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背调

    林予书在座位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越来越麻,恨不得能当场使出个遁地术。

    硬着头皮撑到那人从她身边经过,林予书装作不经意地快速瞄了一眼,却意外发现进来的是个她没见过的男人,虽然也很高,但宽肩厚胸,比火车站遇到的那个人要健壮得多。

    一直用余光看着进来的人在空位上落座,林予书心里才安稳了。

    她想:也就是说,那天和自己搭话的,是个冒充云不缚的骗子吧。

    后面的面试过程很顺利,然而就在林予书以为快结束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云不缚突然提问了:“我看你的过往作品,这个《小姐不要恋爱脑》播得不错,当时是怎么接触到项目的?主要创作思路是什么呢?”

    没办法再写作之后,林予书换笔名成了一名小编剧——主要是靠她同为小说家的网友唐墨生的推荐,接些小项目,但总体说,作品口碑还不错,其中前段时间播出的B级剧《小姐不要恋爱脑》,更是播出了S级电视剧的讨论度。

    面试官会问与这部剧相关的问题,林予书早有预料,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从这个角度问:那不是什么大IP,拿下并非难事。

    这显然既不能试探她的业内人脉,又不属于对她个人能力的了解。

    但她还是实话实说:“当时是朋友介绍的,跟制片人聊过之后交了三集的试稿,得到了这个创作机会。”

    简略回答完前半个问题,她将重点放在了后面:“《小姐不要恋爱脑》的原著还是有一些沉重的,但因为那个项目是短剧,需要快速抓住用户的目光,所以改编过程主要是把原著的爽点、笑点和反转进行了提炼和逻辑梳理,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尽量往轻松欢快的方向打造剧本。”

    林予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云不缚的反应,却发现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自己的回答上了。

    她心里疑惑,面上还是照常答完了问题。

    在确认双方都没有问题要问了之后,左边的大波浪御姐冲她又是微微一笑:“好,谢谢你的参加,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通知你面试结果。去叫下一位吧。”

    林予书起身,礼貌地道别,朝外面走去。

    她在脑子里复盘着自己刚才的表现,心想,应该是稳了。

    但就因为这一瞬间的走神,在和后面进来的人擦肩而过时,林予书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是你!”

    是那个在火车站遇到的清瘦的男人。

    他今天穿了一身妥帖的长袖衬衫和西裤,扣子系得严丝合缝,显出了原本的矜贵。

    抓住人的瞬间,林予书就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面试室里,这样做不妥。

    但她已经伸出手了。

    而且男人像早有准备似的马上开口:“怎么,我们见过吗?”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底气十足,与那天早晨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气场。

    林予书怔了一下。

    最近几年,她因为生病记忆力很差,被对方这样有底气地一质问,她也有些拿不准了,可确实是同样的过分清瘦,同样的窄颌薄唇……

    而且她是一个对情绪极其敏感的人,火车站的那个人情绪十分外放,与眼前这个人的确完全不同。

    回想着那天的情景,林予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男人手腕上的疤。

    于是她握着男人的手腕,试图去解他的袖扣。

    刚才一直任她抓着胳膊的男人突然迅速抽回了手,似有怒气,却语气轻佻:“才第一次见面,就扒我的衣服,不太好吧。”

    林予书被他无赖的话噎住,视线上移,正好对上了男人看她的眼睛,好看的桃花眼看似含情却藏着狡黠。

    两人四目相对,整个屋子一片寂静。

    她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尴尬地错开视线,往旁边挪了挪。

    三位面试官侧前方记东西的小姑娘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开口:“这位……是白总,白遇尘。”

    白遇尘,永璨传媒CEO,她正在面试的这家公司的大老板。

    林予书觉得现场似乎更安静了。

    她尴尬地松开了手,停了两秒,向男人微微弯下背致歉,又朝着屋内面试官的方向浅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说完,带着已经通红的耳朵匆匆跑出面试室。

