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办公室里，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医生情绪激动地问这问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医闹呢。挤不进去在外围打转的秦云图说：“无畏，这是在医院呢，有什么慢慢说。”
秦无畏咬着牙不说了。张行东低了嗓门，眼睛里像要溅出火星：“几天了为什么不退烧？为什么会惊醒？抽动？”说完打量他，明显的不信任。卫青殷连忙赔笑，轻言轻语道：“东子，别看王凯医生年轻，已经是业界翘楚了。”他又对王凯医生说，“急的，主要是急的，我们是外行，你用我们听得懂的，再给解释一遍呗。”
王凯扶扶眼镜，这样的病人家属他见多了，不算胡闹，顶多就是不了解，不专业，信息不对称。他环视这一屋子的人，说：“病人经历了什么你们不说，我只能根据她的反应来推断她是受了惊吓刺激才会这样。等她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但心理上还得一段时间恢复。”
辛虹池和张震庭不乐意了：“吓的？怎么会是吓的？东子，你对思云做了什么？”
李思筝抓住他的衣服：“你怎么吓她了？她胆子小，从小就胆子小。你们闹离婚都把人闹到这份上了？你怎么给我保证的？你以前说的，我怎么还信你？”
张行东一动不动任她撕扯着。没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秦无畏扶住李思筝：“妈，坐这边歇歇，行东不会做这样的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行东不做解释，一语不发地出了医生办公室，卫青殷拦住众人，面色凝重地说：“这事是我的责任。”
张行东回到病房，忧虑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暮思云侧身睡着，身上还加盖着他的大衣，旁边的小米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张行东拨了拨暮思云脸上的头发，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热。小米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安慰道：“刚从你们走到现在，没有醒呢，睡得还很安静，我都没醒。”
对她的安慰，张行东勉强牵牵嘴角，坐下来，握住暮思云的手，手背上还有输液留下的青痕。他知道，她睡得安稳是药物的作用。
“你回吧，以后我来。”
“你？……”小米吃惊，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暮思云不愿见他，他硬杵在这里，她也是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
“我是他丈夫。这一辈子都是。”张行东不做过多解释。
小米错愕随即释然：“那就让她知道。”
暮思云病情平和后，张行东打发走了所有人，他一个人日夜守护着。暮思云不睡觉的时候，就静静翻书，对张行东的没话找话也爱答不理的。偶尔张行东带她下楼散步，前后没人的时候，她会紧紧抓住张行东的手，人多了就松开。晚上睡觉要开灯，听到声响会浑身颤栗一下。每每如此，张行东都要拥住她安慰一番。秦无畏来的时候，她才会偶尔笑一下。秦无畏给她带来一部新手机，她当即就用了。而他给她的，她就放在旁边柜子上。
“哥，你多待一会儿，我回去给思云带个饭。”张行东说。他爸妈让他回去一趟，他也明白带饭是一方面，肯定另有事说。
“去吧。我守着。”秦无畏听了卫青殷讲述的前因后果后，也知道张行东军令难违，但看暮思云因他受的苦，对张行东心理还是过不去。
“唉，”暮思云对着张行东喊了一声。张行东停下，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暮思云看看秦无畏。秦无畏叹口气站起来出去了。
“连我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张行东走近，俯身凑到她脸上，不管怎样，她主动，她愿意和自己说话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暮思云心加速跳着：“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张行东愉悦的神色僵住了，很快皱了一下眉头，又笑笑，认真看看暮思云。“我们是夫妻，如果有人横在我们中间，那他就不是无辜的。”
自从暮思云生病，家里每个人看他的脸色都不好看，他知道这次全怪自己，他也不指望每个人对他和颜悦色，但他刚一进门，一个东西朝他飞过来，他头一偏，茶杯砸在门上又七零八落地落下。这就有些过分了。张震庭气到指着他的手一直在抖：“你造孽呢！”辛虹池罕见地没帮着说话，坐在那也是唉声叹气。
“我当时在山上……”张行东刚说半句又被张震庭打断。
“思云要去，你是知道的，你会认为我相信你去山上是你领导派遣的？老莫会做那样的事？你领导再怎么替你掩饰，我也知道那是你的主意，你一个大男人和自己媳妇赌什么气？自己媳妇去了，你躲着不见，现在好了，媳妇幸好没什么大事，要不然，你怎么交代？我们怎么给人家父母交代？”张震庭夹七夹八又说了许多，张行东耳朵嗡嗡的，一言不发听着。最后张震庭气消了些，长出口气说：“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打量着可茹退婚了，你有机会了。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张行东皱眉，不相信这个消息。“你瞅什么！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张行东气笑了：“我什么心思？你这一说我才知道这个事。”
