若朝阳的君子。君子……朝阳……想来是的,在暗不见天日的镜湖或者是同样灰色的玄门生活里,这样的人才格外耀眼,格外有吸引力,这可真是……不知死活!

    “你自己去吧。”

    “……”,裴信像是被噎住了,一时说不话来。怎么突然变卦呢?

    “我真的不能下去,我会死的。”

    “……”

    “死了也是无畏的牺牲。假如你们回不来了,我替姑娘讨命。”

    裴信再次感慨于幽草的神奇脑袋,不愧是苏曈手底下得力猛将,连思路都和主子一模一样:“也罢,你自己当心。但是我怎么下去?”

    幽草突然拔剑,向他刺去,裴信抱着苏曈灵巧一躲:“你想干什么?”

    “我说了,生不入地宫,你得在濒死状态下才能进入,不,是你的魂魄进去。裴将军,你放心,只要你进入地宫,镜湖水会保护你和曈曈的躯壳的,这就是保存躯壳的办法。至于魂魄能不能或者回来,看你的造化了。听说下面有很多大妖,你自己当心。”幽草说完,又是稳稳的一剑。

    这一回,裴信没有躲开。

    皮肉撕裂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湖面,幽草果然武艺了得,这一剑刺得刚刚好。

    随着意识的涣散,裴信终于抱不动苏曈了。苏曈的尸体落在镜湖,竟然沉了下去,他也渐渐陷落,感觉到湖水慢慢包裹住自己的五感,一片混沌,这就是濒死吗?

    在最后一起意志消失前,他看到苏曈睁开眼睛,冲他微笑。

    你醒了,很好。

    裴信失去意识,往湖水更深处沉去。

    幽草看着他们沉下去,湖面泛起波澜,让她有点站不稳。一抹黄色从湖底盘旋而上,卷着他们下去,再也看不真切了。

    她盘腿坐在湖心打坐,等着陆墨雪来找她。半天过去,却等到了卯儿。

    “你去哪里了?”红庄的业火之后,幽草就知道这只狐狸和她们不是一条心,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留下他?

    “镜湖洗心,两个人同时坠入,意识相通,很多事都会发生改变的,你不该这么冲动。”卯儿没有回答他,一步步向湖心走来。

    镜湖却像不认他了一般,泛起巨大的波涛,试图像镇压其他邪祟一样将他吞噬。他原本是红庄御使的妖兽,看来,是契约失效了。

    那么眼下,这只狐妖更危险了。幽草眯着眼睛,随时准备拔刀。

    “什么洗心?我听不懂。”

    “灵魂随着湖水的流动会融合在一起,两个人的记忆也会交互。幽草,你家姑娘有很多秘密,是不能见人的。”

    “妖言惑众。”幽草演不来表面功夫,已经不耐烦了,这只狐狸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信。

    卯儿却不在乎她的态度,又往后退了退,化成了狐狸形态:“你看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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