    白遇尘饶有兴致地看她跑远,转回头发现屋里的人还在面面相觑,于是主动打破了安静到诡异的气氛:“继续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就随便来看看,现在没事了。”

    **

    白遇尘心情颇好,慢悠悠地走回办公室,屁股刚坐稳,办公室的门却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听到这个开门的动静,他就知道是谁了。

    姜黎。

    面试室里记东西的那位混血小姑娘。

    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员工,她是国际知名设计师姜媛的独女,世家出身,与白遇尘青梅竹马,俩人感情好的像是亲兄妹。

    6年前,白遇尘背着父亲,私自从剑桥商科考回国内电影学院的管理系,着手创建影视工作室。他父亲为此勃然大怒,扬言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白遇尘自己也较着劲,不肯拿家里的一分钱做启动资金,四处找人拉投资。姜黎为了支持他,把自己7位数的小金库全都拿了出来。

    那时,只有14岁的小姑娘使劲想融进这群创业的大人里,不想被区别对待,于是每年寒暑假都打着体验生活的名义来工作室帮忙,行事作风也离从前的小名媛越来越远,越来越接地气。

    但在白遇尘面前,她却依然是那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

    这让姜黎在公司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作风——对外乖巧懂事,对他无法无天。

    白遇尘头都没抬,翻开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不是让你待在面试的那边学点经验吗?怎么到这儿来了,还不敲门。”

    姜黎“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怒气冲冲地走到白遇尘的办公桌前,压着声音问:“你发作的时候跑出去了是不是?”

    白遇尘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抬头,反而不紧不慢地将手里文件翻了张页。

    “我问你话呢!”姜黎有点急了,把手盖在他的文件上不让他再继续看下去:“刚才怎么回事,你发作的时候见过她,是不是?”

    “不是。”

    白遇尘有点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我那天坐云仔的车去办事,刚好看到她在路边,觉着她外形不错,就顺手把车里的名片给了她一张。”

    他尽量把那天的事情美化却又不偏离事实。

    “那你干嘛不承认见过她?”

    “我那时候不知道她要来我们公司面试啊。你想,她现在要是知道自己被公司的董事长赏识了,膨胀了怎么办,所以绝对不能承认啊。”白遇尘一脸凝重地看着姜黎,一本正经地忽悠。

    姜黎很难得的没有相信他的鬼扯,追问到:“什么时候遇见的?”

    这句话,看似是在问他遇到林予书的时间,但白遇尘心知肚明:姜黎心里已经笃定,他是发病的时候遇到了林予书,所以这其实是在试探,他那次的发作时间。

    姜黎对白遇尘的病向来紧张,上次他轻躁狂发作结束得很快,所以干脆没告诉她。要是让她知道,云不缚在白遇尘发作的时候,带他出去,还让他喝酒,她怕是要把他们俩和办公室的房顶一起掀了。

    白遇尘含含糊糊地敷衍,赶紧下了逐客令:“我记不太清了,你快去面试的那边多待会儿吧,看看面试都要问人家什么,多学点东西。”

    姜黎还想再说什么,嘴张了又张,还是不情不愿地转了身。

    但快走到门口时,她最终停了下来:“会影响她的录用吗?”

    姜黎转回身,定定地看着白遇尘:“你让我学的,用人要看她的品行、能力、与公司文化的契合度。品行我现在下结论太草率,但另外两样,很显然她都是一流的。”

    林予书的过往作品很不错,艺术性和商业性兼顾。尤其是,她手上出了热播剧,录用她,可以让宣传部借机做一波热度,对公司大有好处。

    正常情况下,这种有代表作品的编剧该走另外的签约渠道,但不知为什么,林予书是从广招渠道投的简历,这属于他们捡到了大漏。

    对仍在上升期的公司来说,这是天降增加竞争筹码、吸引投资的好机会。

    但姜黎对自己的哥哥,太了解了。

    白遇尘是个疑心病,两次相遇已经足够让他心存芥蒂,怀疑林予书另有目的。

    刚才他进面试室,分明是存心试探。让林予书失态也许是他无意,但管正最烦小年轻们不清不楚地搞暧昧,一旦让管老头儿误会,不用白遇尘直接开口说不要这个人,她怕是也悬了。

    听到姜黎刚才的话,白遇尘终于从用来假装忙碌的文件上抬起了头,眼里有几分不解和迟疑。

    姜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给她一个机会,我去做背调。”