“我们都知道了，”李思筝接过话茬，“你在思云以前的学校调查思云，你岳父电话都打给我们了，人我们也见到了，你还想瞒着我们呢？”
张行东揉揉额头，他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要带的饭准备好了吗？”他这才明白暮思云为什么一定要冒着危险去找他以及那句话的意思，至于幕后的人他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把车停在了李可茹家附近。李可茹依旧天真地笑盈盈地给他打招呼：“行东哥，好久不见了。”
她边说边拉副驾门。张行东下车：“那边走走。”李可茹笑：“好吧。”
“你退婚了？”
“是啊，家人良心发现了。”
“真好，再找擦亮眼睛。”
“我的认准的人从来就只有你。”李可茹停下脚步，嘟着嘴，泫然欲泣。
“我结婚了，我的婚姻很牢固，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事在人为，我不信。”
“好好的，你还是我妹妹。”张行东不再说什么，转身回车上。钻牛角尖的人多说无益。
“你是来威胁我的吗？你别走，别离开我，暮思云她有什么好？她为你做过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身后的哭泣声传来。张行东步伐没变。
李可茹蹬蹬追上来：“你把我约出来的，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对思云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是我妻子，我得守护好她。”张行东忍下一口气，“我还有事呢。如果你不能正视现实的话，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张行东发动车要走，李可茹又过来扒住副驾门，笑颜如花地问：“这么着急去哪里呀？载我一程。”
“去医院。不顺路。”
李可茹笑：“你可真够绝情的，把那纸给我一张。”
张行东见她妆都花了，从车窗里把纸递了过去。
“思云好些了吗？哪天我去瞧瞧。”李可茹说。
“你对我媳妇真够上心的，还是别了吧。”张行东丢下一句，发动车走了。李可茹忘着车离去的方向，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秦无畏自从和安然订婚后，对待暮思云的事上也不那么鲁莽了。不是不宠爱这个妹妹了，是对事对人多了一份考量。他把削好苹果切成小块，放好叉子：“这里的水果糖分高，沾点汁，手都是黏的。合你口味。”秦无畏洗了手回来，暮思云正叉水果吃，眼睛也没离开她让他带来的那本《野生保护动物图鉴》。
“累不累？和我说会话。”秦无畏挪开书，“有人想见你。”
“谁？”暮思云漫不经心地问。医生说她需要清静，她不想见的人她不想见的就可以不见。
“你爸和我妈来了，来两天了。”
“我不想见。”暮思云放下叉子不吃了。郁闷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
“出了院你去哪里？”
暮思云忧愁的也是这个问题，她哪里也不想去，一直躲在医院里也不行。
“要不跟我回家吧？等你出院了，我也该回去一趟。安然那边，唉，我妈都来催了。”
“我去保护动物去吧。”暮思云从秦无畏头底下抽出书，“和志愿者一起。”
“你可是才从狼窝里出来。”秦无畏说，“张行东同意，我就支持你。”
“碍不着他吧。”
秦无畏换个思路诱导说：“如果没有张行东，你说去保护动物，我肯定百分百提供各种支持。我和他的最大区别是，我纵容你的任性，他克制你的任性，我让你更放纵，他让你成为更好的你。你不能拿要求我的标准评价他。再比如你这个事上，你们就缺乏沟通。咱们私下里说，这事你也有责任，你看咱们家人把他训得跟什么似的，你就不心疼。人家多冤枉啊。一句话不辩解，陪着你侍候你鞍前马后衣不解带的。”
门外有声响，暮思云回头看去，张行东推门进来了：“思云，爸妈来了。”他还回头说：“请进。”接着暮成风和曹青梅出现在门口。秦无畏迎了过去，亲热地喊着爸妈。
暮思云的思绪回到了那个一个人待在车里的夜里。四下无人的寂静，如同夜色一样漫无边际的恐惧里，她不是没有濒临死亡的感觉。那样的时刻，她的父母，秦无畏的父母都出现过她的脑子里。如今她重回人间，再见到至亲，她不是不激动，碍于情面，有些话说不出口，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
暮成风本来局促地手脚没处放，一看暮思云哭了，她很少在他面前显露她的委屈，可见这次是真的受委屈了。他上前几步，拍拍她的肩膀，暮思云却伏在他肩头抽噎起来。曹青梅也抹着眼泪说：“这是想我们了？无畏怎么说不想见我们呢？”
“我是担心你们长途劳累，让你们先歇一下。”秦无畏两头不是人，徒劳解释道，“思云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怎么看着瘦了，跟个小雏雀似的。”曹青梅边指责秦无畏，边抚着暮思云。
秦无畏抿着嘴看着暮思云。暮思云抽够了一些，呜呜咽咽地喊着：“爸妈，不怪我哥。”
“哎，哎，不怪不怪。”曹青梅激动地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着泪，“我的乖宝贝，我的好女儿。”
或许暮思云下意识地只是不想给两对夫妻找争吵的理由，叫秦云图都叫爸了，叫曹青梅叫妈也没多为难。
待人都走后，张行东捏捏她的耳朵说：“我媳妇懂事了，奖励一个。”说着吻了吻她的脸颊。暮思云双手推他，他反而拥住她。鼻息间是他身上的气息，一如那晚他衣服上的味道一样，带给她安心，暮思云放弃挣扎，轻轻回拥他，贪婪地享受这片刻的十足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