    说完,匆匆转身,留下白遇尘在原地五味杂陈。

    **

    面试结果这两天就要出,姜黎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定结果前,做好了林予书的背景调查。

    她拿着那五页纸来到会议室的时候,云不缚已经在了。

    他们和创作部主管管正约好的,今天开会,定最终的录用名单。

    看到姜黎手里的东西,云不缚淡淡地开口:“做了也白做,你想保她?”

    “少管。”

    云不缚却来劲了:“我是为老白的病好。这个人就算现在进来了,老白也会一直疑心的,到时候,她别想好过,老白也是自我折磨。”

    “为他的病好你在他发作的时候带他出去?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你没看住,他走丢了怎么办,遇到危险怎么办,他伤了人又怎么办?”

    姜黎说得激动,索性站了起来。

    云不缚也跟着急了,站起来跟她眼对眼、脸对脸地吵:“他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他有他自己的意愿!”

    “但他是病人,病人!他在发作的时候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

    “所以我是陪着他的呀!”

    “你只会顺着他,陪着有什么用?干瞪眼看着他做错事吗?”

    “总比你不顾他的意愿,只想让他做对的事好!”

    “你也知道我是对的?”

    云不缚一时哑言,还没等想出下句话,管正来了。俩人只好收敛神色坐下,面儿上却都还是有点挂脸。

    老头子一如往常的绷着脸,面色与他俩不遑多让。

    他像没发现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一样,径直坐到他俩对面,从公文包里拿出整整齐齐的一沓的简历,在桌子上分成三份摆开。

    他指了指左边最薄的几张:“这是我认为可以录取的。”

    然后手逐渐往右移:“这是我认为可以替补的,这是我认为不行的。”

    “但是,我不建议替补。没到标准就是没到标准,宁缺毋滥。”

    老头子把“宁缺毋滥”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末了,他又拿起了左边最上面的一张简历,单放在了最左边,语气柔和了许多:“这是我教过的学生,非常好,上进、有悟性、肯下苦功夫,以后,会不得了的。”

    老头子很少夸人,能让他这么说,看来是得意门生了。

    但看清简历上的名字时,姜黎和云不缚都傻了眼——正是林予书。

    俩人对视了一眼,心里一个想法:得,白吵了。这下除非白遇尘亲自说不要,不然老头子录用她是板上钉钉了。

    管正却像是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一样,又开口:“你们去跟白总,也这样说,这是我的学生,最好的学生。”

    俩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想的东西不同,但都没敢接话。

    管正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当然了,这个人选只是从我的角度看,最终名单,你们综合考虑吧。”

    “但这里的,我绝对不要。”他抬手,指了指最右边厚厚地那沓简历。

    老头子向来把工作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交代完这些,也没等两人多说什么,又绷着脸走了。

    白遇尘明确说过,创作部凡事以管正这个主管的意见为主。

    预备的录取名额有8个,姜黎和云不缚把老头儿看好的其他3个人全盘接纳,又各自忍着刚才生到一半的气,从替补名单里综合商量出4个人选。

    这下,就剩最后一个名额没法确定去留了。

    姜黎自然还是坚持要留林予书。

    有了管老头儿的支持,按理说她该更有底气了。只是,管老头儿的话也同时让她发现,她做的背调存在漏洞——她没发现他们之前是师生。

    而另一边,云不缚虽然知道姜黎做的背调失去了说服力,却又碍于管正的面子,不好再强硬阻拦。

    于是,两个人又僵持上了。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大吵,而是在沉默中,氛围渐渐走向了冰点。

    就在云不缚快忍受到极限时,一道明快的声音划破了沉闷的屋子:“名单定好了没,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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